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caille
柏林时装周上,一位金发碧眼的模特身穿宽大的棕色外套款款走来,翻领、后背绑带、中袖,这件好似教皇宽袍的外套看上去虽大气却又无比沉重,不得不为模特捏一把汗。与它肥厚的外形相反,其实这件外套十分轻巧,还散发着草木的清香,若是太阳光变强,它的色泽还会随之加深。这根据乌干达树皮衣制作技艺(Bark Cloth Making in Uganda)重新设计裁剪制作的环保外套,第一次亮相国际大舞台。
把树皮穿在身上?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因为用树皮制成的衣服似乎既不保暖也不舒适,可是乌干达人就是这么做的。树皮衣看上去略显粗糙,但质感却十分柔软,完全没有树皮硬邦邦的感觉,它还曾是乌干达一些酋长专享的服饰呢!
消失的树皮衣
不要误会,乌干达人可不是把树皮从树干上撕下来直接裹身,就算几百年前的树皮衣,也有了领口、袖子的服饰形态。它们经过许多道粗糙却不简单的工艺制作而成,这工艺是居住在乌干达南部的巴干达族人擅长的一项古老工艺。巴干达人是乌干达的主体民族,但现代人似乎对乌干达北部视不穿衣服为吉祥的卡拉莫贾人更为熟悉,因此树皮衣常年被现代社会埋没。
在南部马沃科塔的恩桑瓦村庄里,人们习惯在湿润的季节采集木图巴树(Ficus natalensis,榕属植物的一种)的内层树皮,然后用木锤敲打,使其纹理柔软舒适,并呈现出陶土的颜色。
过去,几乎每个村庄的树皮衣手工作坊都很兴旺,男女款式的树皮衣大多以宽袍为主,女人有时会在腰间加一条装饰带,以显腰身。加冕礼、葬礼或文化集会上,质朴的树皮衣是乌干达人不二的着装选择。但几百年前随着棉花的传入,树皮衣的生产开始放缓并几近消失,几乎只具备乌干达人本土文化的精神图腾功能。
2005年,逐渐消失的乌干达树皮衣制作技艺被列入联合国第三批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于是,一些艺术家们开始关注树皮衣,希望发掘出树皮衣工艺的宝贵价值。他们用木图巴树的树皮材料制成壁挂、皮包、垫子或是桌布,甚至用来画画,有时不同色调的树皮布被套印上其他颜色或绣上图案,制成台布、床单、枕套,显得极为古朴而典雅。
如今走在乌干达城镇的街道上,偶尔还能撞见针对外国游客的树皮衣服装店,狭小却充满惊喜,就像树皮衣正在乌干达国内酝酿的一场时尚起义,让与之相伴的手艺又重新焕发出活力。来自德国的Art Nature Design项目便是推动树皮衣积极发展的一员。
Art Nature Design项目的创办者是瑞尼·马尔科普斯(René Malcorps),乌干达树皮衣本是他2006年在埃因霍温设计学院的毕业作品,“从一个小作品变为现在的大项目,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2006年,瑞尼来到乌干达了解树皮衣制作技艺以丰富自己的毕业作品,他发现从西方国家引进的电池板、太阳能、手机基站等对非洲古老森林和社会环境造成巨大的破坏,他希望以乌干达树皮衣为契机提供一个环境解决方案。于是他尝试应用和生产以木图巴树树皮制作的产品,在2006年提出Art Nature Design商业项目,一举获得专门针对发展中国家举办的商业竞赛BiD Challenge的支持。
“设立Art Nature Design项目的初衷就是基于三个原则:公平贸易、可持续农业和林业、不破坏世界气候,树皮衣制作技艺三项都满足。”瑞尼认真地掰开手指介绍这个项目。
木图巴树有个特点,被人们剥去树皮后,它并不会受到伤害,但一年只能剥一次,到第三年后可以重复取皮。这样有规律地收获树皮便不会破坏森林里的植被,使林业保持持续性。而被刮掉的树皮可用水煮半小时,再在日光下晒干,让它光滑、便于加工,减少了化工软化带来的污染。再用木锤花几小时使其平整,一张轻薄柔软的“布料”便诞生了。
有时瑞尼会直接将这些处理好的树皮布按平方米出售给设计师,让他们随意发挥艺术天分。瑞尼认为:“保护和传承是人类善待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表现,但很少有人发掘这些‘遗产对生态和地球的意义。”因此瑞尼希望通过Art Nature Design项目使乌干达形成一个健康的人与自然平衡的环境。
一路走来,瑞尼现在以乌干达树皮衣为主题产品成立了Kingskin品牌,在荷兰各大商场销售Art Nature Design项目设计生产的树皮商务礼品,以样式简单的钱包、笔记本、包装袋为主。而只要注册Art Nature Design网站后,便可申请一个从乌干达邮来的信封,信封材质正是木图巴树的树皮,上面印有Art Nature Design项目的三个原则。“我们希望以简单的方式,把我们的理念传递更远。”瑞尼满怀期望地说。只是他将Bark Cloth注册为商标的举动并没有得到文化人士的支持。
找准你的树根
来自美国北德克萨斯大学的老师乐世丽·罗伯逊(Lesli Robertson)也是一位艺术家,她在2005年获得IAA画廊支持,在乌干达发展国际项目,专注乌干达树皮衣发展。她开了一个博客,专门记录与乌干达树皮衣制作技艺相关的人和事。
“记得第一次来到马沃科塔地区的一所社区学校时,一群小学生从清晨就等着迎接我们,我坐在香蕉叶搭建的帐篷下,周围全是树皮玩偶,如此热烈的欢迎可是我从未有过的体验。但环顾一周,却没有③发现一件传统的乌干达树皮衣。”于是乐世丽决定主攻树皮服装。她一边联系国外设计师,一边挑选社区里手艺不错的青年将设计转化为作品。莎拉和伊凡是她选中的两位天赋较高的年轻人。
莎拉自学过服装设计,伊凡则在混合媒材的搭配上有独到的艺术感。二人负责组织社区的居民将设计师的图样转化成作品。3年时间,乐世丽将收集与创作的200多件作品集合,在美国北德克萨斯大学举办了一场颇有影响力的展览。但乐世丽逐渐发现,当地人在制作树皮制品时专心致志,但放下手中的工作时,眼神一如之前的迷茫。“他们只会依葫芦画瓢,可以对着图样做得丝毫不差,但稍有一些灵活的改动就无从下手了。”④
乐世丽把这个问题归结于文化教育缺陷而造成的领悟力较差问题上,她并不想让当地居民成为机械的劳作者。加上Bark Cloth被德国人瑞尼抢注,她认为这是典型的文化侵袭,应该物归原主。于是与IAA商讨项目调整,将服装制作作为辅助项目,孩童艺术文化教育上升为主体项目。
于是帐篷下、草地上,时常看见成群的孩子趴在大块的树皮上写字、画画。伊凡成为其中的一名老师,而乐世丽希望以艺术教育让乌干达人真正“会说话”。“我希望他们用自己的艺术语言表达思想,而不是一味地学习枯燥的技艺。”在乐世丽一类的艺术家心中,乌干达树皮衣的活力应从乌干达人心中散发出来,因为那才是他们的树根,才能掀起一场真正的“起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