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走过的日子等

段佩金

七月流火。一晃，四年的军校生活结束了，伴随着《相逢是首歌》的旋律，带着几许欢乐和忧伤，我们将分赴祖国的四面八方。四年前，来自于部队和地方的几十个新生在这里集结并成为学员，一身国防绿，肩上两抹红，开始火热的大学生活，浑身的青春飞扬。当时正热播的电视剧《红十字方队》，感染着每个即将毕业的学员。同样的军校生活，同样的青春年华，电视剧里面或多或少有我们的影子。像他们一样，学员队走廊里到处都是决心书、请愿书，“到边疆去、到祖国需要的地方去”，豪言壮语让人热血沸腾。终于到大展拳脚的时候了，我们激情满怀，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梦想。

刘胖、柏军和我的“铁三角”终于解散，各奔前程。刘胖去了北京，我留在东北，柏军将要到南方部队报到。刘胖是我们当中的“老江湖”， 不但心宽体胖，人长得也老成，早熟的他几乎无所不能，成了我们三个中“摆事”的主，而且让我们佩服的是，他居然敢和学员队里仅有的“五朵绿花”开玩笑，这常常令我们瞠目。我们常开玩笑对他说，你就是肩膀上扛着“两杠二”，别人看了也不会怀疑你的军衔大小。柏军来自地方，还没有部队生活的经验，要到部队了，既兴奋，又失落。这家伙曾经说我一嘴苞米茬子味，不够威猛，不象东北人的家伙，终于有了“报应”。要分别了，我拍拍他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安慰中捎带几分揶揄。老乡聚会后，大家分别前行，我送走他们后，也昂然而去。

七月的东北，沃野成片。由春城到江城的路，我依然熟悉。地里玉米已经很壮实，却依然疯长。一块块稻田，错落有致。公路两边的山坡上，挺拔的落叶松、美丽的白桦和绿油油的柞树，生机盎然。这是我热爱的土地，也憧憬着要在这片土地上找到用武之地。

在报到之前，我把皮鞋擦得一尘不染，衣服收拾得整整齐齐。当军服挺括、皮鞋锃亮的我站在首长面前时，加上一个标准的军礼，首长看了很高兴，说现在部队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赶紧下连队吧。

在群山深处的一座墙壁斑驳的营房里，我暂时安营。不久收到柏军的来信，说他的生活与学员队没什么区别，只是操课多了些。说他打扫卫生水平又上新台阶，营区被他们收拾得干干净净，树墙是用背包绳标直的，花坛泥土修得有棱有角，杂草成了营区的稀有物种。还顺便告诉我，刘胖在总部机关，要雨得雨要风得风，小日子过得滋润着呢。相比之下我有些落差，我说，你们既教条又不绿色环保，刘胖的事我已知道了，我现在与山水相伴，我们的军营在深山，悄悄守护着万家团圆。

营房里只有三人，和我在一起的，一个“老志愿”，一个小战士，“老志愿”已想着退伍的事情，小战士整天默不作声，最大的爱好就是鼓捣营房边那辆锈迹斑驳的北京2020S吉普。我们的任务就是看好一些机械和一块地。他们好象也懒得搭理我，只是从尊重等级的角度出发，客气地叫我“金连”，其实我只是一个享受副连职待遇的学员，连一个建制班长都不如。

这里虽然孤独，但环境很美。春天，营区的桃花虽然开得晚，山岩上的杜鹃却分外妖娆；夏日，虽有蚊虫叮咬，但满山翠绿很是醉人；深秋，秋水倒映着蓝天，五花山上色彩斑斓；严冬时，冰天雪地，银妆素裹一片。四季轮回中，我大展拳脚的想法在一点一点的沉淀。孤独时我常想，来只狼也好。

一个秋天的下午，我给刘胖发去的短信好久没回，心想这小子高高在上不理我，我也懒的理他。问柏军你们打扫卫生到什么层次了，柏军说，我们正贯彻“打的赢、不变质”，在做军事斗争准备，如果有战事，他们要当第一梯队。我说你算了吧，做炮灰你不如我，咱俩应该换一换。他说，刘胖没了，我说你说什么。他说，刘胖在一次事故中没了。我心头一凛，胸口象被背包绳勒住一样，在这蓝天秋水、落英缤纷的好景中，听到这噩耗让我的心情如此沉重。

孤独常让人思考。暮春的傍晚，鸟儿鸣个不停，习习暖风拂过面颊，婆娑的树影里，片片的桃花落在肩头。沉甸甸的钢枪握在手中，很踏实，也很惬意。小战士在看书，依然默默无闻，他已经陪我度过了两年时光，除了跑步和执勤，很少去机关和外面，与首长见面的时候很少，此刻，我觉得有责任带好他。

两年后，我进了机关。三年后，我又“奉表”南归。走之前，我回到了这个地方，小战士默默为我送行，我把一个优秀士兵的喜报交给他，说首长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七年后，我换了部队，不久柏军来短信说，现在他成家了，人也变胖了。我说，现在有一只鸭子放在你面前，你还能撵上吗，他笑回信息说，你没变，身上还有苞米茬子的味道。我说，其实还是有变化，只是心中的根本没有变。他说，他感悟很多，不用我教。我知道，他是感悟他十年的进步，感悟他的成长与曾经磨砺。

小战士发来短信说，“金连”你说的对，知识可能不会改变命运，但会让人充实，我从书中学到很多东西。并说，他退伍回家后，那个优秀士兵喜报让他很有面子。我笑了，其实，那是我从机关干事那硬要的！

岁月流转，秋水长天。十年的辗转和成长，经历那么多与青春有关的岁月，我们似乎体会到了什么是生活的真谛。那段日子也让我们逐渐成长，使我们不再年少轻狂、舞马长枪。深山的营房，天边的夕阳，支撑的好友，逝去的刘胖，一起生活的那个小战士，以及孤独的坚守，肩膀上的桃花和手中的钢枪，还有肩上和心中那份沉甸甸的责任，还有，与这些有关的青春、友谊、奋斗、梦想……

其实，生活更多的是平淡，人生未必每个日子都充满理想和激情，有时甚至往往在挣扎中度过，其实这恰恰就是生活的本来面目。理想与现实的差距，也是生活的真实写照。我们会对未来充满理想和困惑，也会回忆美好的过去，这是人的本能所在，但生活会一如既往地向前。想到这，我把黄庭坚的诗发给战友：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柏军收到后，回复了一个笑脸，并附言：好酸。

（作者单位：省人大信访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