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冉 鞠靖
2012年6月4日,随着江苏凤凰出版传媒集团以2.16亿元的价格拍下四分之一过云楼藏书,“过云楼”一下成为炙手可热的名词。
历经顾家几代人150年的传承,过云楼藏书鼎盛时曾集宋元古椠、精写旧抄、明清佳刻、碑帖印谱800余种,蔚为大观。然而,回顾这批藏书流入、流出的历程,联想到楼名“过云”二字,颇有一语成谶之感。
顾家藏书十四忌
位于苏州市原铁瓶巷的过云楼,是顾家珍藏书画作品的场所。江南雅士顾文彬是道光二十一年进士,官至浙江宁绍道台。之所以将自家的藏书楼命名为“过云楼”,是因为他的偶像苏轼曾将书画“目为烟云过眼者也”。但在顾文彬至其孙顾麟士(字鹤逸)几代人心目中,“志在必传”是过云楼收藏的准则,这就意味着收入过云楼的藏品必须是最精妙的。
时至今日,过云楼藏书多半保存完好、平整如故,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顾文彬为子孙规定的藏书法则“十四忌”,即要求天阴雨、地肮脏、有烛火、饮酒后、临摹抄写、强行借阅等14种情形下,都不得进入过云楼取阅藏品。
顾文彬全家都热心收藏,长子顾廷薰、次子顾廷熙、三子顾承都喜欢书画。在顾文彬心中,过云楼收藏的理想继承者,非三子顾承莫属。后世记载,顾承几乎是一位书画鉴赏奇才,各种古董到他手中,立即能分辨出真假。但可惜顾承从小体弱多病,49岁便撒手人寰。
顾家的收藏事业经历了短暂的低落,到了孙辈顾承之子顾麟士这里,又重新发扬光大。
顾麟士终身不仕,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他常请画坛新秀到过云楼品鉴临摹藏品,组织苏州书画界精英在怡园聚会,孕育了著名的“怡园画社”。当时书画界,顾麟士备受推崇,张大千赞誉他为“当代鉴赏第一人”。
抗日战争使藏书受损
顾麟士在去世前五年(1925年)已立定分家书,将过云楼藏品分为四册,以抽签形式分配给四子顾公可、顾公雄、顾公柔、顾公硕。顾麟士怕儿子不谙价值,便将这些藏品一一评定,在名册上“以墨笔规出,视圈之多少即定价之多少,其有名重一时世无二本之物,更以小印钤出为记”。他将这些收藏“一生视为性命”,希望子孙后代不致弃若泥沙。
1937年抗战前夜,眼看战争要打响,顾家人决定逃到上海租界。他们把家藏书画中最精华的部分存入上海租界的银行保险库,其余部分仍藏匿家中。顾家在朱家园住所的天井里挖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地窖,有10多平方米,一部分不能运往上海的书画密封在白铁皮箱中,藏入地窖。
1937年8月16日,日军投向苏州的第一颗炸弹炸毁了朱家园顾家大厅,顾公雄、顾公硕及家人连夜逃离苏州城,暂时避居农村,后辗转到了上海租界。他们为了运送藏书,竟将两个儿子暂时留在汽车站的小店里,第二天才派卡车接走。
苏州沦陷后,待局势稍平静,顾家人回到苏州,发现家园惨遭蹂躏,被搜出的字画卷轴堆积一地。字画芯子全被挖走;沉在井里的商周青铜器全不知去向。地窖虽未被日寇发现,却已进水,白铁皮箱浸润在潮气中,箱体生锈,箱内书画霉变,损失惨重。
“文革”时主动请求抄家
1951年,顾公雄临终留下遗言,把所有藏书画献给国家。他病逝后,夫人沈同樾及其子女分别于1951年、1959年将藏书名画308件捐赠给上海博物馆。
首次捐赠,沈同樾及其子女将国家给予的数千元奖金全部捐献出来,支持抗美援朝;再次捐赠,一万元奖金又全部捐给街道,支持发展生产。
1960年,苏州博物馆成立,急需充实藏品,苏州博物馆副馆长顾公硕就将珍藏的124件文物无偿捐献。
1966年,“文革”席卷苏州。顾公硕主动请求苏州博物馆来抄家,以免文物遭“破四旧”被毁。不料,苏州博物馆和江苏省苏昆剧团的造反派同时到达,先将顾公硕及其夫人拉到大门外当街批斗,然后才翻箱倒柜,把珍藏全部运走,整整装了7卡车。顾公硕不堪凌辱,当夜自沉于虎丘一号桥。他也是苏州在“文革”中遭迫害致死的第一人。“文革”结束后,抄家物资发还顾文彬后人,但仍有不少缺失。
20世纪90年代初,南京图书馆专程赴苏州顾家,以低价购得这批价值连城的善本古籍共541种3000余册。顾家提出交换条件是在南京图书馆辟过云楼藏书室。此外仍有四分之一的精品被顾氏后人完整保存,过云楼藏书分属两处。
顾公硕之子顾笃璜将继承的古籍出让后,醉心昆曲研究,不再藏书。如今过云楼古籍在拍卖市场上身价倍增,但与这位顾氏老人再无瓜葛,千帆过境,也只剩过眼云烟了。
选自《老年博览》20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