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韦斯——一个反美旗手的谢幕

鲍磊翔

2013年3月5日，被誉为政坛“不死鸟”的委内瑞拉总统查韦斯因癌症逝世，享年58岁。出席葬礼的既有古巴、伊朗、中国、俄罗斯的元首或特使，也有美国、加拿大的议员和政党领袖；既有黑人民权运动的领袖，也有好莱坞的著名影星。在国际社会，查韦斯被誉为“反美斗士”；但也有人认为他是个贪恋权力的“独裁者”。这个“麻烦制造者”的离世，让刚开始第二个任期的奥巴马政府长舒了一口气，而在古巴领袖劳尔·卡斯特罗看来，“最重要的是，查韦斯以胜利者的姿态离开，没有人能拿走这些，这已经载入历史”。

回顾14年的执政经历，“反美斗士”和“石油外交”是查韦斯最突出的两个标志。在同代的拉美左派领导人中，查韦斯无疑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时运与才能

查韦斯浓墨重彩的一生得益于他的才能，也离不开政治时局的“眷顾”。这一“眷顾”就是拉美左派的兴起。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不少拉美国家面临二战后最严重的经济危机，政府负债累累。作为主要债权国的美国借机介入拉美的经济调整进程，把是否实行新自由主义改革作为解决债务问题和提供援助的先决条件。这些国家迫于无奈，按照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要求实施经济改革，放弃了部分经济主权。然而改革不尽人意，绝大多数国家出现了社会矛盾激化、人民生活

水平倒退的局面。

接着，民族主义和反抗美国强权的意识不断上升。到了21世纪初，一批左派领导人纷纷上台，抵制新自由主义的经济主张，加强了拉美国家间的合作。他们中有的属于温和派，有的属于激进派，先后在乌拉圭、巴拿马、玻利维亚、多米尼加、尼加拉瓜、厄瓜多尔、海地和秘鲁执政，并在委内瑞拉、巴西、智利和阿根廷获得连任。查韦斯作为激进左派的代表，就是在这种局势下施展着他的“十八般武艺”。

查伟斯一生几起几落。有媒体形容他：“当过伞兵，得过勋章，搞过政变，蹲过监狱，写过诗歌，也是骂布什骂得最厉害的国家元首。”查韦斯酷爱读书，尤其好读西蒙·玻利瓦尔、拿破仑、切·格瓦拉和毛泽东的作品。作为政治家，他诙谐幽默、善于演讲、有亲和力，被誉为“平民总统”。多年来，他还亲自主持一档周末电视节目——“你好，总统”。每周末，他都会进行长时间的电视讲话。在长达14年的时间里，委内瑞拉发生的每件事几乎都经过他的手。

为了对抗国内反对派，查韦斯克服重重困难，于2008年组建委内瑞拉统一社会主义党，把国内众多的左翼小党派集合起来，为进一步推动经济改革打下基础。为了对抗美国的霸权，查韦斯又提出“21世纪社会主义”理念，呼吁拉美各国深化合作，试图从经济和制度上整合拉美。“21世纪社会主义”力求打破旧政治制度，实现经济“内在式”发展，提高民众福利，这些都极大提升了查韦斯本人的国内、国际形象。2002年4月12日反对派发动了政变，但不到48小时他就奇迹般地重回总统府。之后4次全国性罢工也没能扳倒他。难怪西方媒体形容他“具有反败为胜的天赋”。

挥舞“石油大棒”

委内瑞拉能在查韦斯领导下爆发出惊人的能量，离不开该国丰富的石油资源。委内瑞拉已探明的石油储量居世界第一，同时也是重要的原油出口国。挥舞着“石油大棒”，查韦斯着手从国内、拉美和国际社会来构建他对未来世界秩序的设想。在他看来，当今世界是一个不公正、不平等的“单极世界”，他主张建立一个更为平等、公正的多极世界，实现国际关系的民主化，摆脱超级大国主宰世界的局面。

在国内，查韦斯对委内瑞拉境内的众多石油公司实施国有化，要求“新”的委内瑞拉国家石油公司为国家发展、人民福祉、保卫完整做出贡献。通过石油生产、社会项目和能够最大限度地惠及整个社会的规划来实现社会福祉。相比改革前，国家石油公司有两个根本的转变。一是承担大量社会责任，与不同的政府部门合作，向教育、医疗、增加就业以及分配补贴粮食等有关的机构提供资金、人员和技术。二是大力支持欧佩克，遵守配额制度，促进成员国的团结，提升欧佩克对国际石油市场的影响力。如今，委内瑞拉人都能享受免费医疗和教育，水电、天然气的价格也十分低廉。相比查韦斯上台前，贫困人口减少了一半，赤贫人口减少70%；最低工资和养老保险大幅提升，失业人口减少了一半。查韦斯因此赢得了贫苦大众的支持。

在拉美，石油是经济合作和一体化的动力。在查韦斯的倡议下，加勒比石油公司、南方石油公司和安第斯石油公司纷纷成立，促进了拉美能源一体化。在加勒比计划框架内，委内瑞拉以优惠价格向成员国提供石油；投资玻利维亚和厄瓜多尔的油气产业，以优惠价格为其提供设备和进行原油精炼；与巴西合资组建精炼厂；与阿根廷合资进行基础设施建设和油气的勘探与开发。以石油为基础，查韦斯试图从经济上整合拉美。2007年12月，“南方银行”在查韦斯的主导下成立，该银行提供给会员国的融资不附带政治条件，可以取代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的作用。2009年6月，“美洲玻利瓦尔联盟”成立，其前身为查韦斯于2001年提出、2004年在哈瓦那建立的“玻利瓦尔替代方案”，成员国多是些小国。2010年12月，“拉美及加勒比国家共同体”成立，查韦斯希望智利、古巴与委内瑞拉组成“三驾马车”，共同

领导该多边机制。此外，委内瑞拉为古巴提供廉价的原油，换取古巴3万多名医护人员的援助。

在国际社会，石油是查韦斯争取国际支持的利器。他加强与中国、印度等发展中大国的能源合作，例如，与中国合资组建炼油厂，联合勘探和开发委内瑞拉石油资源，每天向印度出口约20万桶石油。另外，查韦斯还有意加强与伊朗等反美国家的能源合作，共同对抗美国的制裁和打压。这一切都源于查韦斯的政治主张——充分利用石油资源，积极建立国际联系。

“斗而不破”

作为“反美斗士”，查韦斯的对美方针可以说是“斗而不破”。他既要抵制美国的霸权，又要维系与美国的经贸往来；既要抑制新自由主义的侵袭，又要调整国内的经济格局；既要驳斥西方对其独裁的指控，又要推动政治民主的进程。在这种矛盾、复杂的局面下，查韦斯的一言一行看似狂傲不羁，却又要做到有理有节。

1998年当选以来，查韦斯大刀阔斧的改革触动了部分阶层的利益。反对派于2001年底开始大规模示威和罢工。在国际社会的调解下，查韦斯政府与反对派于2004年5月签署协议，承诺支持符合宪法程序的一切全民公投，开启了以政治方式和平解决国内危机的道路。当时，国际传媒、学者、外交官以及美国敏锐的分析家都没有料到查韦斯会同意举行全民公投，因为这是一步结果很难预料的“险棋”。最终，查韦斯在公投中获胜。这一事件也反映出查韦斯对民众动员、民主参与模式的认可和自身能力的把控。

查韦斯支持国家石油公司对国民承担更多的责任，但他也注重调解国内经济结构。金融危机前的10年，委内瑞拉经济高速增长，人民健康和教育状况大为改善。更为重要的是委内瑞拉的经济增长并非主要依靠石油收入的增长。进一步的分析显示，虽然查韦斯执政期间政府规模不断扩大，但私有企业的发展还是快于公有企业。新增就业机会更多来自私营企业。制造、水电供应、通讯、金融与保险等非石油部门的增速超过了石油产业。查韦斯在利用石油等国有资源改善民生的同时，推进了经济结构的调整。在他看来，拒绝新自由主义不等于走向绝对的公有制经济。

委内瑞拉将何去何从？

如今，查韦斯这个反美旗手已悄然谢幕。失去了查韦斯的委内瑞拉将何去何从？

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在国内，得到查韦斯首肯的马杜罗很可能在大选中获胜。但相比个人魅力十足、施政风格强势、在党内具有绝对权威的查韦斯，马杜罗还要面对一系列的挑战，包括回应党内的质疑、对抗反对派的攻击、建立与劳苦大众的感情。在经济上，国际油价很难重现过去10年的飞速增长，查韦斯可以用钱解决很多问题，他的继任者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在国际上，如何处理与美国的关系成了重中之重。奥巴马政府的温和外交线路使美国的国际形象得到了改善，在可预见的未来，包括委内瑞拉在内的拉美国家在经济、科技、军事领域对美国还有巨大的需求。其中，墨西哥和中美洲国家更关心移民问题，巴西及南方共同市场国家更关注贸易开放问题，加勒比及安第斯地区国家希望得到发展援助。失去了魅力型领袖查韦斯的委内瑞拉，能否在国际上继续充当拉美利益的代言者这是留在每个人心中巨大的问号。或许，我们可以期待委内瑞拉和美国的关系走出低谷，高层恢复互访，在反毒、人权、美洲自由贸易等议题上开展有限的接触。

3月12日，查韦斯的灵柩暂时转移到首都加拉加斯一处贫民窟中，供贫民窟居民瞻仰。该贫民窟原是一个旧军营，1991年2月4日，当时还是伞兵的查韦斯就是在这里领导了军事政变。贫民窟居民们静静地排着长队，依次走到灵柩前，期待着最后再说一声：“你好，总统！”

【责任编辑】林 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