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花鞠

张楠 顾睿

清幽古刹，飞舞的樱红色徘徊树下，拍球的女孩红嘟嘟的嘴唇一张一合，哼唱着童谣《手球歌》，携着“啪，啪，啪”的拍球声，组成旋律与拂面的清风一起，悄悄地吹散满树樱花。女孩手中的彩球，是日本古老的玩具之一，它有着一个美丽的名字——手鞠。

在日本，有众多县市都留存着手鞠制作技艺，每个地区的手鞠更是独具特色，或温暖简单，或繁复惊艳。如今，手鞠已经不仅仅是孩子们的玩具。美国纺织协会教授戴安娜女士在《日本手鞠》一书中就讲到，“承载着美好的祝福，手鞠用那迷人的外表征服了世界。”

手作的惊艳

本州岛中部的长野县有座历史名城——松本。悠久的文化积淀，哺育着众多日本传统手工艺。松本手鞠，诞生于约200年前的江户时代。从最初武士子女的玩具，传承至今，手鞠作为传统民间工艺品的代表，与“日本国宝”松本城一样，成为了松本的城市符号。

在松本城观光街巷上游览，要注意低头看脚下。这不是友情提示小心“地雷”，而是怕你忽视了松本城市设计的“小心思”——彩绘手鞠井盖。井盖，不再是冰冷单调的铸铁，日本近95%的城市采用了设计独特的井盖，用动植物、美景名胜、历史故事等做设计素材。而松本市则选取了当地传统的玩具手鞠作为井盖图案。

在松本博物馆中陈列着从民间收集而来的古老手鞠。从名字上不难看出手鞠与流传中国的蹴鞠之间的渊源。奈良时代（710～794年）蹴鞠传入日本，后分化出手鞠，作为闺阁玩具流行于皇室贵族女子之中。岛国战火不断，妈妈们便效仿贵族，用穿旧的和服制作这种玩具球，让孩子在家中玩耍，听着球芯里叮叮当当的铜铃声，就可以安心劳作了。随着时间更迭，制作手鞠的材料不断更新，起初简单的缠绕手法也逐渐演变成精美的刺绣工艺。交错的镶边，精心设计的配色，三角、条纹、星形、花瓣等纹样精美绝伦。

松本手鞠保存会会长海泽美恵女士不时来博物馆中，为人们展示这一古老技法。海泽美恵女士介绍，如果制作一个最简易的手鞠，内芯可以选择常见的报纸、废弃的塑料等。她将一个铜铃放入旧报纸中，再将报纸紧紧攒成一个球体。只见她扯过白棉线，手法娴熟地一圈圈、一层层地缠绕报纸球，直到纸球被棉线密密实实地裹成“木乃伊”。在旁人看来，这只是一道简单而费时的工序。事实上，为了保证缠出一个符合规格的圆球体，每个角度要如何缠线，如何令球体的每一面层数都缠得相差无几，这些都不可能使用工具测量，全凭手作人的手感。

拿起一个已经制成的手鞠，五彩图案仿佛移动的星系。这美丽的身影就出自匠人的编织技艺。在棉球表面插上珠针，用来标注每一针脚的位置。珠针的位置决定了最后的纹样，一般初学者会用皮尺量定距离，但像海泽美恵这样的老艺人，靠“火眼金睛”就可将球体表面分割出不同等份。一层紫色，接着一层青色、一层金色，丝丝串连，透过不同针步，缝出不同的几何图案。

“如果你想要一个色彩绚丽的手鞠，可以选用多种颜色的线，按照固定好的针脚，进行绣制。”海泽美恵会长介绍道。根据个人喜好，还可以将手鞠元素融入饰物设计中，例如发夹、手机吊饰、戒指等。

但是不论缠几层五彩线，最后做好的手鞠或手鞠饰品，都要留有白底棉线，这是百年松本手鞠的传统所在。在淳朴的白底棉线和绚丽的七彩图案对比中，我们感受着松本手鞠独特的品质。

手作的温暖

自本州岛仓敷市驾车，驶过壮观的濑户大桥，就来到了日本境内面积最小的县——香川。她就像一弯月牙，镶嵌在碧波荡漾的濑户内海边。不同于日本其他县市终年多阴雨绵绵，这里的天空明朗了许多。温柔的气候带来当地棉花的高产，成就了日本另一座“雪之国”。

香川县古属赞岐国，大约18世纪，妈妈们用棉花纺线，再将这温暖的棉线进行一番漂染，给孩子制作手鞠玩具。因为用来漂染棉线的都是天然草木，少了工业颜料的加入，区别于色彩艳丽的松本手鞠，赞岐手鞠色泽淡雅了许多。

受二战影响，加上塑料玩具的引进，使得传承了几代的手鞠技艺一度被遗忘在历史角落。赞岐民艺馆馆长荒木计雄为此十分痛心，“我不希望手鞠成为玻璃柜里展览的东西。”他与妻子荒木八重子一起，历时10年走访香川各地老辈艺人，将他们的口述技艺收集与整理，让手鞠回归。1979年他一手创办了赞岐手鞠协会，如今已成为了当地手鞠设计与生产中心。

有感于两位工艺师对手艺的痴情，在荒木计雄过世后，儿媳荒木永子成为了第二代传承人，并于2006年被评定为传统工艺师。

说起自己与手鞠的渊源，荒木永子笑谈，自己很喜欢公公撰写在陶瓷上的文字，因此收集了很多他的作品。未曾想，一来一往，就成了荒木家的新一代女主人。“嫁到香川后，我与手鞠就再也分不开了，手鞠就像我的孩子。”最初永子跟着婆婆学做手鞠，婆婆的名字是“八重子”，所以老人格外喜欢“八重菊”花样，到现在荒木永子最拿手的就是菊花样。

“一开始，一针一线地缝绕手鞠图案，让我很烦躁，哪有那个耐心啊！”谁曾想，15年后的荒木永子就和她手作的手鞠一样，温和、清淡。“制作手鞠，真的很磨性子。要将彩线缠绕成美丽的线球，即使是装饰用的小球也需要4～5个小时，而精致的手鞠就要30～40个小时了。”

古时候制作手鞠内芯使用的是丝绸、棉、稻谷壳等，现在生产节奏加快，很多手鞠使用的是塑料泡沫球。但这里的每一个手鞠依然采用古法制作，“手鞠承载了母亲给孩子的祝福，这样制作手鞠才有温度。”荒木永子说。除了内芯材料，赞岐手鞠的纹样也很有特色。没有在球体表面做繁复的刺绣，只使用缠绕手法，经纬线交织、对角线穿插，三角形、菱形、圆……几个简单的几何图形拼出芙蓉出水般的清雅。

温暖的手感，朴素的草木染色，纤细的织补花样，赞岐手鞠吸引了不少人来协会体验手鞠制作。古朴的教室里摆放着几张桌子，小型木质纺车旁，摆放有整齐的彩色棉线。一位老人从竹编箩筐里取出一个尚未完工的手鞠，开始后续的工艺。回想3年前自己来这里学习的情景，这位老人讲，那时教室里还没有现在这么多学员，我们可以接受传统工艺师傅一对一的辅导。如今，学生数量越来越多，年轻人已经占了大半。课余时间，这些孩子就将做好的手鞠拿到门廊上玩，围着老师评价谁做得最好。古朴的教室增添了青春气息，“我也越来越年轻了。”老人笑言道。

2013年3月，荒木永子同九谷烧彩绘工艺师织田惠美一起，举办了作品展。如梦似幻的七彩流云在方寸间起舞，同一纹样分别用刺绣与彩绘手法，出现在轻柔的棉线与清脆的瓷器上，带来的不仅是优雅的手作风情，每一件艺术品的设计灵感与制作工艺背后，都有一个美丽的历史故事，与古老的技艺一起炫彩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