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的黑雨燕

葛兴芳

这是7月里的一个炎热干燥的夜晚。麦克·乌尔塔多带着两位生物学家走进了美国科罗拉多州南部圣查尔斯河峡谷的一条狭窄多风的小道。乌尔塔多自小生活在这里，他和他的家人把这里称作“宫殿”。峡谷里，高高的花岗岩间回荡着瀑布飞流直下的响声，声若雷霆。不过，留在他记忆深处的不是瀑布，而是瀑布最低处的涓涓溪流。乌尔塔多他们来到这里，是希望能捕到一只黑雨燕。

寻找戴脚环的黑雨燕

黑雨燕是雨燕目雨燕科的一种，也是北美洲最神奇的鸟类之一。黑雨燕活动范围很广，南至洪都拉斯，北至阿拉斯加。它们喜欢在陡峭、潮湿、冰冷的岩石上筑巢，因此，瀑布后面的花岗岩成为它们理想的安家之所。但这同时也意味着，黑雨燕必须要有坚固的爪子、敏锐的视觉和坚强的神经。由于黑雨燕选择了在如此隐蔽的地方安置巢穴，所以人们很难知道这个物种现在的数量到底是多少，是在增加还是在减少，更不知道它们究竟依靠什么生存和繁殖。在乌尔塔多等当地观鸟爱好者的帮助下，科罗拉多州以及其他一些地方的生物学家开始了一项为期多年的黑雨燕研究，希望由此揭示黑雨燕的秘密。

天色逐渐放白。乌尔塔多带领着两个同伴——洛矶山鸟类学家贾森·比森和美国林务局生物学家罗恩·托雷塔，在经过艰难的跋涉后，终于在岩壁上找到了黑雨燕居住的一个洞穴的入口。自2009年开始，他们就开始通过给一些黑雨燕佩带定位仪脚环来跟踪监测它们的位置。这种维生素片大小的脚环能记录太阳升起的时间及日长，根据这些数据，研究者们就可以计算出160千米范围内的黑雨燕的位置。科学家们发现，黑雨燕在季节迁徙后，总是返回相同的巢穴。前年，比森曾经进入这个洞穴，给住在里面的一只雌性黑雨燕成功地带上了定位仪。因此，今晚他希望能够捕捉到这只黑雨燕，然后回收定位仪记录下的数据。

三人拿着捕虫网，打着头灯，小心翼翼地进^三角形的洞口。灯光照射下，只见三个茶杯大小的用苔藓做成的巢静静地坐落在洞壁上，一颗毛绒绒的灰色小脑袋悄悄地从最高的那个巢里冒了出来。乌尔塔多挥动着捕虫网，轻轻地向巢靠近。一只鸟“噗”地一声飞。进了网中。

然而，这不是比森要找的那只雌性黑雨燕，而是一只成年的雄鸟。会不会是那只雌鸟的配偶？比森轻握着这只鸟，仔细地进行检查。他缓慢地展开它的翅膀，测量双翅的跨度。而此时，小鸟从翅膀下向上张望，眼神警觉而刚毅。比森轻轻揉搓它的喉部，能明显感觉到里面有它用来哺喂幼鸟的昆虫食团。

黑雨燕每个季节只产一枚卵，雌雄双方共同承担照看和哺育幼鸟的任务。小雨燕直到6周龄才会离开巢穴，远晚于相似大小的其他鸟类。比森给这只鸟的腿上带了一只铝质脚环，然后轻轻将其放生。重获自由的黑雨燕拍打着翅膀快速回到巢穴，那里还有一只刚长出零星羽毛的小雨燕在嗷嗷待哺……

给这只黑雨燕成功带上脚环后，比森和托雷塔非常兴奋。但是，他们仍惦记着之前标记的那只雌鸟：如果它在附近，那么晚上会不会飞回巢穴？于是，三人爬出石洞，在外面的一块岩石上静静地等待。

前仆后继的探索者

早在1857年，一位名叫凯莱布·肯纳利的28岁医生，同时也是参与西北边界调查的博物学者，在华盛顿州西北部普吉特海湾的海岸边射到了一只之前没有记载的黑色小鸟。肯纳利在记录中写道：“这种鸟并不容易捕获。今晚，我们第一次在宿营地周围看到许多这样的鸟，它们平时主要分布在森林周围的很多地方，飞得极高，子弹几乎射不到它们。”后来的鸟类学家也描述了黑雨燕的飞行技巧。

肯纳利是首位对黑雨燕产生好奇和困惑的博物学家。在之后的20世纪初期，一些探险者在加利福尼亚海岸山间瀑布的后面和被海水冲出的石洞中也发现了黑雨燕的巢穴。20世纪40年代，—个叫欧文·克诺尔的大学生在科罗拉多州开始了第一次规模化的黑雨燕调查。他爬上长满苔藓的潮湿悬崖，甚至在夜晚用绳子把自己垂挂在高山瀑布的后面，在黑暗中标记鸟及其巢穴。他一共发现了25个以上的黑雨燕巢穴。之后，在犹他州、亚利桑那州和新墨西哥州，人们也发现了黑雨燕巢穴。

然而，在接下来的半个世纪，鸟类学家对黑雨燕的研究进展甚慢，没有人能像克诺尔那样找到黑雨燕。直到20世纪80年代中期，—个专业的捕鸟人里奇·拉韦从高中教师岗退休后，去了落基山观鸟站工作，他以克诺尔的报告为指南，继续研究黑雨燕。他和一队森林技术服务人员一同爬上了约20米高的瀑布后面的岩石。眩晕过后，他们激动地看到，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下面有一个黑雨燕巢，里面有一只几乎已经长满羽毛的幼鸟。后来，拉韦协助组织了一次科罗拉多州的新的黑雨燕调查，吸引了许多专业人士和志愿者参加，并且出版了《最酷的鸟》一书，书中记录了黑雨燕的神奇故事和几代黑雨燕研究者的事迹。

近年来，观鸟者记录下了他们所发现的科罗拉多州所有的黑雨燕巢穴。除了克诺尔最早发现的众多巢穴中的一个（只有它里面还有黑雨燕居住）外，其余70个都是他们后来新发现的巢穴。2001年，比森又在圣胡安山发现了13个新巢穴。这个数字超过了之前克诺尔在一个夏天的最高发现记录。

当比森在山上寻找黑雨燕的时候，麦克·乌尔塔多和他的儿子保罗也正沿着圣查尔斯河谷探寻。保罗是大学生，同时也是观鸟爱好者。乌尔塔多告诉保罗，几十年前，也就是他十几岁的时候，他曾在瀑布附近的潮湿岩石上看到一只黑色小巧的鸟，那天可能是这只鸟第一次出巢的日子。他对儿子说：“它的嘴角上还长着绒毛。你都难以想象它的腿有多纤细……”当儿子听完他的描述后，立即答道：“爸爸，那一定就是最酷的生物——黑雨燕。”

父子俩来到乌尔塔多最初发现黑雨燕的地方，却什么也没有看到。之后，保罗再次来到这里。他沿着水流向下攀爬，看到了瀑布后面的一番景象——在极速的水流背后，有3只苔藓巢，黑雨燕就在那里。

金属脚环揭示的故事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乌尔塔多、比森和托雷塔回到了洞里。他们在先前发现的巢里看到一只黑。雨燕，比森猜想它直该是他们刚刚标记的那只雄鸟，但他不能完全确定。于是，他挤到石洞的后面，以便看得更清楚一些。他爬上一块岩石，打着头灯观看。光线照射到一簇凌乱的羽毛，他看到一个金属的脚环。它正是他前年标记过的那只雌鸟。比瓣地叫着：“就是它！”

托雷塔挥动捕网，在雌鸟即将逃脱之际网住了它。比森用自己兴奋得有点颤抖的手，他小心地剪掉了这只黑雨燕的脚环，然后将其放生。

一直以来，在北美洲，黑雨燕是人们了解最少的鸟类之一。尽管人们之前已经发现，繁殖季节过后，一些黑雨燕会从科罗拉多迁徙到巴西，但对于大部分黑雨燕，人们仍不知道它们在哪里越冬。在加勒比海地区的一些小岛上，黑雨燕似乎是那里的“永久居民”，它们在每年的5月末至6月初才会飞往繁殖地。虽然在春季和秋季，人们偶尔也会看到大群迁徙的雨燕，但这种现象在美国南部几乎很少被看到。鸟类学家也曾猜想黑雨燕在南美过冬，但没有人知道它们确切的地方。在1995年出版的一本名为《世界雨燕分布指南》的书中，南美洲雨燕的分布地区还有很多盲点。

现在，黑雨燕脚环上携带的定位仪记录的数据向我们揭示了它们鲜为人知的故事。2010年，根据从科罗拉多州另外两个地方的3只黑雨燕所携带的定位仪回收的数据，这个州的黑雨燕会飞往6400千米以外遥远的巴西西部河谷越冬。

尽管很难确定影响黑雨燕种群数量变化的直接因素是什么，但根据研究者们提供的资料，目前它们面临的主要威胁可能是夏季地表缺水，因为一旦缺水，就会影响它们择巢的位置，同时也会减少食物的来源。一些林牧业项目，如伐木、修路、放牧等，也可能减少夏季地表水量。另外，火灾的威胁也不容忽视，火灾不仅会降低当地植物的多样性，也会间接影响雨燕的捕食物种的数量，如一些节肢昆虫。尽管黑雨燕将巢筑在隐秘潮湿的岩石上，很少被人看到，但在附近活动的游客仍会对其产生影响。农药的使用和冬季栖息地的减少也会给雨燕带来消极影响。

一些鸟类学家担心，黑雨燕对天气变化会非常敏感。这种鸟很奇特，由于在潮湿的地区生长很慢，它们向南方迁移的时间比其他鸟类晚。科学家们担心黑雨燕等珍稀物种会在我们尚未对其有更多的了解之前就灭绝了。科学家们跟踪、研究黑雨燕，就是要了解黑雨燕完整的生活史，从而更好地保护这些弱小的物种。可喜的是，黑雨燕研究者们正在继续他们的探索道路，新的发现将会不断涌现。

目前，比森已经在设想探寻巴西瀑布后的黑雨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