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妖
【仿佛一个自欺欺人的秘密】
如果没有证据,最值得信赖的还得是直觉。苏子菲是在突然之间有梦醒的感觉:“你是不是爱上她了?”章洁摸不着头脑:“爱上谁?”苏子菲沉吟着不知该怎么用话语解释这种感觉:“就是你时不时提起的,你们公司新招聘来的那个姑娘啊。”
章洁释然地笑:“她呀?怎么可能?整个就是娇滴滴的林妹妹。再说,如果我真的爱上她,又怎么会在你面前一次次提起她还这么坦然?”
章洁说得有理,苏子菲也就释然了,刚泛起来的疑窦随即就悄然沉回到平静的水底。但这诘问于章洁却无异于石破天惊,仿佛一个自欺欺人的秘密被无意间撞破。
章洁第一次看到姚静,似乎是贾宝玉初会林黛玉:“这个妹妹我早就见过。”经苏子菲的提醒才终于想明白,其实自己的城堡在那瞬间就已经陷落了,灰飞烟灭。
章洁把苏子菲揽在怀里,轻轻亲吻她的酒窝:“怎么会。”苏子菲幸福地叹口气,深深地把脑袋埋到章洁的怀里。
【有些东西是经不起推敲的】
有些东西是经不起推敲的。比如姚静,比如苏子菲,一个是刚认识的同事;一个是自己相恋了3年、结婚2年的爱人;一个是行动若弱柳扶风,一个是灿烂如晨露朝花。即使自己的心真的曾经对姚静蓦然动过,怕也只是养熟了的狗,出去跑了一圈终归还是自己跑了回来。毕竟,最温暖舒适的还是自己的小窝。
第二天晚上公司请客吃饭,章洁身为副陪坐在了靠近门口的位置,姚静是临时拉来充数的,随便被安排在主客的身边。主陪敬了三杯,副陪敬了三杯,主客回敬以后就是自由活动时间了,章洁看着主客一次次地向姚静举起酒杯,心里隐隐有说不出的愤愤。看姚静微微皱起了眉头,章洁忍不住挺身而出:“小姚酒量有限,我替她。”
其实是姚静搀着章洁上车的。车一开动,章洁就忍不住猛地探出头去吐了。姚静把车停在路边,轻轻地替章洁捶了背,章洁无力地坐回副驾驶位置上,挣扎着一笑:“不好意思。”在失去意识之前,章洁隐约看到了姚静眼中递过来的感激的目光。
【把心分为两半】
因为陪客人吃饭酒醉,章洁把和苏子菲的结婚纪念日忘了。苏子菲并没怪罪的意思,只是莞尔一笑:“一年纪念一次呢,忘记个一次两次的有什么?”章洁的心里却依然是沉甸甸的,第二天请苏子菲到阳光佳日去好好吃了一餐法国大菜,每一天抢着刷碗洗衣服。苏子菲调皮地笑,脸上的酒窝更深了:“也用不着负荆请罪的吧?”章洁顺口改编了句广告:“不求最好,但求更好。”
半夜里却被摇醒。黑暗中苏子菲的眼睛又大又深,深邃得如缀满星星的夜空,充满了莫名的疑虑:“谁叫姚静?”章洁吃了一惊:“姚静?刚才我喊的吗?哦,刚才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一不小心成了唐三藏,被放在锅里熬着要当药引子呢,能不喊妖精?”
苏子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翻个身睡了。章洁却迟迟不敢合眼,知道苏子菲虽然鼻息平稳,实际上却一直没有睡着。章洁把心分为两半,一半写了苏子菲的好,阳光、健康、娴静、学历高、工作好、对自己死心塌地……一半写了姚静的好,温柔、风情……一半写了苏子菲的缺点,豪爽、大气……虽然都是褒义词,但放在女人身上似乎就是夸奖玫瑰花有大白菜的分量了。一半写了姚静的缺点,柔弱。
忍不住就对自己笑了起来,柔弱到底是她的好,还是不好?
【城池沦陷的惊天动地】
可是一到公司,所有的理由似乎就不是理由了。姚静就坐在电脑前面,静得仿佛一尊雕塑,雪白的脸上覆了一绺黑发,长长的睫毛下是一潭无边的忧郁。章洁的心轰的一声,又一次感受到了城池沦陷的惊天动地。
经理进来安排姚静去车站接客户,章洁突地就站了起来:“我去。”经理诧异地看他:“你不是要做报表?”章洁讪讪,却不肯屈服:“明天交,今天我可以加班。”姚静偷偷地扯他的衣角,章洁站在当地丝毫不为所动:“反正晚上我没事。”经理满心疑窦地走了,章洁嗫嚅着没话找话:“女孩子,不适合出去晒的……这么大的太阳。”
站在火车站前的烈日下,章洁压了又压,可是心里还是忍不住浮出姚静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墨黑的发,鲜明得如黑白照片。章洁心里暗暗地联想,她会不会对自己有些许的感激和感动呢?
心里是知道苏子菲一百个好,可还是隐隐地盼望着,可以给姚静看得见的美好和未来。是的,他能。
章洁知道他能,姚静的情况他早就知道了,虽然她从不说,但从她忧郁的眼神,从她偶尔发黑的眼圈,从她顾不上精心梳理头发就来上班,章洁还是早就知道她的身后有一个不知道怜香惜玉的混球。无数次章洁就想,他应该能够更好地保护她,让她远离伤害,远离辜负,远离那个不懂感情为何物的混球。
【轻轻的一吻淡至无痕】
女人的敏感不是白给的,苏子菲心里的疑窦也渐渐地越变越大,心里压不住的火气,找到个裂口就忍不住要冲出去燃烧一番。章洁恨恨地翻过身去,把一个冰冷的脊梁留给苏子菲,以不和她说话的方式来表示自己的清白。
姚静是在去吃午饭前突然晕倒的。可能是天热体虚,猛地站起来难免脑袋供血不足,姚静眼看着章洁喊叫着冲自己跑过来,可一句话都听不清楚,就晕过去了。有同事闻声跑过来,又一迭声地跑开了:“你看着,我去打电话叫救护车!”章洁把姚静抱在怀里,软成了一团棉,轻成一片云,长长的睫毛覆下来,挠得他心里火烧般难受。章洁感觉热血上涌,俯下身子在她的唇上轻轻地印下一个吻。
只是天热体虚而已,一场虚惊,救护车来前就被通知回去了,办公楼平静得就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可章洁的心里,却如被王母娘娘的玉簪深深地划了一道,从此岸这边就是与那边截然不用的风景。那轻轻的一吻淡至无痕,章洁的心却轻快得要飞了起来。
苏子菲的眼睛深得如一口井,水波荡漾着无限的疑虑。章洁知道,那里面肯定隐藏了什么,可是不敢断定,只觉得十有八九她该察觉出什么来了。苏子菲不问,只是变本加厉地一次次地擦着地板,把地板都要擦出蘑菇来了。苏子菲不问章洁也就懒得说,心里似乎有那么一点悲壮,也有那么一点坦然,觉得既然爱了既然做了,就索性爱个坦白,只是拿不准到底该主动坦白,还是该被动交代。
【唯独感情是不按常理出牌的】
终于,还是瞅着机会就说了,对姚静。那一天姚静隔着桌子递给他一份文件,章洁眼尖,一下子就看见她袖里子那一抹白中隐约有块黑印。章洁陡然就抓住姚静的手:“怎么了?”姚静的手缓慢,却坚决地抽回去:“没什么。”
上午恰巧无事,两个人对桌坐着,那些塞在嗓子眼里的话,忍不住就像长了翅膀的鸽子,扑棱棱地飞了出来。章洁自以为隐晦地提醒她:“如果现在就不和,那又怎么可以指望长久的幸福呢?”姚静低着头只顾转手里的圆珠笔,章洁想了想又说:“其实这年月了,终止一段,再开始一段,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毕竟……你还年轻。”
看姚静抬起头来不解地看他,章洁有点慌乱,急急地想辩白什么:“其实我说的话,也不是专指你。就像我,虽然结婚了,但是……如果真遇上了一段万劫不复的感情,也该有勇气做扑火的飞蛾。”
姚静微微笑了,轻轻地摇头:“你们俩感情那么好,我都知道……她那么爱你。”
章洁也轻轻地摇头:“世界上唯独感情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比如她对我,比如我对你,比如你对他……”
姚静手里的笔啪的一声落到地上,摔碎成几截。章洁绕过去替她捡,姚静弯下身子轻轻地把他的手推开了:“你,拿什么跟我比呢?不一样的。她在追逐着你,你却在追逐着另一个她,她是失败的……而他,虽然对我没有足够的好,却还没有为谁而动过心。比较起来,我比你的妻子幸福,而他,则比你可靠也可爱得多。照这样算起来,我们是比你们更为圆满的故事。实际上,我不见得有你想的那么好,我过的,也不见得就如想象的那么差。”
章洁承认姚静说得对,珍惜自己的爱,也珍惜爱自己的,安心与苏子菲继续那一眼可以望到底的美好,才是最为合理最为美好的结局。为了自己爱的而放弃爱自己的,跟为了爱自己的而放弃自己爱的,都是一种辜负。
所有的神婆都曾经是天使,所有的天使也最终会成长为神婆。庸俗,也许是每一则童话故事最可能圆满的结局。
编辑 / 杨世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