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陌生人

殷茹

王老汉用手绢把钱包了里三层外三层，夹到腋下，又在外面披了件天蓝色布褂子，这才敢出门。

王老汉今天要去城里买四轮，这可是整整一万块，不是小数目。想起去年夏天，他去城里买化肥回来，把剩下的二百元钱装在衬衫的上衣口袋里，没想到坐车回来的路上被贼给摸去了。现在想起来王老汉还很心疼，那可是他辛辛苦苦从土里刨来的钱。从此，王老汉出门便多留了一个心眼，钱绝不放在人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来看车的人还真多，王老汉把持半天，终于相中了一台。如果能有个人帮着试试车就好了。王老汉正思忖（cǔn）着，一支烟递到他面前：“大叔，您过来买车啊？”

王老汉接过烟，眼前的年轻人似乎在哪里见过，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没想起是谁。

“我也准备买一台，今天先来看看。”年轻人说着从兜里掏出了打火机。

王老汉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经常听人讲，现在陌生人的烟不能吸，如果遇到骗子吸了就会迷糊。想到这，王老汉把腋下的包夹得更紧了。他把烟别在耳朵上，推开了年轻人举着打火机的手，随声附和着：“我也先看看。”

年轻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继续热情地帮王老汉做着参谋。

“大叔，如果你选准了，最好开开试试。”年轻人说。

“对，应该先开开试试。”王老汉随声附和着。

“我会开，我可以帮你试试机器。”年轻人又说。

王老汉心里一紧：难道要下手了吗？他前天听人说，北村有小两口结婚去城里买摩托，过来一小伙说认识他，就帮着他们试车，结果上去开着就跑了，卖车的于是扣下了小两口，非说他们是一伙的。我可不能被他耍了。王老汉想着，心里就有了底。他不动声色地跳到了车上，冲年轻人一笑说：“那辛苦你了，小伙子！”

年轻人发动机器带着他在周围慢跑了一圈，然后停下说：“这机器声音听起来正常，应该没问题。”

王老汉冷冷地说：“没问题就好。”

为了不出意外，王老汉就想赶快提车走人。付款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带的钱还差三百，不够。王老汉心里懊悔不已，早知道来的时候多带点就好了。

这时，那个帮着试车的年轻人又跟了过来，说：“我带的多，先替你补上吧。”

“算了，咋能麻烦你呢。”王老汉连忙推辞。心说：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

“我明天还来，你过来还我就行了。”小伙子说着，把三百元钱往王老汉手里一塞，似乎有急事要办，慌里慌张就走了。

王老汉拿着钱愣在那里：没有听说过骗子往外拿钱的啊，这用的是哪一招呢？连面都没见过，做好事也不符合逻辑。

王老汉越想心里越不踏实。车开回家后，第二天一早，他就拿了三百元钱到农机局，他要赶快把钱还给人家，免得夜长梦多。

王老汉在农机局等了一天，望眼欲穿，也没见到年轻人的影子。第二天，他又去了，还是没等到。一个星期过去了，王老汉依然没把钱送出去。

这件事成了王老汉的心病，他觉得这钱就是一个炮弹，说不定哪天就会爆炸。他寝食不安，一有空儿就往农机局跑。为了早日找到那个年轻人，他还在农机局附近张贴了许多寻人启示。

一个月以后，他收到一封信：

“大叔，您好！

我就是您要找的那个年轻人。求求您不要再找我了，因为那本来就是您自己的钱。”读到这里王老汉更疑惑了，他揉揉眼睛，接着往下看。

“去年夏天，我订下一门亲事，但家里穷，拿不出彩礼，我也是急得没有办法了，那天跟您坐一辆车，就偷了您……回家我告诉母亲说是借的，信以为真的母亲后来拿着钱去给我置办彩礼，没想到在街上被偷了，母亲急得当场犯了病，没多久就去世了……从那以后，我天天在痛悔中过日子，我发现这一生欠母亲的太多太多……我发誓一定要找到您，来偿还我欠下的这笔良心债……

老天有眼，那天在城里，我一眼就看到了您。大叔，我现在学了技术，有了工作，生活比以前好多了，以前的事还请大叔原谅。

一个向您忏（chàn）悔的人”

王老汉看完信，半晌没有回过神来，突然，他一拍大腿：“不行，还得找他。”

家里人都愣住了。

“他多给了我一百元钱啊，我得退给他！”

可是，茫茫人海，去哪里找呢？■

（选自《绝妙小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