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翼文学的丰碑

2013-04-29 22:41田原
理论与当代 2013年6期
关键词:子夜帝国主义资产阶级

田原

《子夜>既是茅盾的代表作,也是左翼文学的里程碑。鲁迅的《呐喊》曾经显示过二十年代初期文学革命的实绩,奠定了新文学的基础;茅盾的《子夜》则显示了三十年代初期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实绩,巩固了左翼文学的阵地。《子夜》将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闪烁着永不熄灭的光辉。

1930年春,世界经济恐慌波及上海。中国民族资本家,在外资的压迫下,在世界经济恐慌的威胁下,为了转嫁本身的危机,更加加紧了对工人阶级的剥削,增加工作时间,减低工资,大批开除工人,引起了工人强烈的反抗。经济斗争爆发了,而这一经济斗争很快转变为政治的斗争,民众运动在当时的客观条件是很好的。

《子夜>正是描写了以吴荪甫为代表的中国民族资产阶级暗淡的前途。也正如茅盾所告诉读者的:“这样一部小说,当然提出了许多问题。但我所要回答的只是一个问题,即是回答了托派:中国并没有走向资本主义发展的道路,中国在帝国主义的压迫下,是更加殖民地化了。”

在《子夜》中,茅盾通过民族工业资本家吴荪甫这一典型人物的塑造,通过吴荪甫在当时错综复杂的阶级斗争中的地位和最终结局的生动描绘,以典型化的、生动的艺术画面,有力地驳斥了托派和资产阶级学者鼓吹的中国民族资产阶级可以走上独立发展的资本主义道路的谬论。

《子夜》所描写的大大小小的九十多个人物中,吴荪甫是最突出、最生动的,也是写得最成功的一个。吴荪甫是中心人物,是全书一切事件和人物的联结点和矛盾斗争的中心。他是三十年代初半殖民地半封建中国社会的民族资产阶级的典型,在他身上反映了软弱的中国民族资产阶级企图摆脱帝国主义和买办资产阶级的压迫,幻想走上独立发展的资本主义道路而终于破产的历史悲剧。民族资产阶级的两重性(受帝国主义、买办资产阶级的压迫,同时又压迫工人、压迫同业中的小企业),以及它在精神上的动摇、空虚、软弱的阶级特性,在吴荪甫身上得到相当完整的表现。作者并不是抽象地、孤立地来描写这些特点,而是把吴荪甫放在广阔的社会背景和错综复杂的阶级关系中来加以表现的。他从当时的现实生活出发,选取了一些具有1960年时代特点的重大事件,作为小说的具体背景,如1929年年底开始的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危机对上海民族工商业的影响,1930年爆发的蒋介石与冯玉祥、净锡山之间的军阀混战。前者犹如魔鬼的阴影,时时威胁着吴荪甫、周仲伟、朱吟秋等民族工业资本家的命运,后者则直接影响和左右了上海公债投机市场的行市和吴荪甫与赵伯韬之间的斗争。再如,城市工人的经济斗争和政治斗争的发展、农村经济的破产与农民运动的兴起,以及农村游资向城市的集中促使金融投机市场的畸形发展,等等。所有这些事件,实际上构成了影响、支配吴荪甫等人物的思想行为和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典型环境。作者正是通过这一典型的环境,成功地表现了吴荪甫这一民族工业资本家的两重性及其历史命运。

吴荪甫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民族工业资本家,他凭借着自己游历欧美资本主义国家的经验和刚毅果决的办企业魄力,幻想要摆脱帝国主义和买办资产阶级的压迫,走上独立发展的资本主义道路。据作者说,他之所以要以吴荪甫这个丝厂老板作为民族资产阶级的代表,一方面是受实际材料的束缚,作者对丝厂情况比较熟悉;另一方面,是丝厂可以联系都市与农村,这是与他原先想写农村与都市交响曲的庞大计划有关的。如前所述,当时以轻工业和金融业为中心的上海,受经济危机的威胁和帝国主义压迫最明显最严重的的确是丝织业。作者以缫丝业中的资本家作为民族资产阶级的代表,更加便于表现中国民族资产阶级受帝国主义的压迫和破产的命运:同时,也更能表现资本家与工厂的尖锐矛盾。因为,在纺织工业中,资产阶级与工人阶级的矛盾表现得最尖锐。吴荪甫一方面在上海办起裕华丝厂,在经济危机的威胁下,同业“叫苦连天”时,这位吴三老爷的“景况最好”:另一方面他又把一只手伸到农村去,在自己的家乡双桥镇建立了电厂、钱庄、米坊、油坊和当铺,残酷地剥削农民。在同行之中,“这位吴三爷的财力、手腕、魄力,他们都是久仰的”。从自己的阶级利益出发,他反对帝国主义的经济侵略,特别是对日本在国际市场上的蛮横势力感到头痛;他渴望排除这种势力,因为中国缫丝业的前途和他的命运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因此,他希望有个为自己服务的政府,反对不断的军阀内战(但当他进入公债市场后,他又希望战争能迟一点结束),希望能实现民主政治,认为“只要国家像个国家、政府像个政府,中国工业一定有希望的”。但是,吴荪甫所希望的政府并不存在,相反,在国民党反动政府的黑暗统治下,“出产税、销场税、通过税”等重重叠叠的捐税压在他的头上。也正因为这样,后来他和整天鼓吹要“实现民主政治,真心开发中国工业”的汪派政客唐云山成了“莫逆之交”。为了实现自己的野心,他和唐云山以及另外两个资本家孙吉人和王和甫,组织了益中信托公司,企图扩大势力,摆脱帝国主义和买办资产阶级的压迫,建立起自己的资本主义王国。他们制订了一个庞大的计划,这个计划分两部分:对内的计划包括建立纺织业、长途汽车、矿山、应用化学工业等,还准备吞并一些小企业,这实际上是要建立一个托拉斯式的组织;对外的计划,他们说得正大堂皇,把自己的事业和孙中山先生在《建国方略》中所提出的“东方大港”、“四大干线”的计划拉扯在一起,利用它作招牌。公司成立后,他们立即吞并了八个小工厂,陈君宜的绸厂和朱吟秋的丝厂也转移到他们手中。就这样,吴荪甫开始沉醉于自己的资本主义王国的美梦里,他幻想将来有一天“高大的烟囱如林,在吐着黑烟,轮船在乘风破浪,汽车在驶进原野”:他们的灯泡、热水瓶、阳伞、肥皂、橡胶套鞋,走遍了全中国的穷乡僻壤!他们将使那些新从日本移植到上海来的同部门的小工厂受到一个致命伤。

但是,吴荪甫的美梦并没有实现,因为他生活的时代正是殖民地化日益加深的半殖民地半封建中国社会,经济危机和帝国主义侵略,加深了民族工商业的危机,他被最强大的敌人帝国主义和买办资产阶级挡住了去路,一切通向资本主义的道路都被堵塞了。当吴荪甫的企业幻想刚刚开始的时候,他就遇上劲敌赵伯韬。这位依靠美国金融资本作后台老板的“金融界巨头”、“公债魔王”,用尽一切狡猾手段,一心要把他的企业吞并掉。这场激烈的斗争,贯穿了这部小说的始末,成为全书矛盾斗争的主线。赵伯韬依靠金融买办资本来控制、支配民族工业,而通过他,帝国主义者便达到控制中国经济的目的。他说:“中国人办工业,没有外国帮助,都是虎头蛇尾……吴荪甫会打算,只可惜有我赵伯韬要和他故意开玩笑,等他爬到半路就扯着他的腿!”在这场搏斗中,吴荪甫一方面把自己在公债投机市场上的损失转嫁到工人阶级身上;另一方面一反常态地大搞公债投机,妄图在公债投机市场上一举击垮赵伯韬,彻底摆脱帝国主义和买办资产阶级的控制。尽管吴荪甫手段灵活并在最后倾尽全力,甚至把自己的工厂和住宅也抵押出去,企图背水一战,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历史条件和先天的软弱性,决定了他只能以破产出走告终。

《子夜》在艺术上的成就

第一,整体与细节的有机统一。注重整体效果,是茅盾审美的特性之一,早在《时事新报社》介绍外国作家作品时,他就认为托尔斯泰要比易卜生伟大,因为“易卜生多言中等社会的腐败,而托尔斯泰则言其全体”。《子夜》把宏伟的历史图景、广阔多样的社会生活和众多的人物命运有机地糅合成一个生活的整体,在故事发展至结束只有两个多月的情节里,描写了形形色色七八十个人物的生活和思想面貌。重点突出,配置得宜,有着重刻画的,也有几笔带过的。

第二,动与静的完美结合。《子夜》故事有张有弛,波浪起伏,情节不枝不蔓,又枝节横生,别具风味。当你浏览了吴老太爷大殓时吴公馆的豪华排场以后,回头看到假山上的六角亭里有三巨头正在为密谋左右公债市场的办法而费尽心机,忽又在另一角瞥见了红头火柴周仲伟领头的“死的跳舞”。

第三,以象征的手法刻画人物的内心世界和暗示作品的思想意义。《子夜》中最富于象征意义的是第一章描写吴老太爷的死和随身所带的护身“法宝”——《太上感应篇》。吴老太爷象征着一具封建僵尸,一见空气就风化了,而《太上感应篇》则是附在这行尸走肉上的一个灵魂。后来当惠小姐接受了“现代文明”的熏陶,生活上却受到哥哥吴荪甫的严厉管束,不觉苦闷万分,为了减轻精神上的一些矛盾痛苦,竟然像过世的老太爷那样点起香来,念诵《太上感应篇》。但她背诵不成,反而做起和范博文幽会的桃色梦来了。最后在张素素的劝导下。居然走出了吴公馆,那一部名贵的《太上感应篇》也在一场从窗口打进来的大雨中变成了一堆废纸。像这样富有暗示性的耐人寻味的描写,实在不是“形象化的论文”所能概括的。

第四,《子夜》叙述语言明快犀利,有时略带讽刺,有时放笔抒情。复杂的场面、情节和人物心理,在他笔下都表述得生动传神。而人物语言则精练明确,各自带有独特个性,能辨出其声音笑貌,并符合其身份。

《子夜》这部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作品以它深刻的思想和完美的艺术形式赢得了广大读者的高度赞赏,从而奠定了茅盾在现代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

(作者单位:贵州省社科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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