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
诉说人郭姐 58岁 退休工程师
我和母亲的关系一向不好。从血缘上讲,她本是我小姨。我的生母因生我难产去世,她妹妹一直暗恋着自己的姐夫,就挑起家里的重担,毅然出嫁,成了我的继母。后来,她和我父亲生了一双儿女,就是我现在两位同父异母的妹妹和弟弟。
父亲是大学教授,年轻时有才有貌,懂风情知浪漫,很有女人缘。生母很漂亮,高中毕业,在当年也算是高学历了,郎才女貌的婚姻人见人羡。说来也怪,一奶同胞的亲姐俩,长的一个是天仙,一个却极其普通。小姨虽然如愿嫁给姐夫,但才貌都不如我生母,再加上父亲风流根子不改,她就把嫉妒心和所有痛苦,全都发泄到我头上,而把所有的母爱,都给了我的弟弟和妹妹。
一个是跟女学生绯闻不断的父亲,一个是一看我就五味杂陈的继母,我就在这样没有亲情的家庭里长大了。
高考,本来是可以改变我命运的一次转折点,但我以2分之差落榜。父亲和继母都在大学供职,那所大学对本校教职工的子女,有内定指标。我过了内定分数线,他们若争取一下,完全可以被录取。但一个一门心思在女人身上,一个看我过得好就特别来气,这两人能帮忙吗?所以我只能去了校办工厂,而我的弟弟妹妹都考上理想大学,后来相继出国留学。
我能成为工程师,全靠自己的奋斗。后来,我的婚姻出了问题。现在回头看,我的责任更大一些。可当时,我对前夫、对男人都充满了恨。大家想想,一个在没人疼爱、吵闹不断的家庭长大的女子,看人生的心态能好吗?
1993年,我离婚了,带着10岁的儿子回到娘家,我多需要双亲的关怀和支持啊!父亲还行,为我腾出一间房,但继母一直和我摆着臭脸,一句好话也没有。我是怎么把孩子拉扯大的,怎么供他上大学,又在北京有了不错的工作……不提了,一把辛酸泪。2010年,儿子在北京买房娶妻,过得蒸蒸日上,我终于在55岁之年,见到了生活的亮光。这时再看看我的父亲和继母,一个脑出血治后成了植物人,一个中风过后半身不遂了。
妹妹已学成归来,在上海成了某某总监,弟弟在澳洲有了家室,父母身边只有我了。他俩在电话里一口一个"大姐",好像要把几十年都没叫出口的词给补回来。经济上也不吝啬,尤其是上海的妹妹,成千上万地给我汇钱。但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父亲在高档养老院里,我和继母在家中。父亲需要我三天去一次,继母好像什么都忘了,能做的事就是盯着保姆,来一个骂一个,不出10天必换一个。我白天养老院、医院、家政公司、菜市场、超市多路出击,晚上要起来五六次,不是帮继母翻身,就是扶她上厕所。24小时下来,人像大卸八块,筋疲力尽。我不是不想尽孝,但这种孝对一个孤苦一生的女人来说,太不公,太沉重。相依为命的儿子有了自己的生活,倒是总来电话,但明显匆忙,我能理解,从不怪他;继母已没精力骂我损我了,但几十年筑起的心理高墙,我超越不了。在外人看来,我是个孝女,甚至是圣女,弟弟妹妹也常在电话里给我戴高帽子。但让他们回来,过一过我现在的生活,估计呆不了三天就得走人。在电话里说漂亮话,再往银行卡里打打钱,孝道的责任就可豁免,我倒是很想跟他们换换。
眼瞅我就奔60了,看看当年的照片,再看看镜中的自己,大半生就这么没了。我也渴望爱情,有个不错的老先生已经出现在生活中。我也有女人情怀,嗓子天生就好,很想学学声乐。但现在,我被父母绑定在他们的死亡列车上,本应姐妹三人共担的担子,统统压在我一个人身上。毕竟人家不在本地,你这个大姐又没职业和家眷的拖累,所以压得那么自然,那么天经地义。
现在,父亲的时光不多了,我为他忙毫无怨言,但继母呢?我不是个死扣血缘的人,我懂得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道理。但继母58年在我身上种的东西,让我死心塌地地伺候她,真是心不甘、情不愿,但又不能不管,我是度日如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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