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月之
(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上海200235)
一
上海史研究热在北美持续不衰,这在北美学者的中国学研究中,是个不争的事实。以至于他们有时开会,要特别标示,讨论上海以外的地方,因为一讨论上海,人们就会将目光聚焦到上海而冷落其他城市。这种提法的本身,就已经隐含了上海史研究的独特地位。上海史研究与其他城市史研究相比,就像月亮与星星那样明暗悬殊。
人们时常有意无意地要问: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从事上海史研究?上海史哪有那么多问题好研究?我曾将其原因归纳为以下四点:
其一,有意义。上海史研究热,与上海在中国的地位密切相关。1949年以前,上海是中国最大的多功能经济中心,是与西方联系最广泛、密切的中国城市。1949年以后,上海在前30年是中国的工业中心、商业中心,是中国除了北京以外的政治重镇和文化中心。1978年以后,特别是1990年浦东开发开放以后,上海走到中国改革开放的前沿。这样的地位,决定了要研究近代、现代、当代中国,就一定要研究上海。
其二,有趣味。上海史研究热与史学发展走向有关。上海史研究是中国历史研究的一部分,1949年以后西方学者对中国近代史的研究,先前比较注重现代化问题,比较注重西方影响、冲击与反应,后来比较注重中国内部因素。上海既是受西方影响最大的城市,也是社会群体、社会组织极其丰富、发达的城市,关于女工、帮会、警察、同乡会、职员、妓女都很有特点,这在很大程度上能够满足从中国内部、从底层探索历史的需要。
其三,有特质。即上海很特别,既不同于中国一般的城市,也不同于世界上许多大城市。上海不是在主权完整的情况下形成的移民城市,也不是在殖民主义者控制下从荒滩上发展起来的。上海城市演变的道路是独特的。
其四,有资料。上海史研究热与上海在史料资源方面比较能够满足学者量化分析的需要有关。上海在近代,是报刊最密集的城市,也是档案收藏最为完整的城市。许多学者选择上海作为研究对象,主要鉴于上海资料容易搜集,比较容易满足研究需要。
研究上海史的北美学者中,魏斐德是影响巨大的一位。
魏斐德(Frederic EvansWakeman Jr. ,1937—2006)是国际著名历史学家。他先后就读于哈佛大学与加州大学,师从列文森教授,长期执教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曾任该校东亚研究所所长、中国研究中心主任、美国历史学会会长。他也是著名社会活动家,曾任美国国际研究委员会会长、中国研究联合委员会会长、美国学术团体理事会主席、美国社会科学委员会主席,在国际学术界享有崇高声望。他精通多门外语,兴趣广泛,精力过人,知识极其广博,研究领域相当广阔,成果相当丰硕。在中国历史方面,魏斐德研究过明亡清兴,研究过太平天国,也研究过毛泽东。他先前并不研究上海史,但他后半生,大部分精力放在上海史研究方面。他写了上海三部曲,即《上海警察,1927-1937》《上海歹土——战时恐怖主义与城市犯罪,1937-1941》与《红星照耀上海城——共产党对市政警察的改造》。此外,《特工教父:戴笠和他的秘勤组织》有相当多的内容涉及上海,还有一大批关于上海史的论文。他之所以将那么多的精力放在上海史方面,我以为,就是因为上海史研究的上述四有,即有意义、有趣味、有特质与有资料。
有意义,特别是小中见大,是魏斐德在研究中感到有价值的重要地方。他在《特工教父》的跋语中写道,此书研究的尽管是一个人,但是通过解剖这个人,可以洞悉那个社会的许多特点,包括什么是“社会动乱”,什么是“冲突与控制”,什么是“重建帝制”。通过解读戴笠,也能加深对毛泽东时代中国社会的一些特点的理解。他研究华南地区问题,标志着从冲击反应模式向中国自身模式的转变,也是以小见大,透过一个区域,了解中国社会自身特点。
有趣味,是吸引魏斐德的重要方面。他在《特工教父》的跋语中写道,正是戴笠身上那种乱世恶魔、凶神恶煞、冷漠无情、变幻莫测、模棱两可等特点,强烈地吸引了他,以至于他自己最终变成了戴笠的猎物。那么多头绪,那么复杂而奇特的场面,那些非同寻常的处理问题的方式,都是让魏斐德兴奋的地方。
有特质。上海城市历史蕴藏了难以比拟的复杂性。民国时期的上海,是多重矛盾的聚焦点:从国际范围看,中英、中日、中法、中美、中苏、日英、日美、英法、美苏等国矛盾,中国共产党与第三国际、帝国主义与共产主义两大势力矛盾,在这里都有充分表现;从国内看,中央与地方、地方不同派系、国民党与共产党、国民党右翼与左翼、抗日势力与日伪势力等矛盾,在这里充分展开;从上海地方看,华界与租界、公共租界与法租界、中国人与外国人、资本家与工人、各地移民群体之间、城市常住人口与临时流动人口、烟赌娼等犯罪行为与社会治安管理,还有诸多城市病,如一市三治、法规多元、人口混杂、住房拥挤……诸如此类的矛盾纠结在一起,使得上海城市历史研究异常困难,也特别有意义。喜欢复杂,挑战极限,是魏斐德一贯的风格。
有资料,对魏斐德而言,是最有吸引力的地方。他转向研究上海史,最初的动力就是资料,是从上海到台湾再转移到美国的一向不为人所知的、刚刚解密的上海史资料。他在为《上海歹土》中译本所写的序言中称:
我对这场秘密战争的研究,最终是受原始资料,尤其是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务处政治部档案的驱使。这些包括中国暗杀队成员口供在内的文件,在1949年上海解放前夕被美国人秘密搜走,并被带到台湾,美国情报机关在那里对此进行仔细审阅,最后它们被转移到华盛顿,并被秘密存放起来。[1](P.1)
二
魏斐德的上海三部曲,前后相续,起于1927年,迄于1954年。按中国内地通行的历史分期,三书研究的历史时段,涵盖南京国民政府时期、抗日战争时期、解放战争时期与新中国建立初期。按照魏斐德自己的历史分期,他认为20世纪中国至少经历了三次革命,建立过三个共和国,即第一次是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建立了以袁世凯为总统的军阀统治的共和国;第二次是北伐革命,国民党统一了南中国,建立了以蒋介石为领袖的共和国;第三次是1949年的革命,共产党打败了国民党,统一了大陆,建立了以毛泽东为领袖的人民共和国。这三部著作,研究的是后两次革命时期。
《上海警察,1927—1937》(Policing Shanghai 1927—1937),讲述的是1927至1937年国民党执政时期的上海城市管理历史。作者以极其丰富的史料向世人展示,现代警察对于现代国家、现代城市十分重要,对于像上海这样华洋混处、中西交汇的城市尤为重要,蒋介石及其领导的南京国民政府对此相当明白。他们懂得,治理好上海,不光能为全国城市治理树立榜样,而且能为收回租界提供坚强有力的理由,为国民政府在国际上树立起光辉的形象。因此,他们在这方面付出了大量的心血。但是,国民党的努力以失败而告终,其原因主要在国民党自身。魏斐德认为,国民党以自由、民主、共和自我标榜,却以专制、独裁、暴力的手段对付异己力量共产党与其他政治力量;他们有管理城市的美好愿望,却又与黑社会进行勾结,一方面反对毒品走私,一方面又依赖通过毒品走私而获得的不义之财。他们自定法规又自违其法,既是警察,又是罪犯。所以,他们管理上海城市的结局,与他们的愿望背道而驰。
《上海歹土——战时恐怖活动与城市犯罪,1937—1941》(The Shanghai Badlands:Wartime Terrorism and Urban Crime,1937—1941)讲述的是1937年至1941年上海孤岛时期的历史。这一时期是上海近代史上血雨腥风、最为黑暗的时期。其时,爱国者与汉奸之间,国民党特务与日伪之间,相互暗杀。被暗杀者有部长、市长、军长、青帮大亨、银行专员,暗杀手段有刀砍、枪击、机枪扫、炸弹炸,血肉横飞,恐怖异常。沪西一带尤为激烈,再加上泛滥横溢的烟赌娼和各种犯罪,故被称为“歹土”。要清晰地描述、分析这段历史殊非易事。魏斐德以其如椽大笔,举重若轻,对此进行了精彩的叙述与深入的分析。作者精当地指出,无休无止的恐怖,对于整个社会是极大的毒害,当犯罪性和政治性的谋杀变成了家常便饭,人们的神经就会麻木,心理上就会一蹶不振,所以,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军队占领整个上海城市,上海人根本就谈不上有什么抵抗了。书中相当细致地分析,在爱国旗号下从事暗杀活动的人,并不一定都具有崇高的爱国情怀,失业、爱国、友谊、贫穷都有可能是一个人成为杀手的动机。有些人去投掷炸弹、实施暗杀,其直接目的就是能得到那么一点点钱。
《红星照耀上海城,1942—1952》(Red star over Shanghai,the Communist transformation of the municipal police,1942—1952),讲述的是 1942 年以后,特别是1945年以后,共产党如何通过在旧政权警察内部进行活动,建立秘密支部,到解放以后,将国民党领导的上海警察机构变成由共产党领导下的公安局。书中细致地描述了1949年以后至1954年上海社会管理的历史,包括对城市的接管、控制流氓与轻罪犯、镇压武装罪犯、救济难民与遣送回乡、镇压反革命、三反五反、扫除黄赌毒。作者认为,在解放后五年内,新政府控制了通货膨胀,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难民问题,扫除了上海的不法现象,加强了对城市的控制,这是一个震惊世界的壮举,是一次革命的胜利。
三部曲最后,魏斐德将共产党在1949年以后几年取得的成功,与国民党在1927年以后招致的失败进行对比,提出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同样是新政权,为什么会一个成功,一个失败?作者认为,从大的背景看,1927年以后,国民政府警察实施管辖的许多困难,均来自于帝国主义列强所享有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的治外法权,而共产党干部进入的则是一个完全属于中国人统治的城市;先前是一市多治的城市,支离破碎,互不统辖,而1949年已是完全统一的中国城市。除此之外,共产党的努力是至关重要的,这种努力至少包括以下六个方面:对于接管城市周密谨慎的准备,其中包括对上海社会每一个层面的了解与渗透;行政管理上的迅速与充分程度;吸收经过再教育并能积极听取公众批评的现存执法人员;维持公共秩序并迅速摧毁国民党残存武装力量和他们的潜伏人员;在居民委员会基础上自上而下地建立起来的一个新的安全系统;发动爱国群众运动,反对反革命分子和间谍。
如果将三部曲综合起来看,可以发现虽然所述时段不一样,重点不一样,但有一以贯之的特点,就是以变动时期上海社会管理为研究对象,注意历史的相关性与连续性。对于国民党警务改革为什么会走向与罪犯同流合污、蒋介石将上海治理得很好的动机为什么会招致很坏的效果,对于孤岛时期上海盛行暗杀的后果,对待一些与汪伪政权合作者的动机,作者都十分注意历史的细节,不轻易下好坏忠奸之类价值判断的断语。作者认为,共产党领导的公安局在管辖上海城市方面,之所以取得成功,就在于这个机构把国民党警察机构的一些特点,诸如保甲制、社会家长制、强调公共秩序等,转化为公安局的作用。这是历史的连续性。共产党公安局之所以能够成功地扫除罪犯、腐败和社会的混乱现象,关键在于公安局的自我控制和向群众组织开放。城市管理机构起源于国民党时期和日本人占领上海时期,但他们没有成功,而共产党成功了,原因在于共产党能够动员人民大众,并取得他们的信任。这是历史的相关性。
如果将三部曲作为一个前后相接的整体来看,我们可以发现,其贯穿始终的主题,是上海这样一个极其复杂的大城市的社会控制与社会治理问题。其中涉及传统与现代、中国与西方、政府与社会、法治与犯罪等一系列学术界十分关注的话题。在这些书中,魏斐德通过生动的叙事,通过一系列鲜活的实例,向人们展示了这些问题在上海到底是什么情况。比如,通过黄金荣、杜月笙的情况,人们可以看出,政府与社会不是那么容易两分的,政府要维持社会秩序,这是自然的;维持社会秩序需要经费,这也是自然的;经费没有来源,就要通过非法渠道,或者纵容走私,或者勒索资本家,这样,政府与犯罪就那么十分自然地捆绑在一起。
三
每次读完魏斐德的书,我头脑里总是盘旋一个问题:他的主要理论框架是什么,主要研究方法是什么?读完一本又一本,我的问题问了一次又一次,结果,还是找不到答案。因为,从《洪业:清朝开国史》《大门口的陌生人:1839-1861年间华南的社会动乱》到上海三部曲,内容虽然不一样,但写作风格相当一致,都是讲故事,故事讲完了,书也完了。书前、书后都没有欧美学者著作中惯常见到的那样针对某一理论的讨论。我曾就这个问题不止一次问他,他没有一次是从正面回答的。是他对理论不熟悉或没有兴趣吗?显然不是。我们知道他对所有流行的理论都很关注,曾经参与对近代中国公共空间问题的讨论,也曾对后殖民主义发表独到的见解。那么,他为什么不水到渠成地对一些问题进行一番理论阐述呢?
这次,我为了写这篇文章,将他的著作重读一遍,再次思考他的治史方法与理论。我觉得,他的治史方法,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无法之法,乃为上法。
这句话分解开来,是以下三句:史料必求其极度翔实,叙述必求其周密生动,结论必求其圆通牢靠。
史料必求其翔实。无论做什么课题,他都尽最大可能地穷尽史料,无论是档案、报刊资料,前人研究成果、文史资料,还是健在当事人的回忆口述,以及实地考察调查。他尽可能地将各种资料放在一起,进行比较、鉴别,去伪存真,去粗取精,由此及彼,由表及里。写戴笠,他千方百计找到《仙霞戴氏宗谱》,将戴氏祖宗三代考证得清清楚楚,将戴笠的后代去路也研究得清清楚楚。为了使得资料可靠,他到戴笠的老家浙江江山进行实地考察,将考察所得资料与文献资料进行比较。对于这点,我们只要看看他那些著作的征引资料目录和注释中对各类史料的考订、鉴别,就可以明了。
叙述必求其周密生动。每论一事,对于来龙去脉、各种相关因素,必沿波讨源,追溯清楚。他介绍警察,除了弄清警察与中国传统巡捕的不同,还交代警察在西方的起源,在日本的状况,在中国从无到有的发展过程。[2]魏斐德深得中国古代良史笔法,文史不分家,文笔之生动感人,取材之繁简得当,结构之张合有度,叙述之收放自如,已为学界所公认。他是史学界公认的讲故事好手。
结论必求其圆通牢靠。每立一论,必注意其严密性、分寸感。他在讨论黄金荣这样既是罪犯又是警察的人物,将其与美国的歹徒进行比较,说明他们的相同之处与不同之处。有时候,对于同一件事情,不同的史料有不同的说法,而又无法确定其中哪一种说法正确、哪一种说法不正确。这时候,魏斐德的叙述技巧就很特别,他不去强行认定哪一种说法,而是诸说并存。比如,对于戴笠在1926年是通过什么途径进入黄埔军校的,现存的史料共有三说:一说是通过毛人凤的介绍,二说是通过黄金荣的推荐,第三种说法是通过戴季陶的介绍。[3](PP.56-57)这三种说法均言之凿凿。魏斐德便将三种说法都列出来,然后让读者去思考。对于戴笠在1928年是如何接近蒋介石并获得蒋的信任的,现存的资料有两种说法,魏斐德也两说并存。[3](PP.66-67)再如,对于戴笠的死因,有四种说法,飞行事故说、机上人员搏斗说、共产党人破坏说、美国人安放炸弹说。魏斐德将此四说并列,也没有表示自己倾向于何种说法。我以为,这一史料处理方式是很后现代的,让读者自己去思考,或进一步研究,为未来的研究留下空间。据后来的资料披露,戴笠是被其亲信、时任北平军统站站长马汉三所谋杀,马汉三因曾被日军逮捕并叛变,事情败露,担心遭戴笠毒手,派人在飞机上安放了定时炸弹。[4]由于魏斐德先前并没有对戴笠之死的原因下一断语,所以,这一新说出来以后,魏斐德仍立于不败之地。这是他分寸感把握得好的高明之处。
叙事有《史记》《资治通鉴》遗风,是相当中国式的,但在褒贬方面,则是美国式的。中国史书有“寓褒贬、别善恶”的传统,但是,魏斐德在历史书中,很少以一己的价值观念加诸历史人物身上。他写《洪业》,专门探讨“忠”的种种表现、种种实例、种种侧面,有忠于明朝之“忠”,有忠于清朝之“忠”,到头来,也是让这些生动的个案告诉读者什么是“忠”,自己却不去探求一个抽象的“忠”的定义。这种笔法,在上海三部曲与戴笠研究中比比皆是。比如,他论述戴笠形象问题:
晚年戴笠的形象包含了两个截然相反的方面。对于大陆中国的共产党,他完全是一个邪恶的象征,魔鬼的化身。而起码对于在台湾的一些国民党来说,他一直是个英雄人物。[3](P.790)
(那么,戴笠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像戴笠这样一个模糊不清的异类,是无法用如此简单的方法来概括的。[3](P.791)
在《上海歹土》中,魏斐德也持这样方法,自己不下断语。书中对于汪伪与重庆政府军统特工之间的关系,写道:
戴笠与周佛海之间也有直通的无线电联系,并有若干关键的特工很好地隐藏在南京政权的警察和安全机关中,他们有时为军统工作,有时候则为伪政权效劳,包括对于中国爱国者的逮捕、拷打和处决,结果,整个战争期间,最终究竟忠于谁的问题,对于爱国者和通敌分子来说,都是最大的问题,在此并无十分清楚的选择。[1](P.146)
我以为,魏斐德确定的研究题目,采用的研究方法,是他与资料之间往复对话、不断思索的结果。他选华南问题,可能一开始是想使用冲击反应模式,但是,随着资料的积累,他改变了想法,更为关注商人、行政、乡绅、佃农、家族、团练等问题,从而选择内在的视角,也导致他从冲击反应模式中走了出来。他研究上海史,首先是丰富资料的吸引,然后接触大量眼花缭乱的资料,进入极端复杂的历史场景,最后选择述而不论的方法。当然,“述”什么,如何“述”,也有方法与理论。通过他的书,我们可以看到,其中既有冲击反应的影子,更有中国内在视角的成分。对他来说,史料必求其极度翔实,叙述必求其周密生动,结论必求其圆通牢靠,这是最重要的,至于方法,犹如庄子所说,豕零桔梗,是时为帝,“无一可执,无一不可用,药无常君,德无常主”。所以,方法并没有高下之分,只有适用与不适用之分,“当其所须则无贱,非其时则无贵”。各种史学方法在他那里都了然于心,所以,他在一本书里,可能什么方法都有。难怪,当人们问他什么方法时,他笑而不答。
无法之法,乃为上法。史料必求其极度翔实,叙述必求其周密生动,结论必求其圆通牢靠,这是从《史记》《资治通鉴》到《罗马帝国兴亡史》等优秀历史著作的共性,魏斐德继承了这些不朽名著的优点。他研究中国历史,熟悉中国历史,但是,他没有继承中国史书“寓褒贬、别善恶”的传统,而是采取开放的、多视角的态度,不将治史者的价值判断强加给读者,这恰恰是现代或后现代的史学特点。从这个意义上说,魏斐德是涵化了中西优秀史学传统的、有着当代开放精神的杰出史学家。
[1]魏斐德.上海歹土——战时恐怖主义与城市犯罪,1937-1941[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2]魏斐德.上海警察,1927-1937[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15-20.
[3]魏斐德.特工教父[M].台北:台湾时英出版社,2004.
[4]熊国英.九龙宝剑与戴笠之死[J].文史春秋,200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