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阳伞的女人

2013-04-29 00:44宋和煦
新作文·初中版 2013年9期
关键词:重洋奥赛雨珠

宋和煦

引 子

蓝天,白云,一望无际的绿色原野。

一个头戴白色礼帽的洋装男孩双手插兜。他身边站着一位头戴贝雷帽的金发美女,手撑一把绿色的阳伞,惬意地站在绿野之中,正望眼欲穿地等待着什么。

有时,他又会梦见还是那片绿色原野,还是一个身穿洋装的金发女人,幽幽地撑着一把阳伞,悠悠地走在这仙境中。只是,不见了那个男孩。

中国男孩安重洋无数次从这样的梦中醒来。每一回,他都极不情愿地思考:我为什么总做这个梦?我是谁?那个撑阳伞的女人是谁?那个男孩又是谁呢?

灰蓝色的天空中飘着几朵一样灰蓝的云,豆大的雨珠敲打在屋顶上,然后顺着屋顶的坡度滑下来,在屋顶上停留片刻后就因太重而滴在地上。在一千个雨珠、一万个雨珠、一亿个雨珠的敲击下,地面逐渐形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凹坑,里面积满了从屋檐上打落下来的水,变成了一个水洼。

路上所有的人都在不同的屋檐下避雨,并都在心里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而暗自庆幸。

雨越下越急,而水洼再次扩大,准备盛满这天赐的“美酒”。

“呀,淋死我啦!”

一个瘦小的身影跑出一所小学的校门,穿着草鞋的脚丫在它们所踩之处溅起了一朵朵水花。躲在屋檐下避雨的人们看到举着布书袋飞奔而过的他,大笑着谈论起来。

“唉,你看,那不是出名的笨小孩安重洋吗?你看他一路小跑出来,肯定是让老师留下给训了一顿,哈哈哈哈!”

“哈哈,就是就是,你看他那样,多滑稽啊!”

………

安重洋并没有理会这些,而是更加疯狂地跑进了一个小巷。

过了片刻,雨停了。如果这时人们仔细听的话,也许能听见从巷子里传出一声声微弱的哭声。安重阳抱着布书袋,缩在小巷的一角,用脏乎乎的小手擦去脸上的泪水。黑黑的颜色留在了脸上,但他依旧不断地抹着,一下,两下,三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打着绿伞的女人走进了巷子,靠近了他。来到他面前后,她向他伸出了左手,示意他搭把手上来,一起撑在这把绿色的小伞之下。

面对这似曾相识、梦境般的场景,安重洋迟疑了一下。依然是雨天,他看着小伞,但当他又看了一眼那个美丽的女人之后,安重洋却逃也似的往家跑了。

一路上,安重洋一直在想:她是谁?为什么要向我伸出手?她知不知道我是这里最不受欢迎的孩子?但随后,这种疑问就变成了惊喜和兴奋。“终于有人肯跟我握手了!”他边喊边跑,一直到他家破烂不堪的木门前,这种声音才戛然而止。当然,路上也有把他当作疯子的,操起扫把就要打他,幸亏他跑得快,不然下场就是遍体鳞伤。

回家后,妈妈还在做饭,弟弟妹妹在床上打闹,于是他把刚才满腹的疑惑通通吞进肚子里,任由它们慢慢腐烂。是的,这个家就他最大了,就他最大了。

次日,兼数学老师的班主任也不知怎么了,一大早就坐在门口,挨个地问学生:“你长大想干什么?”

那天早上他迟到了。因为他前一晚用了几乎一整夜的时间思考那个女人是谁,但是终究脑海里没有合适的答案。

虽然来到教室门口的他也看见了在门口翘着二郎腿的班主任,她也问了他同样的问题,但他的回答却不同于其他“正常孩子”,他竟然脱口而出:“我长大之后要娶一个撑阳伞的女人。”

尽管这个理想受到了其他学生以及所有老师的鄙夷,但他觉得,只要他认为这很伟大,就足够了。

不过,令人惊奇的是,这个理想在安重洋心中整整20年未变。20年后,大学毕业的安重洋成功地成为了一名编辑。

20年的时间,可以让黑发转白,容颜变老,但他的那个理想却一直揣在心中,从未改变。

在大学短暂的光阴中,安重洋也曾经恋爱过,也曾与心中的女神笑过、闹过、哭过。每个女友,他都送过一把绿色的花阳伞,每回一起外出,他都要女友给他撑着,无论晴天朗日还是淫雨霏霏。许多女生都说他怪怪的,但除此以外,安重洋并无什么异常。但他的女友终究忍受不了他的怪异而选择了分手。

在日记里,安重洋这样写道:“是的,或许我们永远都在为自己的理想而不惜一切地去奔波,即使沿途中有再多困难和挫折,即使结局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美好,但我们仍然会努力,不是吗?因为那是我们最初怀揣的理想。有了它,才有我们孩提时代的天真、无邪,难道不是吗?所以,是它在最初给予我们前进的力量。我心爱的撑阳伞的女人,数年之后,你依然红颜如旧,难道不是吗?亲爱的,我一切都为你!”

工作几年后,安重洋在编辑的岗位上做得如鱼得水。

一天,安编辑在整理快被来信淹没的邮箱时,有一封邮件的内容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它的题目叫做《撑阳伞的女人》,那清丽的文字、精巧的构思,立刻吸引了安重洋的眼球。

是的,安重洋又想起了那个撑阳伞的女人。那个撑阳伞的女人,拥有碧绿色的眼眸,穿着翠绿色的裙子,撑开深绿色的阳伞后,站在黄绿色的油菜花海之滨。那被微风吹动的裙角,那清风拂过的面颊,让他难以忘记。

那女人站在绿野中,望着远处的油菜花在微笑。那种有些许惆怅的、发自内心的、蒙娜丽莎般神秘的微笑,让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或许时光就在这中间流逝,那笑容却已永久凝固在脸上;纵然光阴有路、回头无岸,安重洋却已永远记得她那最后一缕深绿的、神秘的微笑;或许流年很容易骗人,容颜终将随风远去,但安重洋那一刻在骨子里对撑阳伞的女人的明眸善睐,以及那个女人回眸一笑的灿然表情,已被他深深铭刻在心!

安重洋知道,《撑阳伞的女人》是法国印象派大师莫奈所作的,目前珍藏于巴黎奥赛美术馆。1892年,莫奈与爱丽丝·欧希德再婚,这幅画是以爱丽丝与前夫所生的女儿苏珊娜为模特儿所创作的。奥赛美术馆里还有另一幅方向相反的作品,画中的苏珊娜是望向右方。安重洋魂牵梦绕、梦寐以求的撑阳伞的女人,就是莫奈的这两幅作品中的女人。

安重洋想,我与莫奈那个画中的撑阳伞的女人,是两条本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它们永远只能两两相望,无法相交。但是,在无数次的梦中,当撑阳伞的女人牵着自己的手走在油菜花海中,当他们的背影消逝在地平线的尽头时,这两条平行线不就相交了吗?但在地平线以下,或许对于他们这看似相交的平行线来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一切都结束了?”

安重洋读着这封署名为“终结者”的人发来的邮件,心想这真是一篇好文章,可以给自己编辑部的小编们推荐一下,入选他们编辑部“你若盛开,清风自来”写作大赛的初选稿。

傍晚,安重洋接到通知:他将代表本杂志出席在法国巴黎举行的“中法文化交流年”活动,明天即将启程。

安重洋欣喜若狂:真是天助我也,哦,梦寐以求的撑阳伞的女人!

他立刻返家,将此去巴黎的所需衣物整理好,塞进一个黑灰色的大皮箱里,“咯噔咯噔”地将它拉到了屋子的门口,让它靠在洁白如雪的墙壁旁。

哦!明天!法国!巴黎!奥赛美术馆!《撑阳伞的女人》!!!

次日,安重洋登上了由中国飞往巴黎的专机。此时他又想起了“终结者”写的“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那句话实在给了他太多的遐思。

他们乘坐崭新的双层空调大巴车前往奥赛美术馆,“中法文化交流年”活动就在这里举办。

途经巴黎最负盛名的景观——埃菲尔铁塔,热情好客的大巴司机邀请他们去与铁塔合影留念。当然,安重洋例外,他向来是一个不大合群的人。当他坐在座位上半醒半迷糊地看着二层的扶手时,愣住了。

“嘿,小伙子,你在干什么呢?”大巴司机操着浓厚的绕口令般的英语问安重洋。

“嗯?没干什么。”安重洋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大巴司机的蓝眼睛,如实答道。

大巴司机此后又“哦”了一声就没再问什么,周围又再次陷入平静,犹如一潭清澈见底的湖水,静到令人窒息。

一刻钟后,安重洋打破了这份安静。

“嗯,美术馆里有多少有名的艺术品?”安重洋有些明知故问地问道。

“它曾被誉为欧洲最美博物馆,以收藏印象派画作为主,这次建筑、雕塑、绘画、素描、摄影、电影、装饰都会展出。主要作品有雷诺瓦的《加雷特磨坊舞会》、梵·高《自画像》、莫奈的《蓝色睡莲》等等,当然,也包括莫奈的——《撑阳伞的女人》。”

语毕,只见一位身着黑色燕尾服,戴着黑墨镜的人走了上来,将50欧元递给司机,说:“奥赛美术馆,顺路。”然后,他朝安重洋走去。

“你好,我叫莫庭,很高兴认识你,安重洋,安编辑。”未等安重洋开口,他就径直走向安重洋的后座,坐下了。

与此同时,下去拍照的人也都一起上车了。司机发动汽车,继续驶向奥赛美术馆。谁也没有发现车上多坐了一个人,除了司机和安重洋之外。

“《撑阳伞的女人》?”安重洋心想,“那真的可以见到她了?!”想着想着,安重阳不禁心跳加快,血压升高,就差没有因毛细血管扩张而看上去“面红耳赤”了。但很快他就调整好气息,故作镇静地坐在那里,虽然心里早已翻江倒海。

到了奥赛美术馆门口,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热闹,跟临近的繁华的商业街相比,倒显得有些冷冷清清。

他看见《蓝色睡莲》挂在正中间,展厅四周的白墙上都挂满了花花绿绿的19至20世纪印象派画家的画作。绕过中柱一直向前,最后一幅画作就是莫奈的《撑阳伞的女人》,当然,安重洋也看见了它。他缓缓地走向了这幅画。

再看到它的一瞬间,他仿佛又来到了那片黄绿色的油菜花海中,站在了撑阳伞的女人背后。然后她转过身向他走来,她向他伸出了左手。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伸出了右手搭上了她的左手。他们在阳伞之影中,手牵着手消失在地平线下。

次日,安重洋的名字出现在《中国日报》《欧洲时报》的头条,但新闻大意却是:

昨天,中国某杂志主编安重洋猝死在法国著名画家莫奈作品《撑阳伞的女人》前,死因不详。

在巴黎的埃菲尔铁塔前,看到报纸的莫庭笑了,谁也不知道他才是“终结者”,真正的“终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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