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特律破产之后

刘以栋（美）

日前，位于美国密歇根州的底特律宣告破产，引起了美国媒体和各界人士的关注。虽然底特律的债务问题由来已久，属于积重难返的问题，但大家还是对其破产产生许多感慨。

底特律现有人口七十万人，在美国大城市排名里列第18位。因为底特律是美国三大汽车公司的总部所在地，所以底特律是美国名副其实的汽车城。在上世纪的五、六十年代，底特律是美国第四大城市，其市民人均产值列美国各大城市之首，人口高达180万。五十年后的今天，60%的底特律儿童生活在贫困线以下，50%的底特律人口属于文盲人口，三分之一的底特律城是空地或者废弃之所。是什么因素导致了底特律的衰落？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但却没有统一的答案，就像红楼梦里大观园的衰败一样，没有人真的知道为什么。

我觉得底特律破产的主要因素，应该是美国的民主制度。民主制度的优点固然很多，但也有其弊端，就是政客追求短期效应。在底特律所欠的180亿美元债务中，57亿美元是退休员工的医疗负担，35亿美元是工会员工的退休福利。每一届竞选，政客都尽可能讨好选民，许诺很多不能兑现的谎言。天长日久，这些谎言不能兑现，就成了负担。所以，底特律的问题并非底特律所特有，其它美国城市也面临同样的问题。加州的奥克兰市，宾州首府汗利斯伯格（Harrsburg）甚至美国名城芝加哥等都面临破产的危胁。底特律后面，或许还有很多美国城市会破产。

底特律的破产，揭示了工会的双面刃效应。因为工会的保护，开除一个工会员工很难，所以工会员工就失去了工作压力和工作效率。公司领导为了短期效益，也是得过且过。所以，当工会为工人争来许多福利时，也常把工厂逼向绝路。二十年前，有朋友告诉我，汽车工人是美国最好的职业。高中毕业上班，工作三十年就可以退休，有终生退休金和医疗保障。在2008年金融危机以前，美国汽车工人每小时成本是73美元，包括工资，福利和医疗保险。在这样的成本下，美国生产的汽车价格就会很高，从而失去了市场竞争力，汽车公司要么破产，要么转移生产场地。现在我们已经看到，这两者正是汽车公司的最后选择。

底特律破产，揭示了美国联邦储备银行的良苦用心。对美国城市来说，财政收入主要来自于房地产税、在市内工作的员工工作城市税和商店销售税等税项。其中房地产税收是主要来源。2008年以来的金融危机，伴随美国许多城市房价下跌，房地产税来源锐减，把房价重新抬起来，是美联储的主要梦想之一。降低房屋按揭利率，使得更多的人能够买房，最终推高房价，是美联储的基本策略。如果房价不反弹，那么美国会有更多的城市宣布破产。通过房地产税来养活城市的员工，是美国城市的基本财经计划。当然，房地产税也是学校的经费来源之一，好学区和好治安是高房价的基本保障，差学区和高犯罪率则导致房价下跌，最终产生恶性循环。底特律的情况就是如此。

底特律破产，使得更多的人认清了城市债券投资的风险。城市债券的特点之一就是其利息免交联邦收入所得税，所以城市债券是美国富有阶层的重要投资工具之一。城市债券又分为收入债券（Revenue Bonds）和广义债券（General Obligation Bonds， GO）。收入债券跟投资项目挂钩，譬如公路、桥梁债券。收入债券以投资项目回报做抵押，最普遍的是城市自来水系统。大家都要用水，所以收入比较可靠。广义债券严格来讲是城市必须要还的信用债务，但当城市没有足够的收入来源时，广义债券持有人也拿城市没有办法。

底特律破产，也让大家看到了美国的腐败。底特律的退休基金被拿去在佛罗里达做房地产投资，损失则由城市承担。在美国，政府官员掌管着各个政府行业的退休基金，这些基金交给谁管，谁就会收取管理费。华尔街有一笑话，正面是我赢，反面是你输，反映的就是这种情况。譬如，城市官员把钱交给对冲基金管理，对冲基金拿着这笔钱到市场上去赌一把。如果赌赢了，对冲基金经理则可以与城市分盈利。如果赌输了，损失则全部由城市承担，对冲基金经理照样收2%的管理费。

底特律破产，警示中国城市的未来。中国五、六十年代的生育高峰给中国带来了人口红利，这是中国过去三十年经济发展奇迹的根本原因。现在中国的人口红利基本消费结束，以后中国的养老靠谁，大家自己可以想一想。

底特律破产问题，揭示了全世界的人口老龄化问题。这个问题，在日本和欧洲国家已经开始显露出来。在不远的将来，中国将会面临同样的问题。相对世界其它国家，美国的情况可能会最好，美国从全世界吸收财富和资金，从亚太国家吸收高端人才，从墨西哥和拉美国家吸收低端劳工。因为美元是世界储备货币，所以美国政府和美国城市会通过破产或者通货膨胀来赖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