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爱着同一个男人

南南

1

本来，我有一个外人羡慕的家。老爸是个家俱行业有成就的商人，老妈供职一个事业单位，而我考上了重点大学。然而，我们却不知老爸已经在情感上背叛了这个家庭。但老妈心慌而又颤抖的声音击碎了我的心：“囡囡，你爸有了另一个女人。”

我心急如焚地请假赶回家，愤怒无法扼住，拉着老妈直奔他们的家，一顿狂风暴雨，器皿残碎一地。

经历了这次羞辱，我们母女和老爸的感情荡然无存。

“老爸已是无药可救，但你要坚持，千万不能让他们的行为得逞。”回到家，我忿恨不已，眼泪模糊了视线。

“你不懂。”老妈悲凉地说，“他的心变了，拖住一个躯壳有什么作用。”

我的心里酸酸的，狠狠地直骂那个女人是白骨精，迟早会遭报应！

我返回大学不久，收到了他们离婚的结果。一个好端端的家被老爸毁了。那晚，我在电话中痛斥老爸的不是，他听后，沉默不语，无情地挂断了电话，只剩下我忍不住痛哭起来。

实际上，老爸没有割断我们父女情。他三番五次地给我打电话，希望我能理解他们的情感。他的辩解无疑火上浇油，我冷冷地说：不管你怎样找借口为自己推脱责任，永远也改变不了我对你的憎恨。”

整整5年里，我没有和他见过一次面。

5年不是个短时间。这期间，老妈走过了婚姻失败的阴影。我参加了工作，结了婚，老公很是疼爱我。我们母女俩终于有了一个比较稳定的生活。

我们差不多已经把老爸忘了的时候，她却突然打来电话，吞吞吐吐地说：“你爸爸出事了，情况不妙，现在跟植物人差不多，你们过来看看吧。”

我吃了一惊，老妈听后十分难受，一下子忘了老爸对她的无情无义，催促我：“快打个电话过去，问下他住在那家医院？”

我和老妈老公赶紧直奔省城。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老爸会是这样的结果！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沉沉地睡着，似乎和这个世界完全隔绝了。老妈爱恨交织地呼唤着他，抱着他放声大哭，他无动于衷。

老爸出了车祸，脑神经受伤太重，度过了高危期，却成了植物人。

2

看得出来，她跟老爸还是有感情的，照顾得尽心尽力。由于不会吞咽，流食便成了老爸维续生命的营养来源。一日三餐，她都是用针管喂进去。每天也要给老爸擦洗身子好几次。

凭心而论，两天下来，我对她并不是没有涌上一缕敬佩。他危重之时，她一心在医院里片刻不离地守护，而非过户房子、转移财产，保护自己不受保护的利益。可是，正是她使我和老妈饱尝了家庭破碎的痛苦。

因为这样一层旧伤，呆了三五天，我们决定回家。但老妈要留下来。

“她是遭报应。”我心软嘴硬地反对。老实说，5年的光阴早已将那份恨慢慢地淡化了。

没想到，她竟然哭着请求道：“请你们都不要离开。”

她说，医生嘱咐过她，要不停地对着病人说话，说他经历过的事情，以刺激他的大脑神经，进而唤醒他。她希望得到我们的协助，轮流把嘴放在病人的耳边，和他说些往事，帮他进行回忆，早日苏醒；她说她对不住我们，但希望看在他是我们的亲人份上，帮帮他，也帮帮她。

“别跟我们讲亲情！”我反唇相讥，“别忘了，他抛弃家庭的时候，亲情在哪里……”

3

回到了家，但老妈的心，明显还遗留在病榻上的老爸身上。我听见，她不止一次地给那个女人打电话，关怀地询问老爸的情况。

想想他们在一起有那么多年了，曾经有过那般浓情蜜意，现在老爸已是形同入棺之人，善良的老妈怎会不牵挂、担忧？我的心里空落落的，父女情深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一周后，当老妈牵挂地说：“我对他实在不放下，还是去帮帮她吧。”我说：“明天，我送你去医院。”

我和老妈轻轻地推开病房门的时候，那个女人正背对着门口对老爸说话。我们的再次到来使她怔住了，直直地看着我们不知说什么好。她比上次瘦了，显得干巴巴的，双眸陷得更深眼圈发黑，脸色也不好。

她不安地拢了拢头发，神态尴尬：“他还是老样子，仍无好转。”

床头柜上放着几张信笺，我顺手拿起来。“青青，你是不是又想我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只在乎我在你心里的位置……我一想到我回去不能感受到你的气息，我就恋恋不舍……”我看完这些信，心头陡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想想他们在越轨的时候，都已经不再年轻，情书还写得这般浓情蜜意。

她小声地解释，医生建设她，一定要多对他说一些他们恋爱时的事情，越甜蜜越好，因为爱情有一股神奇的力量，相信她能够创造奇迹！她想到了他写给她的那些信，那些被她像珍宝一样雪藏的情书，是否能够唤醒他呢？

我考虑到老妈的感受，生气地要撕了它们。老妈一边阻扯一边伸手夺我手中的信。她哽咽地说：“囡囡，千万别撕！这不是情书，这是药啊，它可以救你老爸。”

我的眼泪喷薄欲出。

曾经深爱过他的我们早已经抛弃了入木三分的恨，三个恩怨情仇的女人只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希望他早日苏醒过来！

老妈下定决心非要留下来帮助她，共同担负起照顾老爸的责任。

这一次离开时，我已经不那么恨她了。坦白地讲，她如此这样不离不弃老爸，不得不使我肃然起敬，毕竟，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能够同甘却不能共苦的女人比比皆是。

4

我和老妈，包括老公，与她因为老爸反而日渐融洽起来。

老爸的情况逐步稳定后，她把他接回家护理。我们第一次走进了他们的家。房子布置得温馨雅致，到处挂着他和她的照片，甚至还有大幅的婚纱照。照片里两个人笑得灿若春花，跟现在的状况天壤之别。

在老爸的卧室里，我看到床头墙壁上贴着：“老公，不管你以后怎样，即使一辈子不睁眼，我们都要在一起。如果我离开你，天打雷劈。”在眼泪出来之前，我走出了卧室。她为了老爸的治疗，毫不迟疑地变卖了家俱店；而且，老妈亲耳目睹了她抗拒家人的勇气和决心。她的姊妹劝她放弃老爸，说：“你照顾了他这么久，也算对得起了。我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一辈子守着一个植物人啊！”她固执地说：“你们不要再劝我，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醒过来的。”姊妹气得和她大吵了一架，斥责她一根筋拧到底。

我们在她的指导下，也学会了给老爸喂流食、鼻饲、喂水……一遍遍地呼唤老爸。

功夫不负有心人，也许老爸真的听到了我们真情的呼唤，6年后，他终于醒了过来。那天，她打电话告诉我和老妈的时候，我们马上赶了过去，看到老爸的那一刻，喜悦的泪水涌了出来。最后，三个女人在老爸的面前，失声痛哭了起来。

她对我们说：“谢谢你们！”我五味杂陈地告诉她：“他也是我们的亲人，这一切，缘于我们爱着同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