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纯真相

2013-04-29 00:07刘文君
飞星动 2013年8期
关键词:苏北

刘文君

【内容简介】她最爱的人要娶她同父异母的姐姐,最爱她的人用遗产逼婚,两难之际她选择和别人结婚,婚后不久丈夫无故死亡,在知道自己的姐夫原来是罪魁祸首后,她默默递上一杯毒酒……

楔子

亚热带国家似乎并没有四季之分,苏南薰一下飞机就赶紧脱去羽绒外套。

樟宜机场人声鼎沸,烈日透过落地玻璃窗洒进来,分外刺眼。

南薰有些看不清机场的大屏幕电视画面,主持人的英语又太过新加坡式,很费了些力气才听懂那则新闻。

“最新消息,本市知名华人企业家苏启明先生于昨日凌晨逝世,受其影响,恒盛集团今日股价跌幅高达14.3%,因其长女苏北荷身体有恙,将由次女苏南薰接管恒盛集团...”

苏南薰凑近些看,才隐约看清了电视左下角的照片。

跟记忆中的样子出入太大,南薰仔细辨认了许久,才终于确认照片上的人就是爸爸。

时间公平却又残忍,头发白了,皱纹深了,他永远也没有力气拍着桌子发飙了。

十五年了,爸爸将她和妈妈“发配”去美国那年,南薰才十一岁。

南薰在大屏幕前驻足良久,一回头,便看见齐伯满头大汗地朝她跑过来,远远停住,拿出照片来对比了一番。

“二小姐。”确认是她之后,齐伯便毫不见外地把行李箱提过去:“老爷临终前一直念叨你,说生平最疼的是你,最对不起的也是你...”

南薰一笑,并没有反驳。

可心里却明镜似的,爸爸可真是疼她啊,生前连面也不愿见,死了又扔这么个烂摊子给她。

南薰还不确定,这份疼爱,她是否消受得起。

第一章

南薰着一身素黑色,胸口别着以表哀思的白色花朵。

天灰蒙蒙地下着小雨,郊外泥泞难行,可狮城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准时出席,逐次将白菊放在苏启明墓前。

苏北荷是最后一个到的,听说她昨夜腿疾发作,直疼到今早,无法招待宾客。

她倒是一点也没变,穿一条黑色长裙坐在轮椅上,脸圆圆地,齐刘海覆额,仍旧是个孩童的模样。

“姐姐。”南薰蹲下身去,摩挲着她的手掌,忽地落泪。

人前一直故作坚强,只有在唯一的亲人面前,她才真正悲痛起来。

北荷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手,扬起脸来看着她,像是要一次打量个够:“你长高了,不过也太瘦了些。”

尔后,她转过头去,温柔地牵过一只手来:“南薰,你还记得义东吗?”

顺着那只宽厚的手掌往上望,南薰这才注意到,原来方才为苏北荷推轮椅的人,是柯义东。

怎会不记得?

只不过她记忆里的柯义东不过才十四五岁,板寸剪得极短,常年穿一件短袖白衬衣,他是柯医生的儿子,柯医生来苏家会诊时,他总提了药箱在后面跟着。

而今,他已长成堂堂男儿,头发留得长了些,皮肤晒成跟当地人相似的浅棕色,越发显得五官深邃。

他仍旧跟从前一样好看。

南薰早就听说过他跟北荷的事情,伸出手去,礼节性地握了一下:“姐夫。”

柯义东轻轻地冲她点头致意,并没有答话。

倒是北荷羞红了脸:“才登了记,还没举行婚礼。”

南薰的手迅速缩回来,藏进袖口里,手指微微地颤抖着,指尖发凉,她强自镇定:“那我先过去招呼宾客。”

她侧着身子与柯义东擦身,裙摆与他的西服摩挲而过,南薰似乎还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淡淡的中草药香气。

只是她心底清楚得很,他早已不再属于她。

南薰自以为掩盖得很好,其实并不是。

她的慌乱不堪,早被静立在远处的乔任梁尽收眼底,待她一落了单,便信步跟了过来。

南薰才刚回来,却也知道乔任梁的名号,整个狮城,大半的产业乔氏都有涉足。

虽不知道他跟过来目的何在,却也十二分客气地跟他打招呼:“乔总赏光,真是感激不尽。”

乔任梁长了一双上挑的丹凤眼,眯起眼睛时有些冷峻,他上下打量了南薰几眼,忽然又笑了:“我来,只是想找苏小姐谈一笔生意。”

南薰有些不快:“爸爸尸骨未寒,我暂时不想谈生意。”

他似乎料到她会这样说,颇有信心地挠了挠鼻头:“是啊,伯父尸骨未寒,就有一大堆人在等着分恒盛这块蛋糕,良禽择木而栖,苏小姐是个聪明人。”

有意无意地,乔任梁往那名流集中之处望了一眼。

南薰瞬间便明白他所指,这些人哪里是来哀悼亡者?分明是看恒盛日渐衰落,都想凑上来分一杯羹。

她脸上一暗:“乔总,能否借一步说话?”

第二章

墓园后面的小道蜿蜒向南,道旁种满了亚热带阔叶植物。

南薰站在树荫里,稍一侧头就看见柯义东与苏北荷,他正蹲下来陪她说话,忧心忡忡的样子。

不知为何?那皱起的眉头令南薰心里一紧,只有北荷能牵动他的心弦,他从没像那样看过她,哪怕一次。

见她有些走神,乔任梁警示性地咳了一声:“咳,苏小姐,这都借了好多步了,你的话怎么还没说呢?”

南薰回过神来,向他致歉后勉强地笑道:“我是想请教乔总,恒盛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乔任梁又习惯性地眯起了眼睛,十分突兀地说了一句:“跟我结婚。”

这不过是他们初次见面,虽然看上去他并不像是在说笑,南薰却仍旧当做笑话来听:“乔总很幽默。”

在狮城,没有人会认为乔任梁是个幽默的人,他不苟言笑,从他嘴里吐出的任何一个字,都言出必行。

“跟我结婚,我保证恒盛股价一天涨十个点,而且,没人再敢打恒盛的主意。”乔任梁侧过头去,视线刚好落在苏北荷身上。

南薰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便看到了北荷的腿,那一双被黑色长裙遮盖住的废腿。

那双腿,是南薰年幼无知犯下的错,至今无法弥补。

是十一岁那年发生的事,那晚姐妹俩因一点小事斗起嘴来,北荷年幼任性,有些口不择言:“你妈妈是个野女人,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南薰的妈妈李碧玉,是苏启明的续弦,曾是狮城首屈一指的交际花。

别的犹可,这一句显然戳到了南薰的心窝,她情绪失控,不小心推了北荷一把。

北荷重心不稳,又恰好站在楼梯口,一滑,便顺着阶梯滚了下去。

叫喊声叫全家人引了过来,妈妈抱着吓得发抖的南薰,听见苏启明在客厅拍着桌子大发雷霆:“你怎么养出这么个黑了心肝的小孽种来?”

第二日,北荷便被确诊为双腿腿筋断裂,几乎没有治愈希望,即便治愈,也将影响行走,落下终身残疾。

苏启明本来就不喜欢一向寡言的南薰,经过这一遭,便愈发厌恶,他草草地将她们母女打发到了美国。

生活费倒是定期给,只是十五年来从不曾探视。

柯义东也是从那时开始疏远南薰的,大概他也认为南薰心肠歹毒,不愿多来往。

到美国之后她还写了好几封信给他,他们一向亲密无间,南薰以为,即便全世界都质疑她,柯义东也总是会站在她身边的。

可她到底还是错了,那些信件石沉大海,自此了无音讯。

直到去年收到北荷的信,才知道他跟北荷即将结婚。

南薰这才明了,年少时那些眼角眉梢的情意,不过是暧昧而已。

暧昧,离爱还差去十万八千里。

那些陈年往事,此刻想起来,仍旧怅然,可过去到底也只是过去。

南熹将目光从北荷的断腿上撤回来,冲乔任梁一笑:“我接受你的提议,谢谢你。”

她不知道乔任梁目的何在,也不愿费神多想。

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她也早顾不得了。

这是她欠北荷的,无论如何,她要护她下半生安稳。

只是,南薰无意中一瞥看到了柯义东的侧脸,心像被针扎,疼痒难当。

南薰想,这些,都是代价。

第三章

恒盛集团的股价果然在婚礼当天就涨了十三个百分点,且大有上涨趋势。

谁都知道,乔任梁看上的生意,向来都只赚不赔。

南薰那颗始终悬着的心,到底还是踏实了下来。

婚礼结束后,她挽着乔任梁的胳膊在门口送客,却还是觉得他陌生。

陌生的人,陌生的气味,陌生得让她疑幻疑真,这究竟是结婚还是儿时办家家酒?

仍旧是柯义东推着苏北荷过来道别,他站在北荷身侧,长身玉立,撇去北荷的断腿不谈,他们看上去倒真是一对璧人。

北荷是真心为她欢喜,拉着她的手笑道:“这婚纱真好看,我结婚的时候,也定制这款。”

她说完回过头去,像是在征询柯义东的意见。

柯义东却并没有接话,只是仰起头来看着南薰:“恭喜你,方便的话,我能单独跟你聊几句吗?”

南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乔任梁,他冲她微笑着点点头。

他们在酒店的过道里相对而立。

时间倒退,南薰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午后,柯义东也是这般将她堵在了苏家的后花园,鸟鸣花香,整个后花园只有他们两个人。

南薰到现在都还记得他那天的眼神,真诚得一丝假也掺不进去,他说:“我喜欢你。”

当天的心跳,一直停留到现在。

而现在,他却问她:“你爱他吗?”

那个他,自然指的是乔任梁。

南薰相信一见钟情,可并不认为自己会爱上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人。

“不爱,又怎么会结婚呢?”生平第一次,南薰在他面前撒了谎。

只一瞬,柯义东的眸光便迅速地黯淡下去,这使得南薰有几分疑惑,他不是已经跟北荷结婚了么?那么现在,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柯义东眼里的黯淡只持续了几秒,很快又闪亮如昔,他伸出手去,帮南薰额前的头发抚至耳后:“南薰,无论你有没有爱上别人,我都会让你回到我身边的。”

他语气温柔而坚定,南薰差点就要忘记他是北荷丈夫这件事,幸而很快便清醒:“可是……”

“关于北荷,我会处理好的。”柯义东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打断她说道。

即便是这样,她又怎么忍心再伤害北荷,因为她,北荷失去的已经足够多。

“我不会跟你在一起的。”南薰仰起脸来直视柯义东。

就在这一刻,她决定与过去告别,过去的那些日思夜想,就当做梦一场,南薰的梦终于是醒了。

她跟他之间,相隔的又何止是天涯。

柯义东还想再说什么,南薰却一刻也不想再留,她提起裙摆,匆匆地回到乔任梁身边去。

南薰紧紧握住乔任梁的手,犹如在水中濒死挣扎的人,忽然抓住了一根浮木。

对这浮木,她忽地生出些许相依为命的感觉来。

第四章

南薰万万想不到,她还能再回到旧居。

乔任梁将车驶进布鲁克林区时她就心存疑窦,不是要度蜜月吗?放着好好的夏威夷不去,来这做什么。

车子在一幢破旧的公寓前停下,南薰惊得合不拢嘴:“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乔任梁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拉开车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南薰早不是那种为一束鲜花就落泪的小女生,可此刻还是禁不住感动。

她曾经穿着蓝白色的校服,每天打这里经过,妈妈不放心地从二楼的窗户里探出头来,嘱咐她小心一点。

这一带接近贫民窟,历来乱得很,所以再忙妈妈都会去学校接她。

此刻抬头,似乎也还能看见妈妈关切的目光。

其实苏启明给的生活费充裕,本来可以租更好的房子,但那时母女俩对未来毫无安全感,自然能省就省,可惜她操了一世的心,早就在三年前因病去世。

乔任梁拉起南薰的手,一口气跑上了二楼。

“我买下来了。”乔任梁掏出钥匙来打开门,脸上带着些许小心翼翼,像是想送人礼物,却又害怕被拒绝的样子。

屋子里的陈设丝毫未变,南薰信步走到自己的卧室,在书桌前停了下来。

她伏在这张桌子上,给柯义东写过无数封信,少数的几封寄了出去,大多数都是写完就撕了。

过往的感情,也如同撕烂的信,即便再拼凑回来,也终究不复当初。

乔任梁不知什么时候跟了进来,静静地立在她身后。

他从背后将南薰抱在怀中,伸出右手往对面窗台指了指:“南薰,你住在这里的时候,有没有好奇过对面住的是谁?”

南薰有些愕然地转过头去,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却并不点破,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乔任梁放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头埋在她的发间:“住在你对面的那个人是我。“

那时候乔氏被恒盛逼得破产,乔振生带着妻儿前往美国,便租住在此地。

他幼时生得矮小,性格又孤僻,初到新环境,常被班里的孩子欺负,乔任梁抑郁成疾,请假在家中养病。

每天清晨他从二楼的窗户往下望,总能看见一个扎马尾的小女孩,微笑着朝二楼挥手。

久而久之,他便以为她是在跟他打招呼。

因为那份友善,乔任梁渐渐地好了起来,后来一路念到哈佛,又回新加坡经商,重振乔氏。

南薰此刻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面,他就要与她结婚。

是感激是爱,或许乔任梁自己也分不清。

“南薰。”乔任梁低低地唤她,声音里仿似带着哀求:“让我们试着相爱好吗?”

南薰靠在他的怀里,从来没有一个人的怀抱,让她觉得如此温暖。

可她始终都沉默着,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南薰不看也知道,是柯义东发过来的。

第五章

蜜月一结束,回到新加坡就是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

其实乔任梁在乔氏一股独大,从来不曾参加会议。

但今年不同往年。

今年是南薰嫁入乔家后,首次在股东大会上亮相,作为乔任梁的妻子,她拥有乔氏百分之二十的股权。

南薰穿着九寸的金色高跟鞋,黑色缎面小礼服衬得她眸光闪亮。

乔任梁牵着她的手进入会场,让她在左侧入座。

大抵是紧张,南熹坐在他旁边,装模作样拿起文件夹时,手忽然一抖。

是意料之中的事,可在参会人员名单上看到柯义东的名字时,南薰仍旧有些不知所措。

柯义东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穿了一件黑色衬衣,随意地敞着领口,并没有打领带。

他逐个扫视一周,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乔任梁身上,微微一笑:“乔总,麻烦你让一下,那个位置是我的。”

乔任梁坐在会议室的正中央,那历来是最大股东才能坐的位置。

他倒是没有动,也回给柯义东一个灿烂的笑容:“要坐这个位置也容易,就是不知道你手上有多少能坐这个位置的资本。”

柯义东缓缓地朝这边走过来,他的目光掠过南薰的脸,亮得像是夜空里的星辰,熠熠生辉。

“百分之五十三。”柯义东站在乔任梁的身边,笑问道:“不知道这个数目,是否足够坐这个位置?”

乔任梁的身子一僵,转过头将目光锁在南薰的脸上,他的笑容瞬间结了冰。

他知道柯义东在大肆收购乔氏的股份,可对此毫不在意,对那三瓜两枣的,乔任梁还真没看在眼里。

但千算万算,他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环,如果柯义东收购了南薰手上的股份,那么局面将会出现大逆转。

乔任梁僵直地站起来,他仍旧死死地盯住南薰,像是完全无法置信。

南薰希望他大声地质问自己,或者直接冲上来给她一个耳光也可以。

可是并没有。

乔任梁只是一步一步缓慢地迈出了会议室,始终沉默着,并没有问为什么。

他的背影那么孤独,南薰简直忍不住想要跟上去,与他一起走。

可最终还是坐在原地,一动也没动。

南薰仍旧记得,在布鲁克林的旧居里,她曾靠在他的怀中,那么温暖,就像这座从来没有冬天的狮城。

可人生是一道单选题,残酷得令人不忍直视,她心里的天平最终还是倾向了柯义东。

那一瞬的温暖,无论如何也敌不过多年的爱恋。

又或许,她不过是为了北荷那句低低的哀求:“南薰,帮帮义东,我们一定会重振恒盛的。”

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为了减轻心底对北荷的负疚感,为了所谓的家族使命。

乔任梁,对不起。

第六章

南薰再一次见到乔任梁,却是在医院里。

股东大会只开到一半便被生生地打断,乔任梁的助理一脸灰败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他已顾不得礼节,急吼吼地冲到南薰面前来:“乔总……乔总出车祸了……”

他的车在十字路口被突然冲过来的大卡车撞飞,送到医院时,已是奄奄一息,医生说失血过多,已经没有存活的希望。

午后的阳光透过病房的玻璃窗,打到乔任梁毫无血色的脸上,他的脸色苍白像一张纸。

南薰坐到床沿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想去触碰一下他的脸颊。

他的皮肤愈来愈凉,南薰仿佛能看得到生命在他身上渐渐流逝。

乔任梁使尽最后一点力气冲南薰挥挥手,南薰按照他的指示,倾身向前去。

他努力地将嘴唇一张一合,发出微弱的声音:“南薰,我知道……我知道你爱他……我,我不怪你……”

似乎这一句耗完了他的全部力气, 乔任梁说完之后,嘴角一扯,带出一个艰难的微笑来,最后头一歪,终于咽了气。

南薰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情形,他是那么不可一世,眯起眼睛的时候,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严峻。

她从没有仔细地看过他,直到此刻。

原来乔任梁长得如此好看,额头饱满,一双丹凤眼勾人心魄。

南薰伸出手去,从他的额头一直抚摸至下巴,她要将他的脸部轮廓记下来,永远也不要忘记。

她不是爱哭的人,即便当初母亲病逝,她也未曾落泪,可此刻泪水却仍不住夺眶而出。

他不怪她,可她却不能不怪自己。

怪自己拿天真当饭吃,毫无保留地相信身边的人。

出生在商人世家,她从小便深知商场如战场,需要处处留心,稍有行差踏错,便会永世不得翻身。

可一遇到柯义东,她所有的原则都喂了狗。

南薰来不及抹干泪水,便飞快地冲出病房,朝等在病房门口的柯义东狠狠地甩出一耳光。

怎么会有那么巧?南薰无论如何也不相信那是一起单纯的交通事故。

“柯义东。”南薰双眼通红地看着他:“你曾经也是个医生啊,医生是救人的,不是杀人的,你怎下得去手?”

她悲痛过度,完全顾不得那些停下来看热闹的人,继续指着柯义东大骂:“你丧心病狂,你不是人!”

柯义东只能用力地将她圈在怀里,任由她哭闹,直到她哭得累了,渐渐地安静下来。

“南薰。”他轻轻地抚着她的背:“你要相信我,不是我做的。”

她也很想相信他,可是除了他,又还能有谁呢?

南薰哭得嗓子发哑,最后终于伏倒在柯义东的怀里。

她已经累了,也不知道还可以再相信谁。

第七章

半年不到,南薰主办了两次葬礼,第二次,极尽简单。

乔任梁父母早亡,亲戚朋友也不多,举行一个小型的告别仪式,也就够了。

待众人都散尽,南薰只留下北荷在乔任梁的墓前陪她,这世上,她还只剩北荷一个亲人了。

南薰已经连续几天没有合眼,她疲累不堪,干脆就跪坐在乔任梁的墓前。

“姐姐。”南薰抬起头去看百合,失魂落魄地问道:“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苏北荷静静地看着她,不无怜悯,过了许久,才忽然答道:“你没有错,错的是柯义东。”

南薰错愕地望着她,不知道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就在此刻,苏北荷干了一件让南薰根本无法置信的事情,她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长裙提到膝盖以上。

那是完美无瑕的一双腿,骨骼完好,肌肉匀称。

北荷不理会南薰的惊异,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的腿根本就没事,南薰,这是柯义东的主意,这些年来一直是他在给我看病,伤势也是他在伪造,目的就是为了将你赶出苏家,好让我继承苏家所有财产,然后他再跟我结婚,坐享其成。”

明明是晴空万里,南薰却觉得整个天空全是乌云,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坍塌了。

“不,不可能,姐姐,柯义东他不会这么做的,我们一起长大,你说你是骗我的,你说啊!”南薰失控地抱住北荷的腿。

她不得不承认,那是一双完好无缺的腿。

北荷蹲下身去,直视南薰的眼睛:“我没有骗你,骗你的,是柯义东,他不但骗了你,还骗了我,现在他得到了乔氏,就要跟我离婚!”

她眼里泪光闪烁,似乎在强忍着巨大的悲痛。

前后再一联想,南薰不得不相信她所说的一切。

当初,若不是因为北荷摔断了腿,苏启明根本不可能将南薰母女赶出家门,而北荷的腿,若不是有柯义东开的证明,又怎可能瞒过这么多年?

南薰身体里最后的一丝希望被抽空,像是整个心脏被拿走,胸腔里空荡荡地,有风在里面穿堂而过,吹得她浑身冰凉。

她爱了柯义东那么多年,为了他,甚至还白白地搭上了乔任梁的一条命。

如此惨重的代价,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惊天的骗局。

柯义东没有爱过她,又或者说,除了金钱与权力,他什么也不爱。

她又何苦反省自己哪里做错,这么多年以来,她走的每一步,都是错。

“姐姐。”南薰握住北荷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得逞的。”

她不会让他得逞的,哪怕是赔上自己的性命。

第八章

柯义东喝第一口的时候,就已经觉出了不对劲。

那酒是南薰亲手倒的,他还看见她先喝了一口再递给他的。

南薰能来找他喝酒,无论如何他都是开心的,即使她带来的是一瓶毒酒。

柯义东好歹也做过医生,一入口他就知道这酒了掺了毒药,如果他的医学知识没有退步,这毒药的全称大概是N-二甲基亚硝胺,剧毒,少量即可毙命。

所以他只喝了一口,南薰便露出原形来,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药性发作得很快,柯义东已经开始觉得头痛,腹部也出现痉挛,他忍住痛,淡淡地问道:“我做了什么?”

“你制造北荷断腿的假证明,以便赶我出苏家,好独吞苏家财产,你还借我之手,害死了乔任梁……”南薰吐字艰难,可还是历数出他的罪状来。

柯义东却是一笑:“这些,都是北荷告诉你的?”

南薰的症状愈发严重,她没有回答柯义东的问题,却是继续追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本来也没有理由这样做,他爱南薰,爱得比任何人都多。

所以即便是在这样的时刻,也仍旧没有办法把缘由告诉她。

他怎么忍心告诉她,她唯一的姐姐恨她恨得入骨,非要将她逐出家门才罢休。

他又怎么忍心告诉她,苏北荷用来威胁他合作的理由,是她发现了李碧玉与他爸爸柯医生的地下恋情。

又或许,他们打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才走到了今天这地步。

柯义东总想把生活中所有的丑陋部分都隐藏起来,然后只给南薰最光明的那一面。

他以为苏北荷会兑现在葬礼那天的诺言,只要他把乔氏给她,她就给他自由,让他跟南薰在一起。

如果这样,那么便不必对南薰去解释这中间的曲折。

可现在他才明白,只要是谎言,无论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最后都需要用无数的谎言来圆谎。

于是谎言串着谎言,误会横生,于是明明相爱的人,才会越走越远。

他到底还是错信了苏北荷。

只是现在才解释,已是太晚。

他步步皆是错,错到了今天,又何苦再让南薰知道那些残酷的真相。

“是我做的,至于为什么,现在我也说不大清楚了,也许是为了钱吧。”柯义东将身体靠过去,紧紧握住南薰的手。

南薰只挣扎了一下,便很安静地任她握着。

其实她就算不喝那一口酒来混淆柯义东的判断力,也是有其他办法可以毒死他的。

她为什么要喝那一口酒呢?南薰在那一刻的想法很简单,她不过是想,即便是死,也要跟柯义东死在一起。

他们就这么双手交握,静静地等待死亡。

一切,都不需要再解释了。

尾声

乔氏归入恒盛集团,苏北荷着黑色短裙出席新闻发布会。

她穿一双十寸的高跟鞋,一双漂亮匀称的长腿惹得记者纷纷拍照。

苏北荷笑意盈盈地坐在正中央,跟记者阐述她如何旷日持久地跟病魔作斗争,最后终于获得了胜利,摆脱了轮椅。

虽然公关公司早就打好了招呼,可仍旧有不怕死的记者提问:“苏小姐,听说您的丈夫是和你妹妹在别墅殉情自杀,这个消息是否属实?”

苏北荷脸上笑容一僵,但很快又镇定自若:“小道消息不足为信,我丈夫一直身体不好,是心脏病发作去世的,至于我妹妹,是由于妹夫去世后,抑郁伤心而亡,请大家尊重亡者,不要再妄加揣测。”

她说得那么大义凛然,似乎那就是真相。

待记者们散尽,她独自一人上到二十七层,踱步进了总裁办公室。

整面的落地玻璃窗,更显得空旷,她透过玻璃往下望,忽然想起一句话来。

高处不胜寒。

她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走到了今天,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妹妹。

她一直暗地里嘲笑苏南薰笨,没有一步走对过,可是现在一回想,她又何尝不是步步错。

坐拥了整个恒盛集团,她应该算是赢了吧?

她赢了吗?可是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自己才是输了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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