荒诞十日谈——读余华新作《第七天》有感

2013-04-29 15:50刘英杰
东方女性 2013年8期
关键词:第七天亡灵殡仪馆

刘英杰

出版社的宣传语中,历经七年磨练,余华新作《第七天》是一个比《活着》更绝望,比《兄弟》更荒诞的作品。从篇幅来看,这是一个中长篇,然而书中并未给读者描绘一个结构精巧严丝合缝的完整故事,而更像是一部凌乱芜杂包罗万象的短篇故事集。余华借一个死人的口讲述了一系列深黑色的故事,这些故事绝非鬼狐夜谈或者道听途说,故事中的事件都经常发生在我们身边,故事中的人无一例外都“死无葬身之地”。余华虽然将这些故事以魔幻和荒诞的笔触串连在一起,却仍是不加掩饰地给作品一个写实主义的基调,或许他真正想展现给读者的就是当前社会的一个浓缩,一个类似薄伽丘《十日谈》般有批判讽刺又有美好温情的现实世界。

比较意外的是,进入正文叙事之前,余华在扉页上引用《旧约·创世记》的句子:“到第七日,神造物的工已经完毕,就在第七日歇了他一切的工,安息了。”但从整部书的描摹和意象来看,作者所力图表现的“非正常死亡”与上帝造人的“生与创造”没有一点联系。上帝在七天里创造了世界,作者却试图在《第七天》里解构这种创造,并加之以上帝俯视的冷漠。显然,余华将书名定为“第七天”不单单是因为要与《创世纪》中上帝刻意对立,或许更接近中国传统文化中有关死后“头七”的说法。

既然在中国传统语序里人死后灵魂七天不灭,以这样的界定读余华的《第七日》或许会有所助益。书中所描绘的“浓雾弥漫之时,我走出了出租屋,在空虚混沌的城市里孑孓而行。我要去的地方名叫殡仪馆,这是它现在的名字,它过去的名字叫火葬场。我得到一个通知,让我早晨九点之前赶到殡仪馆,我的火化时间预约在九点半。”这个充满悬疑的开头也就变得真实刻骨。毕竟死后还能还能徘徊在两个世界之间,不啻为我们思考自己死亡的一次机会。当然这是唯心主义,但在曾以“先锋”闻名的余华笔下,七天,是能提供一次不长不短的生死体验。的确,死亡的是躯体,不死的是灵魂,怀着对人世的眷恋在七天里游荡,在亡灵与亡灵的对话中,才能重构或者还原起尘世的善良与罪恶。

与以往作品不同的是,在《第七日》中余华不再以局外人的视角推进故事,而是置于第一人称的叙述,与故事开始奔赴殡仪馆火化的亡灵杨飞融为一体,记录亡魂七日的癫狂际遇。一件件无由的横祸,一桩桩无辜的死亡,他用近乎冷酷的客观铺展开来,血淋淋地呈现在读者眼前。没有多余的评述,没有引导性的探问或答案,一切让读者评悟。于是,各种感悟和反思,在这般事实的逼问下,从读者内心至深处被挖掘出来。在“我”在寻找栖息地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个又一个与“我”有相似处境的游魂:打工仔、大学毕业生、小食店店主、警察、市长,小朋友、年轻人、老人。在这些人中,有因为男友送了自己一个山寨苹果手机而跳楼身亡的鼠族少女;有为给死去的女友买块墓地而跑去黑窝点卖肾的鼠族青年;有身穿高级寿衣即将前往高级墓地的权贵富商,有陷入高官贪腐丑闻而自杀身亡的美丽前妻;有遭遇强拆被压死在自己家中的钉子户夫妇······暴力拆迁、特权、卖肾、上访,几乎每天都能在媒体上看到这些故事,在余华的荒诞叙述中同样构成了一个完整、浓缩的亡灵社会。

《第七天》延续了余华一贯的直白残酷风格,本书甚至将这种风格贯彻得更加彻底。无需繁琐的结构,摒弃复杂的技巧,没有矫饰的语言,除了“父亲”,作者甚至没有刻意塑造书中其他任何一个人物的面貌。余华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构建一个死亡与绝望和人性交织的地方——“死无葬身之地”。无论是生死还是现实,都是文学创作中的一个永恒话题,从某种意义上说,作者并不是以魔幻的方式给读者一个荒诞的死亡体验,而是要与阅读者一起共同思考如何处理与现实的紧张关系。书中将千疮百孔的现世人间与灵魂穿梭的魍魉世界串联起来,在历史景深与现实断面的交汇处展开了新一种关照世界、介入现实的尝试。

总之,从《活着》、《兄弟》、《许三观卖血计》到《第七天》,余华无论用什么样的表述形式,都体现了一位作家的现世忧患和人文情怀:生即是为了活着的忍耐,是为了对死的抗争,生命的原始价值亦是对抗苦难的磨合。

《第七天》值得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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