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灾,从无序到理性

2013-04-29 00:44
商周刊 2013年9期
关键词:芦山雅安红十字会

灾难让无力的人们站到了一起。当面对地震这个人类共同的敌人时,人们除了彼此守望相助和凝聚一心外,别无选择。

一个网友的话代表着中国人在灾难前的成熟:“现在我们最需要的不是泪水、惨烈和哀伤,而是感动、坚强和力量。”

4月20日,8时02分,四川省雅安市芦山县(北纬30.3度,东经103.0度)发生7.0级地震,震源深度13千米。人们在这个原本安逸的周末上午渐渐明白,这并不是5年来那些最终并未造成重大损失的小级别地震,而仿佛是“5·12”重现。“怎么又是四川?”——同情和悲伤一瞬间就淹没了其它任何话题。

从四川汶川到青海玉树,再到四川雅安,从初逢巨震时的稍显忙乱到如今的紧张有序,从举国关注到举国行动,5年来,饱经磨难的共和国,在一次次灾难中成熟。

正如《中国青年报》评论员曹林在《微博让灾难中的人们更像公民》中写道,“这时候不要高谈阔论地苛责地震局,习惯性地指责政府如何如何,将心比心,不要强人所难;也不要盲目地去推崇和神化民间预测。地震是天灾,预测是世界难题,是既有科学和人类理性力所不及的,天灾后当合力凝聚救灾,而少些莫名其妙的愤怒。这时候不要继续批评红十字会,不要咒骂灾后未及时停收费的高速,这只是他们的疏忽,越是这种大灾难,越需要彼此的理解和宽容。一个网友的话代表着中国人在灾难前的成熟:现在我们最需要的不是泪水、惨烈和哀伤,而是感动、坚强和力量。”

网络的力量

4月20日,8时03分,国家地震台网官方微博“中国地震台网速报”凭借自动测定功能,发出雅安地震的消息;3分钟后,《成都晚报》官方微博就以一句“地震了?吓死了!”证实了四川人的感觉。8时08分,位于雅安市芦山县的微博用户“meaningless一批话多”传出了震中的第一个声音:“我以为我要死了!震中肯定在芦山县!我家房子已垮!”

随后,8时14分国家地震局正式宣布震级为7.0级。

如果说,2008年汶川地震时人们是坐在电视机前潸然泪下,那么此次芦山地震,人们是在微博、微信等网络平台上了解灾情和抗震救灾情况。《新周刊》执行总编封新城这样感慨:“9·11,凤凰;5·12,央视;4·20,微博”。

的确,这一次网络表现出的组织力、凝聚力和救灾理性,尤其能让在灾难前感到无力的人们感受到力量。在地震现场,当部分通信设备受损,电话与短信无法即时接通,微博、微信等移动应用成了重要的通讯工具,不少人利用上述工具联系到了震区的亲朋好友,一段报平安的语音或是几行简短问候,让不少人放下了悬在半空的心。

人们分享着“5·12”汶川特大地震时留下的思考,提醒着奔向前方的记者应该注意的事项:不要消费遇难者家属的眼泪,不要添乱,不要把新闻放到比救人更重要的位置。社会组织应该如何介入,个人应该如何参与救灾,受伤者如何自救,如何避免次生灾害,如何保证生命通道畅通,宝贵的经验立刻呈现在微博中。

而各大新闻机构及商业网站利用微信、微博在地震消息的传播中起了极大的作用,对于无法在电视机前看直播的受众,社交平台成为一股重要的救灾力量。

平日里,我们无比厌烦新媒体和社交网络无处不在的娱乐化,但当灾难来临时,我们看到人们自觉地抛弃了不合时宜的娱乐,而去凝聚救灾的正能量;平日里,我们无比反感微博中那种一点就燃的情绪,那种喋喋不休的争吵和无处不在的谩骂,但面对大灾,人们迅速抛弃了分歧和偏见,主动团结到救灾事务中,以“都是雅安人”的悲悯和共识关注芦山灾区;平日里,微博的热点此起彼伏让人眼花缭乱,但在4月20日的微博里刷屏的只有一个话题,芦山地震。

不敢说这是一种公民精神,但起码能说,灾难让人们反思自身的渺小,灾难让无力的人们站到了一起。当面对地震这个人类共同的敌人时,人们除了彼此守望相助和凝聚一心外,别无选择。

有评论认为,5年前汶川特大地震时,社交网络尚不发达,5年后的今天,自媒体已然成为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公民的核心在“公”,需要一种东西把人们联系起来以体现这种“公”,发达的网络和自媒体就是这样一个媒介,让灾难中的人们更像公民。灾难面前,我们不是孤立的、无力的原子,而是彼此可以感受到对方、并能凝聚在一起的力量。

梳理新媒体在此次雅安地震中的作用,最突出的表现在发布寻人信息。

雅安地震发生后,灾区不少人与亲友失去了联系。人们除了打电话外,更广泛通过微博、微信等新媒体找人。而在灾难面前,各大互联网企业纷纷发挥能力,谷歌、百度、360、搜狐、搜狗等企业纷纷上线寻人平台,供灾区民众寻找亲人。

谷歌作为率先上线的搜索平台,分为“我正在寻人”和“我知道某人的一些情况”两部分,均是通过输入姓名的方式查询或提供失散人员信息。

360寻人平台的页面十分清晰易懂,发布寻人信息也非常便捷,只需输入失散人员姓名、发布者姓名和联系方式即可发布到寻人平台。

此外,作为微博的四大运营商之一,搜狐微博在雅安地震发生后,一直在其微博页面推出地震相关话题,并把相关焦点问题推到搜狐网首页传播。新浪微博也开通了雅安地震寻亲公益平台雅安寻人账号。

相比以往的地震灾难,这也是微信诞生以来首次用于关注地震。截至4月24日中午,该微博共发布655条关于雅安地震的消息。

人们娴熟地借助社交平台去寻找灾难中失踪的人和需要救助的人,可以说,在此次雅安地震中,微博、微信等新媒体平台,为地震中亟待救援的生命搭起了一条网络生命线。

救援行动更成熟

5年前,曾第一时间赶往四川的韩寒在这次芦山地震中,既没有振臂高呼,也没有像鹰隼一样四处寻觅别人发言中的漏洞,而是发布长微博《地震思考录》,自省也是省人:“真正见识过巨大灾难救援现场的人,都会觉得自己的渺小……配得起赞美的是那些乐观的灾民,很多专业救援队,志愿的救援者,一些专业基金会的志愿者,部分敬业却不过度消费灾民的记者,还有我们平时所挖苦和批评的部队及警察……亲历过几次灾区,更知道所谓道德两字,不能用来高挂。灾难万种,人心万千,境遇两极,也许谁都是高尚者,谁也都是卑劣者……善举A和善举B之间不该互相责难,也不要用动机论去解释那些善举,更不可道德绑架……在对远方苦难的万千声援热血热心之后,我反而会看见身边有很多默然不显的困苦需要帮忙。”

正是因为有了5年前“5·12”汶川特大地震的经验和教训,灾难发生后,政府和社会的救灾系统迅速启动起来,上至国家主席和国务院总理,下至平民,都迅速各就各位,凝聚到抗震救灾的事务中,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有了5年前应对灾难的积累,社会没有表现出慌乱和失措,没有被激情和悲情所裹挟,没有停留于无助的悲伤中,各种制度和组织迅速从容不迫地运作起来。

救援的速度在不断提高。

地震发生后仅18分钟,四川省军区已成立抗震指挥部;仅28分钟,首批救援队伍即已整装出发——四川省地震灾害紧急救援队、省应急救援总队赶赴雅安开展救援工作;仅38分钟,第一批非军方专业救灾队伍已动身前往灾区;仅58分钟,国家减灾委、民政部紧急启动国家三级救灾应急响应,由八部委组成的减灾委工作组赶赴灾区;仅79分钟,首个民间慈善基金开始行动(壹基金);仅88分钟,首个民间专业救灾队伍动身赶赴灾区;仅89分钟,四川省宣布启动一级响应预案;仅118分钟,直升机已出现在灾区芦山县城上空

震后两小时许,成都军区的先头部队即已抵达震区。这一速度比汶川地震发生后首批救援部队抵达震中早了33小时,比玉树地震中首批救援部队的进入时间早了20小时。

除去受灾范围和交通、天气情况等客观条件的差异,与5年前汶川地震发生时志愿者和各类民间救援队伍的忙乱相比,此次地震的救援行动显得更为迅速和成熟。

陶短房在评论文章中梳理了再次面对灾难时我们的变与不变:

5年前许多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救援人马,往往只能靠热情和血肉之躯和天灾抗衡,在泥土中和死亡赛跑,缺少机械、专业设备和专业技能成为普遍的遗憾。与之相比,此次不论官方或民间,在装备方面都有长足进步,“北斗”终端的普及和专业车辆、大型机械的跟进,都较5年前有进步,尽管进步远远不够,对于灾民、尤其被困者而言,却仍是福音。

5年前地震消息传出,举国悲痛,各界人士纷纷出钱、出力,媒体也紧急动员,密集报道,但总给人以激情有余,冷静不足之憾,很多时候不免好心帮倒忙。此次这种情况仍有,但已明显好转,网络上不仅有点蜡烛的,传消息和寻人的,也有介绍各种救灾专业知识,甚至“过来人”作经验谈的,两相对比,5年后的做法显然更成熟。

然而5年过去,改善不大、或几无改善之处也并非没有。

如部分官员、官方和半官方机构的官话、套话,急于表功和突出领导,5年过去,问题依然存在,通过媒体、网络,人们有目共睹;5年前人们遗憾直升机缺乏,应急快速救灾能力有“硬缺口”,如今5年过去,救灾直升机不论数量、质量,仍然是灾区和关心灾区者极大的遗憾。

有些问题5年过去,非但无改进,反倒更严重。

如灾后交通管制问题,5年前曾导致救灾通道堵塞,如今5年过去,同样的一幕再度出现,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其中既有地方的问题(如成雅高速救灾启动之初仍“正常”收费),也有民间救灾者考虑不周的问题(如大量民间车辆和救灾车辆争道),但归根结底,还是政府救灾应急指挥、调度考虑不周、应变不力的问题。

公益慈善更需公开透明

虽然“正能量”这样的词语,在中国互联网上平时总是被奚落,但在这场牵动人心的灾难面前,一盘散沙重新凝结为众志成城。红十字会、壹基金和其他慈善组织、民间公益组织在震区受到许多关注。

其中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民间慈善组织壹基金在募集捐款方面。马化腾、柳传志、王石、潘石屹张欣夫妇及许多演艺明星都选择了通过壹基金捐助数百万元、数十万元的大额捐款,众多企业在捐款时宣布指定这家民间慈善组织执行。截至4月24日零点,共有超过92万人次的爱心人士和企业,通过网络平台向壹基金联合救灾雅安专项救援捐赠,多个网络平台善款总额超过5200万元,银行账户实收定向善款超过7720万元。为了提高透明度,壹基金聘请了德勤为审计,记账则由毕马威负责。

眼见此情此景,《财经》杂志副主编罗昌平感慨:“地震捐款从红十字转向壹基金,这是5年后的一次民意票选。”

根据壹基金的运作模式,经历过汶川大地震的壹基金灾害管理部成都办公室项目官员曾敏离震中最近,她需要做的就是评估灾情,发布信息。4月20日下午两点,曾敏抵达芦山县城,她的判断是与汶川地震相比,芦山地震的灾情没有2008年汶川地震那么严重。但曾敏得知,一些通往乡镇的道路中断了,物资输送成最大问题。

成都办公室和深圳总部很快获知这些信息,随后通知了其他27个民间救援团队,并联合成立一个工作站,负责搜救,并调配大量物资运往灾区。物资直接从成都运来,经由雅安抵达芦山,物资发放的三个环节是:后方负责采购,中间环节有人负责调拨,前方负责发放。整个过程,壹基金唯一与官方接触的只有民政部门——通过民政部门了解什么地方最缺什么物资。对于自己的工作,曾敏这样说,“我们只是救灾工作的补充,不是主导。”

几乎在芦山地震发生的同时,中国红十字会赈灾救护部部长王平就收到了手机短信,内容是地震的震级和震源深度信息。

中国红十字会召开会议,决定马上指派四川省红十字会到一线了解情况,救援队同步出发。上午11时,中国红十字会从成都备灾库调集的500顶帐篷抵达灾区,在此之前,雅安红十字会调集的200顶帐篷已抵达。

“我们的工作是法律规定的,不去救灾就是失职。”王平说。他所指的法律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红十字会法》,“为什么红会这么特殊,这是法律规定的,并非红会争取得来。”

一些为中国慈善事业困境感到心痛的人说:“捐款可以不给红会,但掌声和祝福也该献给红会的救援人员……平心而论,有着完善组织、充足物资、畅通信息优势的红会是救灾非常重要的力量,红会系统已经有15支救援队赶赴现场,后方有更多红会人员支持,他们同样可敬。”

壹基金发起人李连杰也在微博中这样写道:“中国的公益慈善正走向越来越透明、公正、专业、可持续的发展道路。在这条路上,中国仅仅探索了十几年。没有当年中国红十字会的支持就没有壹基金今天的独立和成长。要允许任何一个公益组织在成长过程中出现技术选择的偏颇。毕竟,红十字会在人类历史上做出过很多贡献。请大家对红十字会的工作给予支持。”

此次芦山地震,从募款到物资发放,壹基金的高效、公开、透明形象获舆论好评,但红十字会也正在改变。在免费午餐发起人邓飞眼里,此次地震,壹基金在运作中的公开、透明和专业能力值得钦佩,但红十字会也在努力弥合公众信任,在天全、宝兴等地,救灾帐篷几乎都是民政部门和红十字会提供的,效率也很高。

民间公益组织要通过执行表现能力,并不意味着民间组织天然就很强,还要通过具体的项目来检验。邓飞认为,大量捐款流向民间公益组织,势必对民间公益组织形成另一个角度的逼迫,即民间公益组织需要更大程度地提升其执行能力,不负民望,否则,也会遭到质疑、批评和不信任,捐助人也会采取报复性的行动。

其实,对于民间公益组织,更多的民众没有能力判断或者不会过细地研究谁的执行能力更强,民众看重的是公益、慈善组织是否透明、公开,能否接受批评、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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