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莉：为打工子弟创办免费职业学校

王发财　招曦成

这是一所很特殊的学校：只招收外来打工贫困家庭的适龄子女，而且学费书本费包括餐费全免；除了学校全职工作人员，所有任教老师都是志愿服务，但教学质量丝毫不减；学校所有的教材是自编的；教理论课的都是有着丰富教学经验的北京高校教授，甚至有清华大学的副校长；教实践课的都是来自企业酒店的一线培训人员，真正做到理论联系实际，学以致用。

另外，很多政府官员自愿帮学校募集办学资金，该校也成为全国首个通过ISO9000质量管理体系认证的学校。

如今，学校已经办了8个年头，并在成都、南京、武汉、银川等地“落户”。

为打工子弟提供立体化学习机会

“百年职校”坐落在北京东北四环外望京西。一楼是学校的“前台接待处”和食堂。食堂很有意思，像一家规模中等的餐馆，不时有学生模样的女生端着水杯托盘穿梭其间。学校专职老师文博说，这个食堂也是餐饮服务专业的学生“校内实习场地”，因此环境布置是按照外面餐饮店标准打造的。

从食堂出来，记者就被拐角处一块粉刷得五颜六色的“长方块”墙面吸引了，每个“长方块”的面积为半平方米左右，上面还贴着班级和姓名。“这是水电工班学生的作业展示，我们培养的水电工绝不可以布完水电就走人，把业主家砸得乱七八糟。他们必须学会把墙砌好，粉刷成原来的样子。”等到梅雨季来，这些作业就要经受考验了，如果粉刷质量不过关，墙面受潮后会出现皴裂起泡。

去学校的那天正赶上阴天，室内光线有点暗，记者想开灯，却发现墙壁上没有开关。文博指着门口一个白色铁箱子说，所有楼层的电器开关都在里面，学生们都已经设定好开关时间了。全校所有电能均由太阳能发电，楼顶有太阳能光伏板，学生们定期擦拭，防止灰尘影响吸光。这一套设备都是德国施耐德电气公司捐赠的，当时考虑到太阳能等清洁能源是将来的发展趋势，学生学习的专业知识也要“与时俱进”。

学校里所有的屋顶都是开放的，屋顶上排气管、水管、电路管清晰可见。天花板不安装吊顶也是故意为之，方便学水电气专业的学生了解管道的排布方式和特点。

学校的男女厕所也很有个性：男厕按大型写字楼的标准配置建设，女厕按四星级以上豪华包间的标准配置建设。厕所由学生自己打扫，打扫时有专门的保洁工作人员现场指导。

百年职校两年一期，一年上课，一年实习。与其他职业学校不同的是，百年职校的课本是教师自编的。学生入学第一课不是学数学、语文，而是学习怎么打饭，怎么使用厕所，怎样融入城市。课程设置根据市场需要随时调整：语文课被拆分成“国学”“应用文写作”和“语言沟通”三部分；而英语课则定名为“服务业生存英语”，剔掉了繁杂的语法。

不是为学历，而是为就业

姚莉，1987年华南工学院化工系研究生毕业，曾任中国包装纸张进出口公司总经理；后任北京银达物业管理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

在做物业公司时，姚莉目睹了太多职工因为缺少职业技能，被业主投诉谩骂甚至殴打的事情。姚莉发现，劳动市场有技术的工人严重短缺，同时又有相当数量的年轻人没有机会接受教育，特别是在北京打工的年轻农民工以及初中毕业后的农民工子女，由于年龄小又没有技能，是社会的不安定因素。2004年春节前，姚莉从自己一手创办的物业公司离职，准备开办一所职业学校。她想为这些年轻人提供教育机会。在一些企业家朋友的支持下，百年职校筹到了第一笔运作资金。

当时，北京市教委已经不再批准设立新学校，她的想法是与现有的学校联合办学。但在与宣武区、朝阳区几所打工子弟学校洽谈时才发现，自己整个儿是个门外汉——办学不但要资质，还要经过教委课程设置、招生报批等实际内容，相当繁琐。

此后的一段时间，姚莉整天纠结在如何获得办学资格（有教委承认的学历）上，甚至一度有了放弃办学的念头。有一天晚上回家，她发现开电梯的小姑娘情绪有点低落，便问道：“怎么了？”

女孩有点郁郁地说：“我要走了。”

“为什么呢？”姚莉好奇。

“公司根据业主意见，决定不用专人开电梯了，我就下岗了。”

“那你准备干什么？”

“我想参加个培训班，学点技术，找个稳定点的工作。”

简短的对话结束，姚莉家的楼层到了，楼下还有人等电梯，不能耽搁女孩的工作。

回到家，姚莉拨通了一起辞职的老同事张振秀电话：“我们不要学历行不行？干吗在这个事情上耗精力呢？你当初招聘技工时，也没跟谁要过学历啊，只要技术主管考评通过、有上岗证就行。”

张振秀也兴奋了：“是啊，技工上岗证是劳动局考的，跟学历无关，我怎么没想到呢。”

两天后，张振秀从劳动局带来好消息，劳动局可以批准成立职业技能培训学校。有了批准，再去民政局办理非营利组织登记，一切手续都齐了。

“一开始我们办教育的目的就不是为了学历，而是为了就业，可最后还是走进死胡同。光想着学校的性质，忘了学校是干什么的。”长舒了口气的姚莉请张振秀等人吃饭，不由得发表一番感想。

最终，学校定在东城区朝阳门南小街的大方家胡同里。初期的招生情况很不理想，一听说是免费上学，很多家长第一反应就是“骗子”。整整半个月，没有一人上门报名，姚莉找志愿者之一的北京人民广播电台赵颖商量。赵颖建议她跟媒体合作，并推荐了同台苏京平主持的“人生热线”。这是一档反映北京市民生问题的节目，老百姓很喜欢听。果然节目播出后，报名电话络绎不绝。

通过笔试和面试，最终从200多名报名者中录取了80名。为了保证教学质量，姚莉规定了很多红线：家庭人均收入高于300元者无特殊情况不录取，超过22周岁不录取，有犯罪记录不录取，尤其规定成绩太低者不录取。

“我们这是职业培训学校，不是扫盲学校。就算没有学历，咱也不能降低教学要求。”

用ISO9000质量管理体系治理学校

姚莉的切身体会是，育人是天底下最难的事情。学校是个教书育人的地方，很多学生的坏习惯不太可能在短时间内改掉，但是一定要往好的方向转变。管理学校就如同管理企业一样，除了领导人的能力和魄力，更重要的是要建立一套严格完整的管理体系。

当年在物业公司做总经理时，她曾在单位极力推行ISO9000质量管理体系，所有的管理严格按照流程进行，任何人不得违反。与姚莉一起投身创业的几个元老级管理者无法忍受每天填写表格、汇报进展甚至做预算的折磨，走了好几个。他们离职前甚至质问姚莉：“你说是让我们几个管理好楼盘不出事故重要，还是每天填写这些表格重要？”姚莉坚定地回答：“都重要。”

经过一段时间的证明，在企业内部实行严格管理好处多多，让想偷懒的人没机会偷懒，让想越权的人无法越权，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职责。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也容易找到责任人。几年后，企业产值过亿，在北京成为行业佼佼者。

姚莉想到将ISO9000质量管理体系进行适当改进，用作学校的管理模板，无论是教学管理、学生管理还是志愿者管理、财务管理等，都有一套详细严格的流程规定，从而避免传统粗放管理中出现的“过度放权”“过度集权”及“职责不分”的弊端。在学校成立的第3年，学校通过了ISO9000质量管理体系认证。

由于学校的特殊性质，财务管理一直是所有管理事项中的重点。为了做到“干净透明地行善”，学校不独立成立账户，但作为非营利组织，又没有公募资格。于是，学校与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合作，开设了一个专门的账号，所有捐款全部划入青基会账户，再由基金会统一划拨到学校专有账户，哪怕是姚莉本人的捐款同样如此。对于实物捐赠，姚莉要求财务部门及时登记入账，并向捐赠人公布所捐物品的去向，接受全社会的监督。

“在我们学校，没有财务秘密可言，所有账目都可以公开查询，任何人都可以来查询。”为了体现学校慈善事业是“干净”的，姚莉的要求近乎苛刻：自己在任理事长期间不拿一分钱报酬，对于短期志愿者和来访媒体记者，学校不提供午餐和交通补贴。采访结束后，陪同的文博老师还因为没能给记者提供午餐而致歉。

“不过，我希望下一任理事长能够拿薪水，而且可以拿高薪。做慈善不能光凭一腔热血，更需要很强的专业能力。”姚莉说，要不然中国的慈善就没人敢做下去了。

“我们无论在政府层面还是企业层面，都是被认可的。”就在学校开办第二年，东城区教委吴小川主任来访，参观完学校后，连声称赞姚莉“是个教育家”，并主动提出特批给学校学历，解决了学校“没有资质”的尴尬。

这些年来，姚莉在办学之余也积极思考职业教育在农村实行的可行性，做了许多问卷调查，走访了很多专家学者。身为东城区政协委员的姚莉曾写过一篇报告，题为《让职业教育成为中国农民的福利》。

姚莉在文章中写道：“百年职校只是特定历史时期下的产物，是在用探索的方法寻求解决之道，等中国开始从政府层面推动农民工及其子女的职业教育问题时，百年职校的使命就完成了。”

（编辑·麻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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