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只羊八条命

绿化树

1998年11月24日，湖北省利川市齐岳村村民周振为，伙同三哥周振群将亲叔家八人残忍杀死，逃到贵阳市花溪乡隐居下来，摇身一变成为朴实能干、乐于助人、大度宽容的“黄木匠”，同当地布依族姑娘结婚当了倒插门女婿，养育了两个女孩……

2009年12月底，伪装得天衣无缝、极恶变成极善的周振为被利川警方智擒。

2010年8月26日，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中级人民法院对“杀人魔王”周振为判处死刑。一对制造灭门惨案的魔王兄弟，21年后魂聚法场……

四只死羊引发灭门惨案

山大人稀的齐岳村有一个名叫“周家湾”的小村落，居住着一对心生芥蒂的冤家兄弟。哥哥周宏本和弟弟周德本是同父母生养的亲兄弟，两家原本同屋居住，后来因闹矛盾（周德本说父母偏心维护哥哥周宏本，家产分得多些——周宏本其实也就多得了一间瓦房）盖房分离了二十余米。东屋的周宏本养了四男二女，长子次子到别家上门当了倒插门女婿，三子周振群（二十五岁）、四子周振为（二十二岁）没有婚配，和父母一起生活。他们利用山大草多的优越条件，养了十六只山羊。西屋周德本和妻子黄如芝养了周振中、周振文两个儿子，都结婚成家分开居住。周振中有三个孩子，周振文有两个孩子。

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静日子里，周宏本和周德本两家人却经常发生摩擦，儿子们的长大成人加剧了矛盾的激化。周振群十三岁时和堂哥周振文在上学路上扯皮，周德本看见后不问青红皂白，顺手拾根木棍向周振群头上打去，打得周振群头上流血，两天没能上学。有一次，周宏本和儿子周振群正举斧子砍田边两棵杉树。周德本三父子扛着马刀追过来骂：“周宏本，你真不要脸，你敢砍我田头的树，老子和你一命拼了！”骂着骂着就举着马刀直奔过来。周宏本见周德本三父子上阵，硬拼不是对手，就提着斧子飞快跑回家中紧闭大门。随后追到院里的周振文大声嚷叫：“老乌龟王八蛋，有本事你砍杉树唦？莫躲进尿壶里不出来！不要脸的老东西！”楼上的周振为十分气愤，他打开窗子，用弹弓放了一弹，打在周振文额头上，周振文额头便留下一个窝痕。周德本仗着两个儿子牛高马大有万夫不当之勇，打起架来一个能抵五个，跺一跺脚地也发生抖动，全然不把周宏本的窝囊儿子放在眼中。周宏本父子不肯忍受这种“处处占下风”的屈辱，时时伺机反扑。长久的积怨终于引发了灭门惨案。

1998年11月23日，周宏本老汉将放牧的山羊赶回家时，没有戴上嘴筐的羊窜进周德本菜地，将白菜、萝卜菜啃吃一通。意外的是，当天夜里有四只羊离奇死亡。周振群、周振为兄弟怀疑是叔父周德本故意投毒所致，第二天上午找到村支书王家寿反映了此事，并请求调查处理。

11月24日晚上，王支书走进周德本家了解情况，问周德本给自家蔬菜打了农药没有，说周宏本的四只羊吃了他地里蔬菜，夜里死了。周德本一口否认，说周宏本血口喷人。王支书说：“真的说不假，假的说不真。你没投毒就罢。公安机关会查出结果的。”王支书说完就离开了周家。

周德本心中有数，全家人确实没有给菜地投放毒物，自己无端被扣了一个“毒死四只羊”的罪名，这还了得？他心头起火怒发冲冠，带上儿子周振中（三十岁）、周振文（二十六岁）兴师问罪。此时的时针正指向11月24日夜里9时15分。走到哥哥家门口，周德本破口大骂：“周宏本，给我站出来。你不配给我当哥，凭什么说我放毒毒死你家羊子？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赶快给我拿出证据，否则我撕破你的臭嘴！无缘无故冤枉人算什么东西！”

周宏本正为死羊怄气窝火，见周德本上门问罪，也跳出大门对骂：“周德本啊周德本，你哪里是我弟弟，你是我老子！我羊子吃你几棵菜叶，要多少钱赔你多少钱，你不该放毒害人。羊子是吃你的菜死的，你不放毒，难道是别人跑到你地里放毒？羊子就是你周德本放毒害的！这就是证据！”

周德本见哥哥一口咬定自己放毒，这天大的冤枉已无法洗清，彻底愤怒了，大声吼叫：“放你妈的狗屁！胡说八道嚼你妈的舌根子！我打死你！”身后的儿子周振中、周振文一拥上前，抓住周宏本拳打脚踢。

“哎哟——周德本父子毒死了我羊子，又要杀人啊！救命啊——”周宏本高声叫嚷起来。听到吵闹和喊叫，早已上床睡觉的周振为赶紧披衣起床跑到门外，看到屋外乱成一团，堂兄周振文正将父亲按在院坝里殴打。矮小的周振为想上前帮忙，快步走近父亲拉扯周振文，却被周振中按在地上痛打一顿。周振中身材壮实，铁锤般的拳头向周振为腹部撞击，用力太猛，周振为感到肚子里一阵疼痛肛门里一阵响动，裤裆里拉出一泡屎来。

“周振中，你个死狗日的，你把老子的屎都打出来了！老子同你没完！”周振为口里骂着挣脱出来，跑进厕所里清除裤裆里的粪便。此时此刻，周振为听到三哥周振群喊他小名：“幺毛子，快拿刀子收拾这群棒老二！”便赶紧拿一把杀羊尖刀跑出去，看到三哥手提一把铡草刀晃了几晃返身往屋内走，周振中则尾随在后吼叫：“别跑呀，有胆量你砍呀？”三哥转身欲关大门，追来的周振中刚好探头冲进屋内，伸手夺刀。

“你逼老子，老子砍死你！”三哥疯狂了，举起铡草刀，连续两刀砍向周振中颈部。门外的周振文见哥哥被砍倒地上，跑上前来帮忙，被周振群一刀砍倒。

周振为看到周振中和周振文还在地上挣扎，拿着尖刀就向两人胸膛、腹部猛刺了十几刀。早已跑出院子的周德本吓得心惊肉跳，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杀人夺命的程度，两个牛高马大的儿子全被砍死。周德本情急之中想起报案，便跑步向村支书王家寿家奔去。

此时此刻，杀红了眼的周振群和周振为来到隔壁的周振文家，见人就砍，先后杀死周振文的妻子谭翠银（二十五岁的谭翠银向周氏兄弟苦苦求情，请求放过她们母子，周氏兄弟没有答应）、两岁的双胞胎儿子周春山、周春林和四十一天的女儿周春玉，还用尖刀将周振中的女儿周玉蓉的手臂刺伤。此时的周玉蓉只有六岁，她被周振为用尖刀刺伤左臂后，被隔壁的王奶奶抱到家里躲了起来，捡了一条命。

杀死周振文一家后，周振群兄弟赶往二百米外的周振中家，在屋前正好遇到婶婶（周德本妻子）黄汝芝（六十岁），二话不说就是几刀，将黄汝芝砍倒在地。周振群看见一把斧子，便将砍钝了的铡刀扔进粪池，提着斧子屋内屋外寻找周振中妻儿，但没有发现。周振群对弟弟说：“我去解决杜秋元（周振中之妻）。”满身血污的周振群一路狂奔，追到一个名叫漆树湾的地方，恰巧遇到找村干部报案的周德本，几斧头砍死了周德本。

此时的周振为害怕起来，快速跑回家脱掉血衣血裤，换上干净衣服，脚穿解放鞋，揣上四十元钱，然后爬过齐岳坡往重庆云阳县的黄腊井方向逃窜。此时是11月24日夜里11时光景。

周振中的妻子杜秋元当天带着儿子回娘家，躲过了这场劫难。第二天清早，杜秋元母子赶回家中，六岁的周玉蓉扑进妈妈怀里哇哇大哭。杜秋元怎么也不肯相信，一夜之间，好端端的四个家庭遭遇了灭顶灾难。

目睹着横七竖八的死尸和血流成河的院落，年过花甲浑身是伤的周宏本老汉欲哭无泪。他疯了，见着人反反复复唠叨着一句话：“祸从口出，祸从天降了——”

隐名埋姓极恶变成极善

25日清晨，周振群自知罪孽深重难逃法网，将家里收拾妥当、穿戴一新后提着斧子来到乡政府投案自首，后经法院审判，于1989年8月被押到周家湾执行枪决。警方多方布控捉拿周振为，但狡猾的周振为却死里逃生躲进贵阳，苟延残喘了二十一年生命。

周振为星夜逃跑，一路钻荒山野岭，经过三天三夜长途跋涉到了云阳县城，又坐船到了万州城，跑到商店买了一张全国地图。周振为原计划逃往神农架，他听说神农架有野人出没，山大人稀，树木茂密，适于藏身。可他在地图上仔细查找后，发现那里属于湖北管辖。周振为不愿意再回湖北，认为逃得越远越安全，在万州停留了几小时后，坐船赶往重庆。

在轮船上和一群民工闲聊，得知对方是做木工的，准备去贵州搞木材加工，周振为眼前一亮，自己以前学过木工。何不也到贵州干木工？贵州离湖北隔了重庆、湖南，既能解决自己的生存难题，又能麻痹警方的注意——湖北利川的人一般外出打工，多半选择到广东、珠海、深圳等沿海地区，警方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跑到同样落后的贵州谋生。

周振为为自己的聪明决定暗暗高兴，他不敢在船上买饭吃，每天就买两个馒头充饥，喝自来水撑饱肚子。到达重庆后，将省下的钱买了张去贵阳的火车票。周振为到贵阳后化名“黄建”，自称四川内江人，找到一家建筑工地做起了小工，夜里住宿工棚，工作格外卖力，深得工头赏识。

不久，“黄建”和一名四川的木工师傅干装模活儿。脑筋灵活的黄建踏实能干，速度求快质量求好，装的模具令包工头十分满意。工资很快涨到二十元一天。建筑完工后，黄建前往贵阳市花溪乡桐木岭村的一家木材加工厂做工，干打家具的活儿。家具厂附近有一个布依族姑娘王红英，见黄建忠厚老实，脾性又好，相互喜欢上了。两人经过半年恋爱同居一起，由于王家没有男孩，便招黄建做了倒插门女婿。1993年大女儿出生后，黄建才和王红英举办了婚礼。黄建没有身份证、也没有办理结婚证。他利用自己已成事实婚姻和少数民族地区政策相对宽松的机会，小心谨慎地生活下来。

不打牌、不抽烟，埋头做工的黄建已经成为当地有名的木匠师傅了。他兼做装潢，每月可以挣到三千元左右，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不久，二女儿出生了，家里又新修起二百平米的楼房，这种丰衣足食的生活让黄建开始想家了。他特别思念年迈的父母，不知道父母是怎样度过那场灾难的，现在身体好不好？三哥是逃跑了还是被公安局抓住了？二姐夫一家人生活可好？二姐和二姐夫最疼他……这些思念千丝万缕，顽固地抓捏着、折磨着黄建的心，以致使他患上了失眠症，噩梦不断。但他不敢跟家里联系。

妻子王红英多次商量丈夫，想全家人到丈夫老家探亲，看望孩子的爷爷奶奶和亲人。黄建一直以家乡贫穷、条件艰苦为由搪塞过去。黄建平时为人十分低调，一副大彻大悟的圣贤胸怀，从不与人争辩，有人欠他一万多元的装修款三年不肯结账，有人劝他打官司追讨。他轻描淡写说，谁都有困难时候，人家有了钱是要给的。有天傍晚，邻居家的一窝猪娃跑出圈门，跑进菜地里啃坏了一片白菜，妻子心疼得一边追赶猪娃，一边伸手顺势一抓，居然抓住一只猪娃后脚，提回家用绳子拴在院子里的桃树上。邻居发现后上门领取，妻子坚持要赔偿五十元损失再领猪走。邻居只肯赔二十元钱。两人争执不休时，被黄建回家撞上。黄建笑呵呵地让邻居抱走猪娃，不让邻居赔一分钱，就嘱咐邻居今后把猪圈固牢，把猪娃管紧。邻居走后，黄建立马掏出五百元钱交给妻子，笑嘻嘻地说：“红英，差钱尽管找我要。几棵小白菜值不了几个钱。别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和邻居闹矛盾。俗话说，合得邻舍好，犹如捡个宝。”妻子娇嗔地说就你心肠好。黄建又哈哈一笑说好心有好报。黄建同乡亲们的关系也友好融洽，别人找他借钱、帮忙干什么的，他热心热肠尽量满足。

黄建的低调、勤劳和宽容，让妻女无法把他与灭门惨案联系起来。在当地村民的眼里，黄建是一个优秀的男人，村民们都夸他勤劳、诚实，心好。

转眼间，十多年过去了。黄建思乡情结与日俱增。2002年3月，实在忍受不了思亲煎熬的黄建悄悄给二姐夫曾高山写了一封信，讲述了自己的近况，并希望二姐夫能够赶到贵阳和自己见面。

读过信后的曾高山大吃一惊，带着儿子赶到贵阳桐木岭村，向黄建诉说了家里发生的变故。得知三哥早已伏法，父亲受到惊吓后变成疯子，于1992年去世，母亲也于前年病死，周振中遗孀杜秋元远嫁荆州男人为妻等痛苦往事，黄建沉默好久没有吱声。兴许是良心发现心情特别郁闷。

从此，黄建带着二姐夫父子学装潢技术，帮他们拉业务。陆续又有大哥二哥的儿子来到贵阳，在黄建的帮助下找到了稳定的工作。亲人的团聚令黄建特别高兴。二姐夫还告诉黄建一个好“政策”，刑事案件一旦拖过了二十年，公安部门就不会追究了。“太好了！再过五六年，我就自由了！”黄建甚至天真地幻想，或许公安机关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然而，乐极生悲。2006年，周振为的妻子王红英意外遭遇车祸死亡，这让他十分痛苦。因为，两人平时十分恩爱，而妻子至死也没能见到公公婆婆一面。

警方设计智擒杀人魔王

二十多年来，利川警方一直没有放弃抓捕周振为，苦于一直没有发现周振为的蛛丝马迹。2008年秋天，利川警方下发了《利川市公安局关于加强追捕命积案逃犯工作的实施案》，组织专班人员对全市十六名命案逃犯发动网上追捕。

2009年8月19日，一条有价值的线索进入警方视野。民警小郑在齐岳村调查中获悉周振为的二姐夫曾高山父子和侄儿汪某四人，长期在贵阳打工干房屋装潢工作，挣了很多钱，盖起了两层水泥楼房，内外装修得十分漂亮。难道周振为潜伏在贵阳？曾高山四人投靠周振为干装潢？小郑将线索上报，利川刑警队副队长李安率队于九月上旬赶赴贵阳市，一边联系贵阳警方给予支持，一边安排小郑穿上便服化装成民工找工作，找到在贵阳市花溪乡陈梁村做装潢木工的曾高山，请求曾高山收留自己干装潢。

曾高山做不了主请示黄建。狡猾的黄建说活儿不多，暂时不收人。

小郑回到宾馆给李安队长汇报，说没有找到周振为，只看见曾高山四人的头头叫黄建师傅，中等个头，四十多岁，身体壮实，圆盘大脸，是四川内江县人，2001年来到贵阳花溪干装潢。原来是这样，李安队长心想：周振为出逃了二十多年，出逃时的模样谁都没有见过，即使周振为出现在面前，我们也无法确定其真实身份。看来，此番行动要无功而返了。不甘心空手而归的李安队长决定再作努力，到当地派出所查阅黄建户口，电脑上刚刚输入黄建姓名，立刻显示出准确地址：贵州省贵阳市花溪乡桐木岭村一组，上户口时间为1997年6月15日。“不对，黄建绝对不是周振为。周振为绝对不会在逃亡八年时间后才上户口，可以排除曾高山四人投靠周振为组成装潢队的嫌疑了。”李队长的一线希望破灭了。

“李队长，要不我再跑一趟桐木岭村一组？问问黄建家人，问清楚黄建到底是哪年从四川内江来到桐木岭村的？”小郑见李队长愁眉不展就提议说。

李队长想起“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古语，就说：“那就辛苦你一趟。”

第二天，小郑坐班车到花溪乡，再乘麻木车赶到桐木岭村一组，已是下午五时。走进黄建的平房屋，小郑只看见黄建的岳父岳母——两个六十多岁的老人。

“老伯，请问这是黄建师傅的家吗？”小郑热情地递上一支香烟，礼貌地问。

老人睁大眼睛仔细打量，感觉陌生，伤感地说：“是的。这位小伙，你找黄师傅有什么事？是不是要装修新房？黄师傅在陈梁村做装潢，今晚不会回家。唉——我女儿走了三四年，黄师傅心里苦闷啊——”

小郑接过话茬，同情地说：“是啊，中年丧妻，人生中的大不幸啊！黄师傅进您家生活，少说也有一二十年了？”

“整整二十年了。黄师傅第一次到我家，年号记不清了，只记得是农历的六月十六。看到他们快乐恩爱的模样，我心中还默默祝福：女婿进门，六六大顺。黄师傅人强能干，女儿招了个好丈夫。唉，万万没有想到，我家的贫穷日子刚刚结束，幸福生活才过几年，女儿就急着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们这把老骨头命苦啊！”老人眼里流出了悲痛的泪水。

小郑安慰着两位老人，说自己是专程请黄师傅装修房屋的。通过谈话，了解到黄建的大女儿在读高中，小女儿读初中。黄建是四川内江人，所有的王家人都没有同黄建回过老家探亲……疑点显示，黄建有重大嫌疑。小郑将这些情况作了汇报。警方又经过详细调查，锁定黄建就是“周振为”。

2009年12月17日，利川市警方与贵阳警方密切合作，决定智擒周振为。花溪乡派出所民警以清理户口为名，通知黄建带户口簿注销妻子户口。黄建走进派出所营业大厅，将户口簿递给当班民警廖天文（利川刑警）。廖天文接过户口簿打开细看，突然喊出一声“周振为”。黄建条件反射般地“嗯”了一声。廖天文说：“我们是利川市公安局的，请你回家。”

周振为意识到自己的事已经穿帮，顿时惊得目瞪口呆。两个民警抓住他的双手，戴上了锃亮的手铐。周振为显得很平静，他鼓足勇气问道：“公安同志，我听说法律书上有规定，刑事案件过了二十年就不再追究了，你们怎么还要抓我？”

李安队长严肃地说：“这是断章取义，已经立案的刑事案件，不受追诉时间限制。再说，这二十多年来，利川市公安局一直没有放弃对你周振为的抓捕行动。而且，你犯下的是滔天大罪，地下的冤魂不会答应，党和人民不会宽恕。”

周振为被押回利川公安局审讯，他对杀人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下面实录周振为与审案人员的一段对话——

“这么多年在外面，你想过家里吗？”

“肯定想的！哪有不想家的啊，这世上只有父母、兄弟、夫妻的感情才是最真最好的。”

“你父亲周宏本和周德本也是亲兄弟嘛，你怎么下得去手灭他满门，一口气杀死八人？”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对叔叔家怎么样，是被他们‘逼上梁山的。我从来不欺负人，是被他们欺负太甚了。当时事情发生得太快，只有几秒钟的时间，根本没通过大脑想。当然，如果换作现在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毕竟是亲戚，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去调和、说服他们的。”

“杀了那么多人之后，你内心里害怕吗？”

“很害怕。开始有半年时间，睡觉就梦见周振文家里血流成河，大人孩子倒地死亡的情景，醒时满身大汗。”

“你和你妻子的关系好吗，你妻子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我们夫妻关系非常好。我们在一起十多年从来没有红着脸说过话，更别说动手了。妻子不知道我犯的事，我对谁都没告诉过。”

“你想对自己的孩子说什么吗？”

“我对不起她们。大女儿在市重点高中读高一，小女儿读初中，两个女儿的学习都非常好。她妈三年前因车祸去世，我又发生这件事，对她们以后的生活肯定影响太大了。要变成两个孤儿了啊！”周振为流出了痛苦的泪水，又坦然地说，“同三哥周振群相比，我幸运多了，比三哥多活了二十一年，一般人想过的人世生活也都过了，我知足了。我心里清楚，政府不会宽恕我，我不久就要到阴间与三哥相聚，唯一牵挂的就是两个没爹娘的女儿。断了经济来源，女儿就会停学……算了，不说这些了，说得再多也没用。”

2010年8月26日，恩施州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被告人周振为与其兄周振群滥杀无辜，致周德本等八人死亡，犯故意杀人罪且犯罪手段极其残忍，后果特别严重，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周振为向警方提了一个要求，希望自己被押回齐岳村周家湾老屋旁边的大槐树下，执行死刑。三哥周振群就是在大槐树下被执行枪决的。周振群说自己要同三哥相会，向三哥倾诉这二十一年来的人世沧桑，向周德本等八个冤魂请罪，向未能尽到一丝孝道的父母请罪……

但法律不相信眼泪，不相信迟到了二十一年后的忏悔。周振为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周振中死后，妻子杜秋元与从屠刀下幸存的六岁女儿周玉蓉和弟弟相依为命，依靠邻居和亲戚的接济度日。1999年冬天，杜秋元同一位善良的荆州人结为夫妻，有了安定的生活。当年被周振为砍伤的周玉蓉，如今二十七岁，已结婚生子当妈妈了。她左臂上的刀痕并未因年龄的增长而消失，反而越长越大越来越刻骨铭心，永远也难以抹去二十一年前“灭门”惨案的痛苦记忆。得知周振为被抓获归案，周玉蓉平静地说了四个字“罪有应得”。

责任编辑 咏 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