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不需雄心来“代盐”

庄小谐

闺蜜带来的刺激

姐妹淘聚会，回国度假的姚佩霞带了儿子出席，九岁的小男孩儿，黑色小礼服，一口流利的英文，举止坐卧，处处透着绅士范儿。饭至中途，文怡的仔仔将一片纸巾随意浸到杯子里玩耍，姚佩霞的绅士儿子一脸严肃地过来：“每张纸巾都是由树木分离出来的，请不要浪费。”

一桌子的人齐齐惊叹。文怡面红耳赤去扯儿子，身边的姚佩霞歉然一笑：“在国外，孩子从小就会被灌输环保理念的。”语罢，又从随身带的盒子里，取出稍嫌粗糙的动物图形饼干塞给仔仔，“尝尝，这是小哥哥亲手烘焙的点心……”

两三小时的聚会，所有风头全被姚佩霞的儿子抢了去，文怡强撑礼貌一直保持着微笑，等聚会散了，半边脸都酸了。坐在后座的仔仔还不识相，一个劲儿吵着要到副驾坐。文怡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和一个七岁的孩子讲清新交规的严厉，生着气，忽又想到姚佩霞的儿子，人家的孩子绝对不会如此“混不吝”吧。

当然，文怡并不认为自己这个名牌大学博士生还不如全职太太姚佩霞会教育孩子。仔仔和姚佩霞儿子的差别，更多的应该在于环境。前不久，文怡去过一次美国考察中小学教育，回来的飞机上，就有了送仔仔去国外上学的念头。

这次聚会，坚定了文怡这个决心。

她知道，这个决定陆达不一定赞成，却没想到，婆婆的反应更强烈：孩子这么小，真的飞去了国外，衣服哪个洗，红烧肉哪个做，万一有个头疼脑热，是不是哭都来不及？

文怡垂下头，仔仔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何尝不比老人要疼爱，但，温室里永远长不出参天的大树，仔仔去国外，正好培养自立能力。

话还没出口，陆达也举了反对牌：孩子若去国外上学，每年最少得几十万的费用，这你考虑过没？

文怡没好气地哼一声，关键时刻，陆达的小农意识总要作怪。这年月，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而且，以他们的身家，几十万的教育费用，完全不成问题。

陆达倒也不避讳：费用虽然担得起，但仔仔不过是上小学，值得如此兴师动众吗？

文怡瞬间黑了脸，什么叫兴师动众，当初若不是他执意反对，她早去国外生孩子了。若那样，现在骄傲的就不止是姚佩霞。

姚佩霞的儿子就出生在美国，一生下来就是美国国籍，终生享受美国的免费医疗教育，作为合法监护人，姚佩霞也早就拿到了绿卡。不同的选择造就了不同的现实，现在，姚佩霞是头顶光环的华侨；她呢，电视台的小编导，收入虽然不菲，可再怎么说，都是没什么气场的小草根。

更让人扼腕的是，她输给姚佩霞的，不是经济能力，而是短浅的目光。当年，为了出国待产，姚佩霞和老公四处举债了好几万元。她和陆达为什么就没那个勇气！

对比之下，文怡总结出一条有切肤之痛的真理：人生漫长，关键处就那么几步。一念正确，顺风顺水；一念差池，无力回天。仔仔的问题上，文怡不想再有遗憾。

太太的荒谬计划

想到就做。第二天，文怡开始四处咨询儿童留学的事宜，她的目标很直接——仔仔也要去美国。可惜，答复很“杯具”，孩子若想出国上小学，必须先移民。

移民？听到这两个字，文怡傻了，陆达笑了。移民美国的门槛有多高，文怡应该比他更清楚。看到她满脸灰败的样子，陆达都有点儿后悔昨天的反对了。早知道这事没戏，何苦还同她争辩。所以，当文怡再次同他唠叨仔仔的事时，陆达特别地豁达：一切听凭你做主就是了。

他等着她偃旗息鼓、四处碰壁、无路可走时再送上小安慰，却没想到，这个女人贼心不死。几天后，陆达面前摆上了一份崭新的装帧精美的资料。

澳洲商业移民计划书？

美国去不成，文怡转移了目标！看着那份白纸黑字还加了特别标注的资料，陆达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

1.申请澳洲商业移民（大概要一年多通过，其间可以为孩子选择学校、办妥国内的事情）；2.申请移民的同时在澳洲选择一套地段较好的期房，交付10%的首期款（正常在国内生活，等待移民结果，孩子认真学英语，等待房子增值）；3.移民申请通过，拿到准移民签证，为孩子申请学校（以当地居民身份申请，公立学校免费，私立学校便宜一半）；4.交房，孩子申请学校通过，母子登陆澳洲；5.孩子上学，妈妈经营超市或者其他小生意（当然，也可以由爸爸来经营。因为，只有满足生意要求才可以拿到永久居民身份）；6.完成。孩子教育问题解决，全家成为澳洲永久居民。

文怡一脸的喜气洋洋：我咨询过了，澳洲也不错，环境好，师资也不错，再者我还能陪读，孩子的生活不用担心了……

昏天黑地的晕眩过后，陆达的脸挂了下来。先不说这种移民有无可能性，单是计划书的第二条，就昭示了一切皆是海市蜃楼的虚幻。一套地段较好的澳洲期房，那得多少钱？而且，还有其他狗血条款——孩子上学，妈妈经营超市或者其他小生意？文怡这个中文博士生，在国内做个电视编导也许绰绰有余，真要去国外开超市，怕是西北风都要喝不上。更何况，她苦读寒窗十几年，就是为了去国外做个超市小老板？

早知道她发此失心疯，当初就该一点儿活话都不留。文怡却执迷不悟——期房又不是全款，10%的首付应该没问题，现在国内通胀如此厉害，去澳洲投资房产，也算资金保值的方式。至于自己那份编导的工作，她真心地没觉得可惜。哪方水土不养人，为了儿子的未来，她有的是勇气在异国他乡闯出一片新天地。

看着文怡侃侃而谈的兴奋，陆达都想骂娘了，她口口声声全是雄心和壮志，那他这个老公的位置又在哪里？！即便一切都OK，文怡难道就没想过，一家三口两地分居的日子有多凄凉！

所以，她这个荒谬的计划，直接Pass掉，没得商量。

不是秘密的秘密

Pass掉文怡狗血计划的同时，陆达去银行，将家里所有银行卡全部开通了保底归集的业务。超过5000元，所有银行卡的钱便都自动归集到公司的账户上。签完字，看着那张业务单，陆达再次笑了：听凭文怡去折腾吧，没有了资金做后盾，她又能做什么。

这个猫腻儿，很快被文怡发现。

夫妻俩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冷战。往常总是积极示弱的陆达，这次寸步不让，文怡真的伤心了。

和谐圆满的婚姻生活一度让她认为自己嫁对了人，陆达事业有成，对自己也温和体贴。可是，在儿子教育问题上的分歧，令她有了怀疑——陆达真的爱自己和仔仔吗？如若真有爱，他就该理解一个心高气傲的母亲的心。再者，仔仔将来有出息，他这个老子面上多有光彩。

可恨的是，无论她说什么，陆达都是一句话：我不信仔仔在国内上学就比去国外差，再者成功也不是衡量幸福的标尺。

成功不是衡量幸福的标尺？只此一句，文怡便无语了——三观不一致，说再多都是对牛弹琴。

计划搁浅，郁闷不已的文怡，独自坐在街角的星巴克发呆。

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那个穿着深色风衣的高个子男人，不是姚佩霞的老公吗？让文怡愕然的，是他身边那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儿。大庭广众之下，他和她亲昵地搂抱着，一点儿避人耳目的意思都没有。

文怡完全看傻了。那个瞬间，她想起聚会时姚佩霞无意提过的，一个人在国外陪读的寂寞，一冲动，她拿出手机，拍下了让人愤怒的这一幕。

姚佩霞正在自己豪华的公寓里打理行李箱。探亲假马上结束了，她和儿子又要飞去地球的另一边。面对前来送别的文怡，忽然的，姚佩霞有些小伤感：“有时候，真不知道，当初的选择是不是正确……”

文怡一愣，难道她已发现了自己老公有外遇的端倪？正惶然不知如何应答，姚佩霞又抬头：“文怡，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

“可你儿子多优秀啊。”文怡真心地赞美。

姚佩霞凄然一笑：“儿子的确挺让人骄傲，但我现在更明白，一个女人的幸福，不止限于母亲这一个角色。”

从那份欲言又止的伤感中，文怡突然了悟，也许，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对姚佩霞来说，并不是秘密。

不是秘密，又能怎样！就如姚佩霞自己所说，每份所得的背后必有所失。承担得起，要承担；承担不起的，还是要承担。

面对姚佩霞的落寞，一直揪在文怡心中那个结，不解自开了。

这段时间以来，她满脑子都是送仔仔出国的冲动和野心，是姚佩霞，唤醒了她。儿子的未来固然重要，但生活的意义更在当下，如果一个人都无法享受到此刻的幸福，即便看得见未来的光芒，又有何益。

再看手机中那不堪的一幕，文怡自问：如果这个男人是陆达，她是否受得了？

单是这么一想，她就要疯掉了。

幸福的本原

陆达本来做好了和文怡长期抗战的准备，却不想，她很快主动求和冰释前嫌了。

那天，他正坐在电脑前，身后塞过来一张本市国际学校的宣传单：这个学校是双语教学，管理也严格，只是学费有点儿高……

文怡极力渲染国际学校的好处，陆达一下子笑了。难不成她还真以为她老公是守财奴啊。其实，无论是当初不让她去国外待产，还是现在反对仔仔出国去上学，原因只一个——他从来不放心让老婆离开自己独立去生活。就像他曾经说过的，成功并不是幸福的标尺，对生活，陆达也有野心，可在他眼中，任何野心和未来都无法和一家人相亲相爱在一起相提并论。

曾经，这个观点，是文怡骂他没出息的靶子，现在，陆达却惊喜地发现，文怡改变了。她昨晚刷新的微博意味深长：“曾经以为，一颗雄心被岁月招安是无奈，现在才明白，不是灵魂已臣服，而是人性成熟到终于懂得，何为幸福的本原。”

何为幸福的本原？文怡的另一条微博给出了华丽丽的答案——

真正的幸福，从来不需雄心来“代盐”。当我们心甘情愿被命运招安，爱的小宇宙，便有了上天入地也求不得的小圆满。

陆达微笑着转发了老婆的微博，而后，点开桌面的文档，那上面，是仔仔出生以来他一直在写的爱子成长日记。

编辑/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