劁猪公

2013-04-29 05:38:18许侃
芳草·网络小说月刊 2013年8期
关键词:桂香娃子玉环

许侃

午后的太阳寂寞地照着,村子里看不见一个人。好像河滩里搭了戏台子,村里人都被吸引了去。唱戏是过年的事,眼下年已经过了,村里除了老弱幼残,能出外打工的差不多都走了。

打西边走过来一个赶猪的男人,他在河岸上折一枝柳条拿在手里,用刚刚发芽的嫩树枝子抽打着公猪的屁股。公猪很壮,男人很瘦。瘦男人尖嘴猴腮的像只猴儿,名字就叫猴三。公猪挨了打,像被挠痒痒一样快乐地哼哼,仍旧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猴三穿一件皱皱巴巴的西服,张开一口积满烟垢的黄牙,斥骂道:

“蠢货!往左走。昨天带你给小花猪配了种,你就认得路了。你当是去会旧相好呢。蠢货,你美了,人家可不会再给我钱。”猴三的柳条鞭子抽在公猪的耳朵上,这一下打痛了,公猪连忙拐上猴三给它指定的村道。

猴三沉浸在自己的意识流里,也不管公猪听懂听不懂:“你这个黑家伙这辈子不亏,成天溜溜达达,只管欺负欺负母猪,就挣下了吃的。你那些同辈就惨啦,早早地劁掉了,一个个伸着肉头等着挨宰。嘿!你也就是跟了我,才有这般好命。喂,往哪走?别看到母猪就迈不开腿了。”猴三看见公猪想要钻进路旁的一个农家院落,赶紧在它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公猪吱地叫一声,连忙往前跑了几步。

院落里难得地见到有人。一个胡子花白的老汉坐在门槛上晒太阳,当院有一只母猪正在巴嗒着嘴嚼几片白菜帮子。老汉看见赶猪的猴三,目光里射出鄙夷之色。猴三的眼光本来是骄傲的,不知为什么突然塌蒙了眼皮,从老汉的逼视下溜了过去。

猴三踢飞了一块土坷垃,想象那是老汉的脑袋,不由得兴高采烈。抡脚又踢,不料脚趾碰上一块砖头,痛得他龇牙咧嘴的,捂着脚丫子哎呀哎呀乱蹦了一气,才一瘸一瘸地继续往前走。拐过一个土墙犄角,连猪带人进入另一条巷道。只见一树桃花冒出墙头,落英缤纷,飘洒在墙外的土道上。猴三乜斜了眼睛,想那墙里面不知道铺了怎样厚厚的一层呢?再一想,想到桃花的主人,猴三的心情顿时晴朗,嘴里发出“啰啰啰啰,啰啰啰啰……”的唤猪声。这一种声音抛过墙去,提醒那桃花院落里的女主人,给母猪配种的猴三来了。

屋门吱呀一声,果然敞开了。猴三隔着土墙的栅栏门看见,三间正屋的门框上倚靠着一位怀抱婴儿的妇女,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晴朗的日光反衬出屋子里的黑。妇女面如满月,眼如点漆,浑身散发着奶香。

侯三眼馋巴巴地叫了一声:“桂香,你家的猪再不配种,怕是要跳圈了呢。”

桂香浑圆的肩头在门框上蹭痒,说:“院门没锁,你自己进来吧。”

猴三伸手从里面把栅栏门闩拉开了,先放进猪去,自己跟着进来,转身又把栅栏门闩好了。

“桂香,锁柱一走有个把月没回了吧?”猴三走到桂香家的猪圈前,动手赶那头母猪,眼睛却斜觑着桂香,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可不呗。”桂香一只脚踏在门槛上,把手中抱着的婴儿换了个方向,“那么远的路,光火车就要坐一夜呢,还要倒汽车,走山路,怎么回啊?”

“大口套小口就成一个回呗。”猴三说了个淫秽的隐语,自己先淫荡地笑了。

桂香并没有理解猴三的话是什么意思,她一味沉浸在对自己男人的思念之中,说:“唉,要不是有这孩子累赘,我就跟着他去了。”

猴三把母猪赶到当院,用手在猪脖子下抓挠了几把,不知是为它压惊还是调情,又挥起柳条枝子在公猪的屁股上抽打了几下。公猪明白主人的意思,围着母猪哼哼唧唧的,先不急着上架。

猴三说:“桂香,咱先说下,如今什么都涨价,我给你猪配一回种,不能五块钱,要八块呀。”

桂香扑哧一声笑了,说:“瞧你说的什么话。你给我猪配一回种,是你配呀。”

猴三说:“真要是我配,怕你还不乐意呢。”说着,用放肆的眼神来觑桂香。

桂香忽然脸红了。这时怀里的娃子吵奶,吱呀哇嘻地哭开了,桂香颠簸着哄逗娃子,又撩起衣衫将奶头堵进了娃子嘴里。那一道白光闪过,猴三贼眼雪亮,什么都看在眼里。

公猪围着母猪相面一般绕了好几圈,终于对上了眼,呼的一下抬起前蹄爬上了母猪的背。桂香在门槛上坐下,奶着娃子,眼光有点虚,面对此景,她并不羞涩地扭回头去,却恍惚出神了。猴三看见公猪顺利地入了港,自己点上一支烟,说:“我的猪配种你放心,保管你怀上崽。如果没有怀上,我再免费给你配。”

“呀,呸!瞧你越说越难听了,什么免费给我配。”桂香陡然醒过神来,愤然作色说。

猴三并不慌张,也不急于辩白,笑嘻嘻地说:“哎,你听说了吗?现在城里花花绿绿的东西可多啦。锁柱他们一走就是大半年,除了打工,你知道怎么打发剩余的精力吗?”

桂香说:“怎么打发呢?”

猴三说:“城里有许多洗浴城,除了给人洗澡,还管着给人出火呢。叫个小姐按摩按摩,三按两按的,就按到火山上去了。”

桂香说:“你说的这个我知道。可我家锁柱不是那样的人,他惜钱,舍不得的。”

猴三说:“还有发廊呢,拉个布帘子,前面剃头,后面就可以打炮。比按摩小姐便宜。”

桂香说:“这个跟锁柱也挨不上。他走时带着理发推子,都是他堂哥栓柱跟他两个人轮换着剪,从来不上剃头店,更不会去你说的那个发廊了。”

猴三说:“还有一种路边女,经常出没在车站、码头的,年纪偏大些,形象也不怎么好。可是——便宜!提一壶,三十也行,二十也行,赶巧了,十块钱也能把事办了,比我的猪的配种费仅仅高出两块钱。”

桂香听到这里就有些恼,说:“又提你的猪。”

猴三说:“错了错了,是我搞错了。猪配种是母猪倒贴,人再怂,也是男的花钱嘛。”

桂香不再理睬猴三,抱着娃子转身进了屋里。本来就五心不定,听了猴三的话,她的心思更加活泛了。锁柱遇到便宜的“路边女”会不会把持不住呢?她有点吃不准。那样便宜,丈夫没准就开荤了。桂香曾经问过锁柱,在城里想老婆了咋办?锁柱把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裆下,让她给他做手活。说,还能咋办,自己动手呗。想想丈夫这么苦,她就觉得假如有三十、二十的便宜货,锁柱要做就做一回呗,她知道了,也绝不胡搅蛮缠。

这么想着,桂香把睡着的娃子放进摇篮,自己也在大床上和衣躺下。她想,锁柱苦,自己何尝不苦?她可以原谅锁柱,锁柱能原谅她吗?想到这里,眼泪不知不觉间淌了下来,把她吓了一跳,这是为什么来呢?莫非为了猴三的几句话吗?莫非猴三欺负了自己吗?人家猴三好心好意地来给自家的猪配种,无非说了几句风趣话嘛。

不见了桂香,猴三看见公猪还骑在母猪身上,心里埋怨自己的公猪太下力了。他用柳条枝子赶散了那一对黑家伙,转身也进了桂香的屋门。

“桂香啊,你钱还没把呢。”猴三用声音开路,以此作为他进屋的理由。

没想到,猴三看见的是正在流泪的桂香。桂香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左眼流过鼻梁,与右眼淌下的泪水汇合,悄悄地渗进了枕头里去。这没来由的哭让人颇费思量。猴三哪里懂得,少妇思春好比一株充满汁液的橡胶树,男人的撩拨把她压抑的情感打开了,却找不到欢乐的小鸟来做巢,只好由那创口流出粘人的白汁。猴三并不知道桂香的心理变化,他只当是桂香听见他要钱的话,为难的哭呢。

猴三说:“桂香啊,你莫哭,要是没有钱,不把也行的。”

“谁要赖你的钱啊,”桂香破涕为笑说,“只是——八块没有,还是老价码五块。”

猴三说:“那,还有点饶头不?”

桂香说:“饶头——你说有就有。”

说这话时,桂香的眼睛里泪水神奇地干了,焕发出黑亮黑亮的光芒,那光芒刺得猴三心头一阵火起,裆下立马有了反应,他剥下自己上身的小褂,光着膀子上前一步,弯腰去搂床上躺着的妇人。

门外起了一阵微风,把那株桃树上的花瓣又吹落许多。

猴三在床下勇武,上了床却成了银样蜡枪头,一时半刻入不了港。也怪桂香这时反悔了,扭捏着腰身不肯让他得逞。累得猴三呼哧呼哧地喘气,就想到自己那头骚猪公。自己抚弄了半天,好不容易把个扶不起的阿斗扶直了,刚要直捣龙庭,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吆喝:

“哎哟喂,这不是猴三赶的那头骚猪嘛!咦,人呢?桂香,桂香——”随着一声拉拔栅栏门闩的声音,一个女人走进了院子。

“不得了啦,是栓柱嫂。”桂香吓得面如土色,挥起胳膊把猴三从身上掀了下去。

猴三不紧不慢地拾起地上的鞋子,看见桂香如飞一般穿上衣裳,已经下了地。桂香说:“你倒是快点呀。”

猴三说:“不就是栓柱家的嘛,急什么!”

这句话没说完,栓柱嫂已经走到了屋门口,梆梆梆地砸门了:“桂香,桂香,你开门。”

桂香应声回答:“哎,来啦,栓柱嫂。”

桂香把猴三支派到大衣橱与墙角夹成的那个藏马桶的旮旯里去,自己走到厅堂里来把门打开。桂香说:“什么事啊,栓柱嫂。大晌午头子,也不在家睡个午觉。”

栓柱嫂说:“院场里那头骚猪公是谁家的?我也想用用给自家的母猪配个种呢。”

桂香扯不上谎来,脸先红了,说:“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猪,跟我家的母猪争食呢。”

栓柱嫂一边往里进,一边说:“咱妯娌俩啥时在厅堂上说过话,走,到你卧室去。”

桂香挡住栓柱嫂,说:“栓柱嫂,娃娃睡觉呢,莫吵醒了。”刚说完这句,摇篮里的婴儿不争气地哭了起来。

栓柱嫂说:“瞧,已经醒了,我帮你去抱抱她吧。”

桂香忙说:“我自己抱,自己抱。”

栓柱嫂说:“别演戏了,你屋里藏了个大马猴,门外挑了幌子,谁还看不出吗?”

桂香的脸色立马罩上了一块大红布,从下巴红到了发根。两人正相持着,不可开交。这时,门帘一挑,猴三自动从里面走了出来:“哎呀呀,真是打酱油碰上卖醋的。栓柱家的,什么风把你吹来啦?”

“你个不要脸的猴三!桂香可是我们老史家出了名的贤惠俊俏媳妇。你这个外来的破落户,泼皮无赖种子,难道要把我们老史家的风水都占尽吗?”栓柱嫂气愤填膺,嘴角起了白沫。

猴三说:“哟,打人不打脸,你骂我也就罢了,说什么外来的破落户。我爷我奶是逃荒流浪来的不错,可是他们又没惹着你。你要整肃门风,好嘛!不过也要打盆清水先照照自己,看看配不配。”

看见栓柱家的脸红了,猴三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桂香心里格登一下:莫非栓柱嫂早就与猴三有一腿吧?

栓柱嫂上前一步,撕掳着猴三,说:“你是欺负我们老史家无人啊!要是栓柱、锁柱有一个在家,看不打断你的腿。”

猴三使一个反擒拿的伎俩,轻轻松松就把栓柱嫂的手给拂下去了。一面向门外走,一面回头说:“家丑不可外扬。你们留步,留步吧。”

抱着娃子的桂香和栓柱嫂跟着从门里挤出来,看见猴三从当院地上拾起那支柳条来,抽了公猪屁股一鞭,走到院门口,忽然停住了。猴三扭回头来,看定了桂香,说:“桥归桥,路归路。我的猪给你的猪配了种,八块钱,不能少。少一分钱你今儿晚上吃的就是公猪的口粮。”

桂香气得浑身哆嗦,她想起猴三曾答应只收五块,现在为什么又要收八块了呢?莫不是为了那件下作的事情没有做成吧?那么,没有省下的三块钱岂不成了自己卖身的价码?这样一想,顿时感觉自己的身价还不如一头猪。原来在猴三眼里,跟桂香这样的女人打一炮,仅仅只能折抵三块钱啊。想到这里,桂香那点儿男女之间的温情迅速降到了冰点。

栓柱嫂说:“咦,你不是该收五块吗?”

“八块。”猴三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

栓柱嫂忽然高兴起来:“这么说——”她的目光在猴三和桂香的脸上来回梭巡了一番,自以为看出了什么名堂,说,“桂香,给他。咱不缺这倒头的八块钱。”

桂香把娃子交到栓柱嫂手里,气恨恨地从口袋里掏摸了半天,排出八个钢蹦,一把扔在了当院里。

猴三并不恼,也不赌气,弯腰不紧不慢地一一拾起那八个小钱,笑眯眯地说一声:“谢了。”赶着他的公猪,出了院子。已经拐出了门,隔着土墙扔过来一句话:“栓柱家的,你家母猪啥时配种,言语一声啊。”

栓柱嫂恨声骂一句:“配你妈个头。”

栓柱嫂当天晚上给桂香拿来一副檀木夹板。

“这是什么东西?”桂香瞧着新奇,用手去摸那冰凉光滑的两块木板,木板用了不知多少年头了,材质已经吃透了油脂,变得厚笃笃的。

“栓柱在家时用的玩艺儿。”栓柱嫂说。

“这个怎么玩呢?”桂香其实并不热心,但是她有把柄捏在栓柱嫂手里,对她不能不显出热情来。

“你知道的,栓柱在家是个劁佬,专门劁猪啊羊啊什么的。他劁过的骚胡羊都老实得很,靠的就是这副夹板。”栓柱嫂说着,张开那副檀木夹板的头,啪的一声合上,声音脆响,震人耳目。

“哦哟,是这么个用途啊,闻着怪骚气的。你拿它来做什么?”桂香斜眼打量了一下栓柱嫂,心想,她这是唱的哪一出呢?

栓柱嫂说:“猴三那个坏种要是再来打你的主意,你就拿出这副夹板来,告诉他,栓柱是干什么的。”

桂香说:“嫂子,犯得上跟他说这些吗?”

栓柱嫂叹了口气,说:“唉,桂香,嫂子不瞒你说,我一开始不知道这小子有这么坏。他欺负咱村里没人呢。咱史家村虽然不大,年下聚齐了也是一百多号人呀,可是现在你数数,留在村中的孤寡老小拢共才二十几个。都出去打工啦。猴三这小子,年纪不上不下的,他倒不扎热闹去打工,养一头骚猪公,游村串寨的吃偏食呀。”

桂香说:“嫂子,你也吃过他的亏?”

栓柱嫂不愿坐实了自己的丑事,说:“不说这个。妹子,实话告诉你,要不是栓柱有一个瞎眼的老妈,我是绝不会留在村上的。就是再苦再难,我也要跟上自己的男人走。”

桂香听见这话不禁红了眼圈,说:“听锁柱说,他们那里住工棚,没有女人落脚的地方。再者娃子太小,家里还有田亩……”

栓柱嫂说;“我不是劝你出去,你留守下来,咱们多少还有个拉呱的伴儿。”

桂香心里说:“可惜你我都是女人……”嘴巴却没有动。

栓柱嫂说:“猴三那个坏种,我听说他在别的村子也干了不少坏事呢。他糟蹋的良家妇女已经不计其数了。我猜他在你身上还没得手,不过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还会吃回头草的。”

桂香说:“我再不理他就罢了。”

栓柱嫂说:“那个泼皮!你不理他,怕不能够。不给他点厉害颜色,他还以为咱怕了他呢。”

桂香说:“那依你,咋个处理?”

栓柱嫂说:“他让咱受了侮辱,咱要扳回这个面子来。”

桂香说:“你说咋办,我都听你的。”

栓柱嫂说:“你见过栓柱骟羊吗?他就是用这副夹板把羊蛋夹碎的。被夹过的骚胡羊就老实温顺了。”

桂香惊讶地说:“你不是要我也用这副夹板把他的……夹碎吧?”

栓柱嫂呵呵笑道:“我倒是想这么着啊,可是哪能办到呢!顶多也就是拿它吓唬吓唬他罢了。”

桂香说:“劁猪呀,骟羊呀,这些都不是我们女人家能下得了手的,更别说劁一个大活男人了。”

栓柱嫂恨恨地说:“可是,也不能让他再这么横行乡里,到处留种。如果他要再对你不规矩,咱就想法子让他出出丑,给他去去势。”

桂香说:“你我也就是这么说说解恨罢了,他会像个猪娃子那样让你劁啊!”

栓柱嫂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我把这件事挂在心上,迟早能想出办法来的。”

桂香把一副檀木夹板供在厅堂的八仙条案上,像镇邪的宝物似的,等着猴三再度登门,猴三却不来了。

桂香想起自己跟猴三在床上的情景,心里一阵躁热,烦闷又无聊。猴三并没有带给她安慰和享受,反而让她受了侮辱。她盼着猴三再度出现,要给他一个狠狠的教训,在心理上找回一点儿平衡。可是,这个猴儿样的东西不知蹦哒到哪儿去了,一连数天都没有在村里露面。

桂香提了一桶潲水喂圈里的母猪,看见母猪吃得摇头晃脑,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她的眼前又出现了公猪爬背的情景。她想,我还不如一头猪呢。她的心思飞到了千里之外那个想象中的工地上,丈夫锁柱攀爬在脚手架上,像个树獭似的。树獭是在电视上看到的,有一回她问丈夫你们在工地上是个啥样子,锁柱指着电视上的树獭说,就像这树獭一样。她就记着树獭了。哎呀,老想着树獭什么的,丈夫该不会打喷嚏吧?别一个喷嚏打得没抓牢……桂香连忙摇了摇脑袋,把不吉利的想法像汗珠似的摇落下去。

这些天来桂香就像害了相思病似的茶饭无心。她的笑声没有了,两眼无神,连下巴颏也变尖了。有时候抱着娃子莫名其妙便哭起来,由于想象而产生一派柔情,把脸贴在吓得大哭的娃子脸上。感受到那种来自肉香的温柔,她又破涕为笑了。想到猴三,她的心思很矛盾。本来他对她还有一种异性的吸引,不料栓柱嫂的介入,让她知道得更多,因而恨上了猴三。这个泼皮无赖的东西!自己差点儿被他糟践了。但是他长久地不出现,不给她一个机会发泄掉内心的愤懑,就好像一颗心被吊着,时刻放不下来。该死的猴三,他为什么不来了呢?

就在桂香慢慢地快要把猴三忘掉的当儿,一天晚上,猴三又来了。这回他没再赶着他那头公猪。本来嘛,桂香家的母猪已经怀了崽,他再赶着公猪来又有什么用呢?他是来找桂香揩油来了。

桂香刚把娃子奶够,放进摇篮,厅堂的门就被猴三推开了。桂香吃了一吓,因为天刚擦黑她就给土院墙的栅栏门落了锁。栅栏门都没有开,怎么会有人推开虚掩着的屋门呢?桂香撩开门帘子一瞧,心里猛地揪紧了:窝操!原来是猪日的猴三啊。

“你还是个人吗?怎么鬼似的就进来了。”桂香骂道。

“嘻嘻,我是不是人不要紧,只要你是人就行。”猴三涎皮赖脸地说,伸出爪子来抓桂香。

“慢着!”桂香退后一步,抓起八仙条案上的那副檀木夹板,举起来说,“你可认得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呀?”猴三愣怔了一下,好奇地望着桂香手上擎着的腥膻东西,眼帘子扑嗒扑嗒的,做戏的猴王似的了。

“我警告你,我们老史家的栓柱可是个劁猪的。你就横行乡里胡作非为吧,栓柱回来要用这副夹板把你给劁掉。”桂香义正辞严地说。

“原来是劁猪的夹板啊,”猴三松了口气,呵呵地笑起来,连声说,“业余了,业余了。我给你看样东西,那才叫专业,那才是宝物。”

猴三玩弄女人多了,在情欲上并不猴急,相反他倒乐意在进入正题之前谈点咸吃萝卜淡操心的话题。桂香给他看檀木夹板,逗起了他在专业上炫耀的兴趣。他把手伸进腰间,从裤带上解下两样东西来,说:“我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里弄鸡和羊玉环。让你知道知道真正的劁夫工具是个什么样。”

桂香听过长篇评书《唐明皇》,对李隆基与杨玉环的故事耳熟能详。听了这话,惊讶地问道:“李隆基和杨玉环?”

猴三大模大样地在八仙桌一侧坐下来,口气卖弄地说:“哎,你只听说过评书里的李隆基和杨玉环,肯定没见识过我劁猪用的里弄鸡和羊玉环吧。我让你瞧个新鲜。”

桂香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像看猴子变把戏似的盯着猴三。猴三说:“先叫你看看什么是里弄鸡。”

猴三说着话,把一支一柞来长的骨头刀放在桌上。那骨头刀是用狗的腿骨制成,两头骨节部分锯下扔掉,剩下一拃来长的骨管剖成三瓣,取其中一瓣前端磨成刀,制成一支阴面有凹槽,阳面为凸起的杆状物。猴三让桂香摸摸这刀,说:

“你瞧它多么光滑,多么坚硬啊。它是专为劁小母猪用的。一般来说,小母猪长到30天就需要劁了。方法是:左手握住小猪的左后腿,右手握住左前腿,使小猪右侧卧地,用脚踩住小猪的头颈,使小猪呈仰卧姿势,跨上一步取‘骑马蹲裆式,小猪即被充分固定。然后将刀尖沿着小猪最挨近胯部的奶头下端刺入腹腔,随着小猪一阵猛叫,子宫角随腹水自动跳出,再拉出两侧的花花肠子,也就是卵巢之类的东西,用手指将它们一同撕断,这头小母猪就劁好啦。”

桂香听得胆战心惊,仿佛自己的子宫角和卵巢一同被摘除了一样。猴三洋洋得意地说:“这个玩艺儿,人家叫它骨头刀,我管它叫里弄鸡,因为它专管着探入小母猪的里面戳弄,像根鸡巴似的。”

桂香听得一阵恶心,捂住自己的耳朵,尖叫起来:“我不要看,快收起来,快收起来。”

猴三说:“你这就怕啦。我还有羊玉环没给你看呢。”

桂香心理上排斥,智力上好奇,没有拒绝猴三的进一步演示。猴三这回掏摸出来的东西却不那么叫人恶心,甚至比较赏心悦目了。他排出手心的竟是一枚玉器——一个杯口大小的玉环,轮边上锯出一道缺口。玉环的轮边很厚,中心孔只有拇指粗细,那个缺口约有一公分宽的样子。

“这个玉环是干什么用的呢?”桂香的心情稍稍舒缓。

“这个玉环呀,是给羊骟蛋用的。”猴三说,“像栓柱那样用夹板把羊蛋夹碎,是个办法,却不容易完碎。有的羊养好伤还有势子。我从来不用夹板,我用玉环。先将睾丸撸到囊下部,然后在囊上部用玉环卡住,慢慢地往下砘,砘着砘着猛一用力,睾丸就被挤出来啦。这样子劁羊,没有劁不干净的。”

桂香心说又学了一招,可惜我不做劁夫生意。

“得了。要想学得会,须跟师傅睡。桂香啊,我教了你这半天,你该有所报偿吧。”猴三一脸淫荡地说。

桂香说:“谁要听你这一番鬼胡话。你还是趁早从我这里滚出去才好。”

猴三说:“咦,你这小女子,前番我俩挺投缘的嘛,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啦。”

桂香说:“我原不晓得你是这么个货色。我现在晓得了,要是再跟你不清不楚,我就是猪,就是狗。”

猴三笑道:“何苦把自己骂作猪狗呢?咱们做一夜露水夫妻,不是挺好吗?”

桂香骂道:“谁要跟你做一夜夫妻,你做你的大头梦去吧。”

猴三作色道:“这么说,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不跟我睡,行啊。那天中午的事,连栓柱媳妇都看见了吧?我回头就打封信去给锁柱,揭发你的丑事,看他回来怎么收拾你。”

桂香说:“你不怕锁柱回来跟你算账?”

猴三轻轻一笑道:“没有金刚钻不揽磁器活,我要是怕了锁柱,还敢养一头骚猪公?”

桂香手里还拿着那副檀木夹板,却像自己被夹板夹住了一样,进退两难。猴三趁机搂住桂香,把她拥簇着,往卧室里去。桂香挣扎着,用夹板敲了猴三的脑袋。猴三痛得叫了起来,一把夺过那副夹板,扔到了地上。

“你个小娼妇,还真用力啊。”猴三骂道。

桂香自己知道,她只用了三分力。如果用足十成劲道,那会是个什么局面?起码会让他头破血流的。

猴三把桂香压在了床上。

桂香啐了猴三一口,骂:“你个猪攮的猴三,你还有一点人味吗?”

猴三嬉皮笑脸地说:“等会儿,我就让你感觉到我的人味。”

猴三这一次养足了气力,很畅快地享用了桂香的身体,嘴里咿咿吾吾地说:“小乖乖肉肉,你比你栓柱嫂子强过百倍了。”

桂香浑身都在往外冒水,沉浸在肉体的迷醉里。猴三的这句话恰像一剂猛药,把在灵与肉的搏斗中沦陷的自己拯救出来。桂香马上警醒了,她愤怒地意识到自己堕落了,可耻可悲地堕落了!

猴三意兴阑珊地睡着了。在他睡觉的大床上方挂着一张照片,那是桂香跟锁柱的结婚照。猴三就在这张照片下边睡着了。

桂香越想越气,越气越恨。她的手在床上摸索着,紧紧地攥成拳头,不料却攥住了一个硬物。桂香不用去看就意识到,她攥住的是猴三给她看过的那个“羊玉环”,给公羊骟蛋的玩艺儿。

桂香的脑海里忽然电光一闪,出现了一个大胆的主意:她要用猴三的羊玉环把猴三这头公猪给劁掉!

桂香想到这里,马上伸手去揪猴三的下身。她的手在触摸到猴三的一瞬间变得温柔了。她不能先惊醒了猴三,那样什么事也干不成。她慢慢地抚摸着猴三的阴囊,摸到了那两只滑溜溜的蛋子。猴三睡得很沉,也许睡梦中意识到有人抚摸,快意地哼哼了两声,由侧卧转变为仰卧,一副更方便更享受的姿态。

桂香左手把那两只蛋子撸到了阴囊下部,右手捉着那只羊玉环一下子卡在了阴囊的上部。猴三感觉到一阵冰凉,醒转过来,没等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桂香狠命一扯,就像用手拉绳发动引擎那样。猴三“嗷”的一声惨叫,双手捂住下身,像一条鱼那样在床上没命地蹦哒。

桂香瞧瞧手上,并没有看见想象中的那两只被挤出来的蛋子,手上什么也没有。不过桂香还是快意地说:“我把你劁掉了。”

猴三痛苦得脸色紫涨发青。他双手捂着裆部,慢慢张开来,小心翼翼的样子好像捂着一只小鸟,生怕飞跑了。他用令人生畏的表情瞧了一眼肿成一只大气球般的阴囊,哼哼唧唧地说:“你没有成功。我还有一招没教你。需要用骨头刀在囊皮上切个小口子,睾丸才容易挤得出来。”

桂香并没有失败的沮丧,相反地,她很高兴。瞧着倒在床上哼哼唧唧的猴三,知道他一时还没有力量反击。但是桂香同样知道等他缓过劲来,一定会狂暴地殴打自己。桂香并不怕,桂香已经想好了,她要投奔丈夫锁柱去,今晚就去,马上就去。

桂香下了床,穿好衣服,抱起摇篮里啼哭不止的娃子,把家里的现金揣在身上,朝还在床上呻吟不止的猴三唾了一口,说:

“你就在此好好享受吧。”

桂香抱着娃子走出了家门,不管月黑风高,不管路途遥迢,她要去找锁柱。无论如何,她要跟丈夫在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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