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
一个曾经令人羡慕的金领,毅然放弃优厚舒适职位,选择了职业极限航海,并在不惑之年,成为驾驶40英尺级帆船不间断环球航海世界第一人。
直挂云帆
郭川的人生轨迹让人艳羡:他以优异的成绩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毕业后,进入一家大型国企,参与国际商业卫星发射工作;而立之年,又一跃成为公司副总,负责航天领域国际工程业务,享受副局级待遇。事业有成,爱情也如意,1996年,美丽的肖莉闯进郭川的生活,做了他的太太。
1999年,一次偶然经历,彻底改变了郭川的人生。那年,一艘从香港驶来的40英尺级帆船停靠青岛港,郭川登船参观后,怦然心动,觉得帆船运动很契合自己特立独行的性格。之后,一位帆友带他扬帆出海。那天,天空湛蓝如洗,碧海苍茫无际,疾驰如飞的帆船,带给他从未有过的激情和刺激。他一下子迷上了这项与大海拥抱、放飞心灵的运动,于是毅然辞去国企副总职务,开始玩帆船。
选择帆船运动,其实就是选择了挑战和冒险。有人说郭川放着优越的金领生活不要,偏偏去海上玩命瞎折腾,不是疯了,就是脑子进水了。郭川并不认同:“人各有志,活法不同,我承认我是个不安于现状的人,喜欢挑战,不想随波逐流。”
当时,在众多帆船运动爱好者眼中,郭川不过是一只菜鸟,大家觉得他刚出道,无非在海边荡一圈罢了,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出海第一站,居然选择远航韩国,并且成功凯旋。
浩瀚无垠的大海,似乎有着某种神奇的魔力,令郭川心驰神往,他人生最大的梦想,就是驭舟远航,畅游天下。
2007年,为了实现航海梦,郭川只身来到世界帆船之都法国,进行专业训练。那段时间,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所有时间都耗在帆船上,几乎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慢慢地,帆船成了郭川生命的一部分,他也从当初对帆船一知半解的菜鸟,逐渐成长为令帆船爱好者刮目相看,并最终被他们敬重的对手。
极限帆船运动不是中国人的强项,郭川知道在这项西方主流运动中,东方人要闯出一片天有多难。学成归来,凭借过硬的帆船驾驶技术,半路出家的郭川,很快在国内帆船界崭露头角,一次次填补了中国帆船运动史上空白:第一位参加沃尔沃环球帆船赛的中国人;第一位单人帆船跨越英吉利海峡的中国人;第一位参加6.5米极限帆船赛的中国人;第一位横渡大西洋帆船赛的中国人……国际航海顶级极限环航领域开始有了中国元素。
风中亮旗
然而,郭川的航海生涯并非一帆风顺。2008年,他参加了沃尔沃环球帆船赛。由于语言不通,交流障碍,他与外国水手无法沟通,加上海上颠簸动荡和无法摆脱的孤独痛苦,心理压力过大的郭川患上了抑郁症,变得一蹶不振。
郭川似乎变了个人,对钟爱的航海运动也心灰意冷。在他陷入低谷时,妻子肖莉用炽热的爱,温暖了他的心;铁哥们对他当头棒喝,令他幡然醒悟,在众人的帮助下,他终于降服心魔。“没有人能摧垮你,打败你的,恰恰是你自己,对于一个航海家来说,强大的内心比强健的体魄和高超的技术更重要。”经过那次人生洗礼,郭川觉得整个人都脱胎换骨。
2011年,郭川参加了单人帆船不间断横跨大西洋的比赛,四十多天海上纵横驰骋,领略了大海的壮阔雄浑,体验到生命力的顽强和人类潜力的神奇。尽管途中自动舵失灵,他还是凭借过硬的航海技术和顽强的毅力,成功抵达终点。
为了帆船,郭川付出了太多。在欧洲备战期间,父亲突然病逝。直至遗体火化前,他都未能见父亲最后一面。当训练完毕,赶回老家时,他见到的只是父亲圈着黑纱的遗像。郭川抱着父亲的骨灰盒,悲恸欲绝:“爸,儿子不孝啊……”
在法国滨海小城特拉里尼,郭川置身异国他乡,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少量睡眠,简单饮食,无休止训练。作为中国为数不多的职业极限竞技帆船选手,他正全身心地筹备一项前无古人的航海壮举:独自驾驶一艘40英尺级帆船,绕地球一圈。他说,这不仅是给自己的毕业论文,以此来总结他十多年的航海生涯,更是向世界昭示中华男儿走向大海的宣言!
2012年11月18日,经过充分的准备,郭川整装待发。青岛码头,锣鼓喧天,许多市民挥舞着国旗和鲜花,为郭川壮行。壮怀激烈的郭川,神采飞扬,俯身亲吻了儿子,微笑着挥别亲友和前来送行的人们,踏上40英尺级帆船“青岛号”:“我一定会回来的,明年春天见!”
一人一帆,环游地球一圈。在不停顿、不靠岸、无供给的条件下,郭川要东渡太平洋,南绕好望角,横越大西洋和印度洋,穿过马六甲海峡,进入中国南海,回到故乡青岛。孤帆远航,会遇到什么样的险风恶浪,誰都无法预料,郭川只能独自面对所有突发险情。按照环球航海规定,航行中,他只要发出一次求救信号,哪怕是终点近在眼前,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会化为乌有。
勇闯天涯
出发不久,险情接踵而至。先是帆船龙骨挂上近海渔网,进退两难。郭川花费两个多小时,船才得以挣脱羁绊。过了两天,横风帆突然滑落下来,郭川检查后发现,原来固定风帆的绳索与轮轴摩擦断裂,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面积约100平方米的横风帆铺在水面上并重新收好。
2012年11月30日,滚滚乌云,际天而至。郭川意识到,台风即将袭来。这场台风来势凶猛,更危险的是,他与风暴中心近在咫尺,由于台风的移动路线和速度变化无常,如何才能选出最佳逃生路线呢?郭川稍作思忖,做出了判断,他决定顺风漂流至风暴边缘南侧避险。这个判断异常准确,郭川与死神擦肩而过。
之后,帆船故障频发。先是雷达失灵,这会影响他对气象的判断。过了两天,大前帆突然坠落水中,郭川不得不爬上六层楼高的桅杆,剪掉大前帆的残余部分。他这一举动相当危险,据说曾有一对外国航海夫妇,丈夫爬上桅杆处理故障,结果下不来,凌空悬挂桅杆上,妻子眼睁睁看着丈夫被烈日晒成了肉干。
2013年1月18日,“青岛号”驶入令所有航海者闻之胆寒的南美洲南端的合恩角。这里将德雷克海峡与南极隔开,终年狂风怒号,巨浪滔天,冰山林立,素有“海上墓场”之称,历史上曾有五百多艘航船在此覆没,两万余人葬身此处海底,堪称世界海况最恶劣的航道。
郭川小心翼翼地驾驶帆船向前驶去,四周涛声如雷,狂浪冲天,帆船时而被巨浪埋进深谷,旋即又被狠狠抛上浪峰,惊心动魄,仿佛灾难片画面。郭川不敢分神,驾驶帆船左突右冲,与恶浪展开周旋,时而避其锋芒,回旋突破;时而浪遏飞舟,斗智斗勇,还得时刻留意浮冰的冲撞。几番缠斗,他终于驾驶帆船突出重围,闯过这片令人闻风丧胆的“鬼门关”。虽然与死神擦肩而过,但郭川还是惊出一身冷汗,他感慨:“只有航海,才能切身体会到,人之于自然是多么的渺小和脆弱。”
驶过合恩角后,按照航海界惯例,郭川点燃雪茄,开启朗姆酒以示庆贺:“合恩角在每个航海者心中地位神圣,就像登山者趋之若鹜的珠峰,是一个充满成就感与纪念性的地理坐标。”
为了排遣丈夫在海上的孤独寂寞,肖莉几乎每天都会和郭川通电话,讲讲家里的琐事,电话里的笑语盈盈,总是和舱外涛声轰鸣形成鲜明对比。肖莉说:“我主要负责逗他开心,给他讲讲儿子的趣事,希望能驱散他内心的孤独和压力。”
对于父亲的航海壮举,尚在襁褓中的幼子郭伦布懵懂无知,而上小学三年级的大儿子,却为爸爸感到自豪。以前郭川家几乎每天都吃鱼,可有一天大儿子说,鱼是爸爸在海里的好朋友,我们不能吃它们。从那以后,他家饭桌上再也没出现过鱼。
在充满变数的大海上,郭川总能碰到此起彼伏的飞鱼,争先恐后的海豚……他也曾领略过惊心动魄的“龙吸水”奇观。每当夜色降临,风平浪静时,他喜欢静静躺在甲板上,仰望星空,浮想联翩。
在海上也有意想不到的危险。在巴布亚新几内亚海域,那天雾气蒙蒙,海盗最喜欢在这样的天气出没。郭川隐约望见前方几艘小船正向自己驶来,他头皮发麻,心悬了起来。为防不测,他赶紧回舱,将贵重物品掩藏起来。待几艘小船靠近,郭川悬着的心才放下,原来是渔民们在作业。
郭川整个航程基本上都以冷冻脱水食物为主,由于船小所带食品有限,前半程尚能果腹充饥,后半程则每天得勒紧腰带,经常處于半饥饿状态。以备不时之需的罐头、香肠、饮料等也所剩无几。靠海吃海,他也试着钓钓鱼,打打牙祭,但每每希望落空。有一次,几条飞鱼自投罗网,郭川总算大快朵颐了一顿。
郭川在海上迎来自己48岁生日,这天也恰好是他航行第48天。通过网络视频,郭川和家人隔空举办了一场生日Party,蛋糕造型独特:一家四口坐在蔚蓝地球上,还有一架“青岛号”微缩模型,上书两行小字——人隔千里,心在一起。48岁、48天、48个祝福,郭川收获了从未有过的满足。
经过130多天的漫长航行,回家的航程越来越短,但郭川不敢掉以轻心,进入台湾海峡和大陆海域后,接连的风暴令他倍加小心。“离家越近,就越怕出事,因为只要一撞船,就会功亏一篑。”郭川说。
2013年4月5日7时许,青岛码头,一路饱经风霜的郭川,驾驶归船,缓缓驶入人们视线。船尚未靠岸,归心似箭的他,纵身跃入冰冷的海水,拼命游向岸边。上岸后,浑身湿漉漉的他,跪在妻子面前,百感交集,泪流满面。他和妻子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活着回来了!”然后,他一把搂住妻子和两个儿子,紧紧相拥……历时138个日日夜夜,航程21600海里,郭川圆了自己的航海梦。
5月2日,国际帆联确认了郭川的环球航海纪录,他成为首位完成单人环球航海的中国人,并创造了40英尺级帆船单人不间断环球航海世界纪录。孤独与恐惧同在,浪漫与危险同行,在经历了无数次的大风大浪之后,郭川以自信为舵,勇气为帆,缔造了惊天动地的壮举。
编辑 陈陟 czmochou@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