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扭曲的人性

2013-04-16 05:51孙秀萍
关键词:呼啸山庄人性情感

孙秀萍

【摘 要】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女性作家艾米莉·勃朗特的作品《呼啸山庄》如同她本人一样极具神秘色彩,从20世纪初开始越来越受到中西方学者和文学爱好者的青睐。文章从男主人公希刺克利夫人性的被扭曲为出发点,以呼啸山庄和画眉田庄为影响人物性格环境的描述为背景去解读小说中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恩肖、埃德加·林敦和凯瑟琳·恩肖之间的情感命运。

【关键词】呼啸山庄 人性 扭曲 情感

英国19世纪中期杰出的女性作家艾米莉· 勃朗特(Emily. Brontê,1818—1848)一生只著有一部小说《呼啸山庄》(Wuthering Heights,1847)以及一些诗歌。这部小说在艾米莉·勃朗特生前并未获得好评,可以说备受冷遇。直到近半个世纪后才有人认为在19世纪《呼啸山庄》是一位女作家所能写出的最好的散文诗。她用强烈、有力的笔调把18世纪末的伤感主义色彩与19世纪初的神秘主义色彩相糅合,写出了荒野的诗意。艾米莉把她笔下的几个有血有肉个性鲜明、情感强烈的主要人物的人性刻画得入木三分。尤其是对希斯克利夫人性的刻画已经达到了极致。小说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把环境作为人性变化的一条纽带—它把个人的遭遇和主宰人的情感生活的爱与恨息息相关,密切地结合在一起。

小说中建在荒凉山头上终年狂风大作、风啸雨吼的呼啸山庄和建在园林地带静谧而陈设优雅的画眉田庄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而这一环境中的人物,希斯克利夫和凯瑟琳·恩肖之间那种如同狂风暴雨般的依恋之情和撕心裂肺般的恨而形成的惊世骇俗的怨,以及凯瑟琳与埃德加·林敦之间的那种世俗常人之爱,两种情感无不处处折射出这几位小说主人公在各自不同的情感世界里人性的不同方面。这环境、人物,无时无刻不给读者构成一幅黑白分明的画面。在这黑白分明的画面里,到底隐藏的是一种什么样的人性呢?文章作者以人性的被扭曲为出发点,去解读《呼啸山庄》这部小说的主人公—希斯克利夫与凯瑟琳·恩肖、凯瑟琳·恩肖与埃德加之间的情感命运。

一 呼啸山庄和画眉田庄—小说的两种环境解读

在《呼啸山庄》这部小说中,作者艾米莉没有像其他大多数英国作家那样以人口稠密的城市为背景,而是以封闭的英格兰北部高地为特定的小说的故事环境。呼啸山庄和画眉田庄属于两个异质环境,这两种形态的环境共同构成小说《呼啸山庄》中的典型环境。小说中的人物正是在这两种环境中穿梭往来其个性才得以充分张扬。作者艾米莉展开她想象的翅膀,通过象征、对比等艺术手法,用如诗般的语言把这两个微观世界里的人物个性及其强烈的情感活灵活现的展现在读者面前。小说一开始就有一段对呼啸山庄外部自然环境的描绘,非常有意思。“呼啸”一词是当地的方言,而且是个有意义的词,指暴风雨席卷而来的时候,大自然发出的那一片咆哮声。那猛烈的暴风雨是经常会光临这座山庄的。”只消看一看宅子尽头的那几株萎靡不振、倾斜得厉害的纵树,那一排消瘦的都向一边倒的荆棘(它们好像伸出手来,乞求阳光的布施)。这段外部环境的描绘,就不得不让人想到,这座山庄长年累月所承受的那猛烈的风啸雨吼。这一段带有人情味的诗意般的描述,作者寄予了高度的象征寓意。终年不停的猛烈的北风,不容许山庄的树木向天穹延伸,而是强迫它们都得朝一边倒去。那萎靡不振的树木失去了原该拥有的发育良好的优美的形状,长年累月地生长在这里的树木注定无法逃避大自然给它们施加的强烈的外力。在这里,“树性”被猛烈的风暴扭曲了。在这里我们不妨解读为树性就是人性的象征,而且人性同样终年不断地在承受强暴的压力。就像那一株株萎靡不振、倾斜得厉害的树木,人性如同它们一样被残酷地扭曲、摧残了。而小说的内部环境之一呼啸山庄的内部,故事的开始作者安排了克洛乌—这个故事情节以外无可替代的陌生人来叙述这个内部环境:不仅这里的主人、仆人都冷漠无情,就连这户人家养的狗也全是一群恶狗,对生人抱着敌对的态度,随时等待机会发泄它们凶猛的兽性。克洛乌来山庄做客,没想到一下子成了它们袭击和围攻的目标—“六七个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四脚魔鬼,一窝蜂地从隐蔽的洞窟里直冲出来,向共同的目标集中。”文中有提到,克洛乌自认为是个“厌世者”,可是一旦他闯进了希斯克利夫所统治的那个世界,连他都感到不寒而栗。人和人之间的感情降到了冻结的冰点,就如同降落在山庄的那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人类的一切美好的感情都被深深地淹没在人和人之间的不正常的憎恶、仇恨下面了。小说中着墨不多的另一个主要环境是画眉田庄,它与呼啸山庄截然不同。它地处相对被风的园林地带,其房屋结构和内部摆设都非常美丽和优雅。这里的主人是乡绅,享有相当的社会和政治地位。住在田庄里的人和田庄一样是“文明”的产物,看去是“宁静”的,故而要优雅得多。

这就是作者艾米莉在小说中所要刻画的几个主人公—希斯克利夫、凯瑟琳和埃德加等人所生活的环境。

二 如《呼啸山庄》中人物两种情感的解读

那么,希斯克利夫到底是一个具有什么样人性的人呢?这得从小说的第四章—希斯克利夫的出现说起。“来看呀,老伴!我一生中还没碰到什么东西把我弄得这样的狼狈的;可是你还得认作是上帝的赏赐来接受,虽说这小东西黑黝黝的,就像是从地狱里出来的。”从老欧肖把他从利物浦带回来的时候对他老伴所说的话和纳莉对这孩子的描述,我们不难判断,作者的目的是在暗示读者,这个“小东西”是从文明的资本主义社会带回来的一个被抛弃的产物,而这个从文明社会带回来的产物却是个近乎野蛮的东西,“它”似乎已经快要脱离人性而接近于兽性了。在人类社会的集体生活中,不能想象没有人和人之间的爱。爱的需要是人的本性。而当爱被剥夺了的时候,人的本性是否也会随之而发生改变呢?对老欧肖带回来的被抛弃的希斯克利夫的描述为后来希斯克利夫人性的堕落作了很好的铺垫,无疑是暗示读者,他的人性已经从这里—利物浦,资本主义文明的地方就已经开始被扭曲了。当他被领到呼啸山庄时,这似乎是改变他命运的时刻来临了。

从此,凯瑟琳占据了他的生活,甚至是他整个的灵魂,成为了他依赖的对象。既使是后来老欧肖的去世,以及凯瑟琳的哥哥亨德来对他施行的报复和折磨,甚至是把他摆布成家里的奴仆,他对凯瑟琳的依赖更加强烈,慢慢地这种依赖达到了根深蒂固、不容改变的程度。即使亨德来对他越来越残酷,可是因为有凯瑟琳的忠实相伴,因为有她和他一样的粗野,希斯克利夫那不羁的心灵总是在荒原里游荡,追随着凯瑟琳的身影。他毫不在乎亨德来这个残暴的人对于自己的虐待,凯瑟琳便是他的欢乐和自由。可是这种日子在凯瑟琳到画眉田庄客居回来后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凯瑟琳自从返回呼啸山庄后,竟然一下子变得举止文雅起来了。她的这种变化使希克利感到了深深的失落和不安。尤其是凯瑟琳与画眉田庄的埃德加的亲近和对自己的疏远,希斯克利夫初次尝到了妒忌的酸涩滋味。对于自身的卑微地位,他再也不能无所谓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虽然凯瑟琳学会了掩饰自己的不良修养,以赢得别人的尊重,或者说她只是在公开场合里表示着针对文明行为的认同,私底下她依然是个我行我素的疯丫头,还是喜欢和希斯克利夫那个野小子在一起。即使凯瑟琳的这一变化是表面的,可由此引起的是希斯克利夫内心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已经使希斯克利夫对她产生了顾忌,只是这种顾忌里满含了强烈的怨气。同时也说明希斯克利夫依然是那么在乎凯瑟琳。凯瑟琳固然也在乎希斯克利夫,可是却不像他那样强烈。所以她不可能领会到埃德加的经常来访,以及凯瑟琳对待他的态度会让希斯克利夫遭受怎样的一番心理伤害。又由于凯瑟琳无需像希斯克利夫那样压抑地活着,故而也就不会像他那样时时刻刻受自己内心的约束,对于世俗诱惑的接受,对于她也就顺理成章了。她应允了埃德加的求婚,说明她正是顺应世俗的力量去爱对方的,埃德加的年轻、俊秀、富有,乃至他温和的性格,对于凯瑟琳来说都是无可挑剔的。她已经找不到一个能比埃德加更完美的爱人了。“爱情既合乎理性又不合乎理性,既是出于本能又受到思想的鼓舞,既有生物性又有社会性。它把人的本性的许多方面结合起来。”凯瑟琳对埃德加的爱情就是最好的证明,她无法逃脱世俗金钱的诱惑,得到了她想要的社会地位,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即使在她给予埃德加终生的允诺后感到心灵的不安,即使她在灵魂的深处觉得自己的抉择是错了。然而她依然抵御不了埃德加那个天堂的魅力,幸福即便是不能使她感到亲切,那也终究还是幸福。这种幸福是希斯克利夫那个地狱无能为力的。因为她深知,在被亨德来毁掉了的尊贵的希斯克利夫和自己已经不再相配了,她没法嫁给他了。她的选择虽然看上去显得势力,但那仍是基于常人爱情的真实选择。正如她自己所说的,在她对埃德加的爱情里,既包含了她对对方的感情,也包含了她对自己的感情。她并不是违心地去爱埃德加的。比较而言,凯瑟琳对埃德加的感情更符合常人之于爱情的渴求。而她对希斯克利夫的情感则是源于早年共同生活所积攒下的深深的依恋而互相依赖的感情。希斯克利夫之于她就好比是另一个完整的自我,而不是一个残缺的我。文中有一段凯瑟琳对她之于希斯克利夫的情感描述足以证明他们都是在相互身上找寻各自的自我,而非是两个独立的自我。这种看似及其强烈的情感实则已经走向了自恋的极端:“出了你以外,还有,或者是应该有另一个你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大的悲痛就是希斯克利夫的悲痛。我就是希斯克利夫!他永远、永远地在我心里。他并不是作为一种乐趣,并不见得比我对我自己还更有趣些,却是作为我自己本身而存在。他永远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他,并不是因为他漂亮,而是因为他比我更像我自己。惊人相似的是希斯克利夫也把凯瑟琳看做自己的一切,当他闻听凯瑟琳的死讯时,他声嘶力竭地叫道:“上帝啊!这可是说都说不清呀!我不能丢了我的生命而活着呀!我不能丢了我的灵魂而活着呀!”

由于希斯克利夫自小就未得到过任何形式的爱之情感,自然而然地,他与凯瑟琳从孩童时代建立起的惟一情感,只能以一种偏执的方式日久弥深。凯瑟琳成了他生活的伴。最终,使他再也无法离开凯瑟琳。此种有如嫁接生成的依赖恰是一种不成熟的情感,它只是更加证明了希斯克利夫始终就没有长大。他依就像个孩子似的眷恋着凯瑟琳,这样的情感一直就难以摒弃自私、任性,以及独断的品质。在这种被扭曲的人性下,希斯克利夫也就没能用正常人的情感那样去爱凯瑟琳。由其是当他听到了凯瑟琳向纳莉诉说的那番心里话之后,他采取的是断然的负气出走。他考虑的只是自己的绝望和委屈,却根本不顾他的出走会给凯瑟琳带来的打击。这无疑再次证明希斯克利夫是根本不懂得像正常人一样去爱一个人的。

狄德罗指出:“人生来是要有伴侣的,如果夺走他的伴侣,把他隔离起来,那他的思想就会失去常态,性格就会被扭曲,千百种可笑的激情就会在他的心头升起。”希斯克利夫正是遭遇了这一切。

而小说中的另一个男主人公埃德加·林敦,画眉田庄的文明产物,自从凯瑟琳闯入的那刻起就注定了他今后的人生命运。他英俊的外表和富裕的家境深深地吸引着凯瑟琳,而凯瑟琳的野蛮任性,不羁的性格也深深地吸引着他。就像他以前和以后的无数的人们一样,也被爱情迷住了。在他父亲过世三年之后,他领着凯瑟琳到吉牟屯的教堂去,那一天,他只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儿了。埃德加是出于常人的爱去爱着凯瑟琳的,而且是出自他的真心。婚后的他无时无刻都尽显出作为丈夫对妻子的爱和温柔,也使凯瑟琳满足了虚荣心的需求。总的来说他们是幸福的,过着平静的日子。然而,希斯克利夫的出现打破了这平静的一切,而且加剧了凯瑟琳走向灭亡。斯宾诺莎认为,善就是“确知对我们有用的东西”,恶就是“确知阻碍我们占有任何善的东西。”一个人如果被仇恨控制,成为没有理性的仇恨的奴隶,他就不能做出与人的本性相符合的行为,更不能达到人格模型的标准。因为被仇恨主宰而失去理性的人,其行为没有自主权,只能听任欲望的摆布。而只有听从理性的指导,才能避恶从善,或在比较权衡中,选择较大之善。这样,人们才能使自己达到一种自我完善的完满性。而完满性就是实在性,就是保持了人之为人的本质。人性的被扭曲使得希斯克利夫表达爱之情感的方式偏离了方向,在他这里,“恨”虽然强大,却是孤独的、虚弱的、渺小的。由于丧失了常人所具备的完满性,他已经不能督促自己的行为,结果走向复仇的深渊,给自己也给别人带来无穷尽的痛苦,最终走向毁灭。

《呼啸山庄》的最后是用这样的几句话结束的:“我在那里徘徊了一会儿,在那慈祥的天空之下;我瞧这蛾子飞在野地上,那里还有钓钟柳,听着风轻轻吹过草地而来;心里奇怪居然有人能够想象在这片安静的土地上长眠的人在做着不安的梦。”

感情上的大风暴过去了,大自然也暂时收敛起凶恶的本性,显得“慈祥”起来,好像一切宁静了,然而倔强的汉子和美丽的女人已经长眠,也许还在做着不安的梦,即使没有,也改变不了死亡的结局。所以这柔和的一笔留下的不绝余音,仍然是人生的悲剧性。

参考文献

[1]Deborah L. Madson, Feminist Theory and Literary Practice[M].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luto Press 2006

[2]Emily. Brontê Wuthering Heights[M].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at Greensboro, 1982

[3]Kelley Griffith, Writing Essays About Literature –A Guide And Style Sheet[M].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at Greensboro, 2006

[4]弗洛姆.萨茹菲译[M].爱的艺术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06

[5]方平译.呼啸山庄[M].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9

[6]孙忠胜.《呼啸山庄》艺术建构评析[J].外国文学研究论丛,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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