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玲
(淮阴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苏 淮安 223000)
《推销员之死》的生态马克思主义解读
徐夫玲
(淮阴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江苏 淮安 223000)
在《推销员之死》中,米勒描绘了西方社会发展过程中一幅生态失衡的画面——人类对自然的破坏导致了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疏离;物欲横流的社会引发了公正和公平的缺失,导致了人类灵魂和信仰的丧失。以生态马克思主义的视角解读这部剧,可以从一个新的视角更好地了解其内涵,探究米勒在剧中所流露出的超前的生态意识。
《推销员之死》是阿瑟·米勒早期创作的主要代表作,自从上演后,好评如潮,获得纽约剧评界奖和普利策奖,并为他获得了国际声誉。尽管只有短短的两幕剧和一个尾声“安魂曲”,但通过灯光的作用,米勒将舞台进行分割,在过去与现在、回忆与现实的糅合中,讲述了推销员威利悲惨的一生。许多的评论家都热衷于对威利所追求的美国梦的解读,也有的评论家认为这部戏剧表现了米勒的悲剧观,还有的学者从原型的角度解读威利替罪羊的形象。无可非议,这些都极大地丰富了这部剧的内涵,对后来的研究者来说,有着不可或缺的借鉴意义。通过细读整部剧,笔者发现米勒不仅深入揭示了现代人的生存困境,而且表达了对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乃至对整个生态系统的深切关注。因此,从生态马克思主义视角解读这部剧,不仅可以帮助我们深入了解其内涵,而且可以从一个更新的角度研读这部剧作,从而探究米勒在这部剧中所传递出的超前的生态意识。
生态马克思主义是20世纪70年代在西方兴起的一个新思潮,其主要代表人之一约翰·贝拉米·福斯特在《脆弱的星球:环境经济简史》中以敏锐的视角揭露了西方资本主义反生态的趋势,并总结为四点:“唯一持久的关系是金钱关系;不能重新进入资本循环的事物无关紧要;自我调节的市场洞察一切;财产所有者可以随意获取自然财富。”[1]120在当今的西方社会里,人在利益的驱使下,与自然的关系演变为敌对的掠夺的关系,而人与人之间关系则表现为弱肉强食的关系。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福斯特还发展了马克思“断裂”的概念,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类对形成其生存基础的自然条件的一种物质异化。[2]181也就是说在社会发展的过程中,“自然异化是通过金钱崇拜表现出来的,金钱崇拜使金钱变为‘异化的本质’:‘钱是一切事物的普遍的价值,是一种独立的东西。因此它剥夺了整个世界—人类世界和自然界—本身的价值”[2]184。这些体现了人类和自然的异化,人不仅丧失了创造性工作,而且还失去了生活本身的基本要素[2]185,最终人沦为社会和自我的牺牲品。现实世界中种种的生态危机愈演愈烈,在《生态危机与资本主义》一书中,福斯特认为,如果要解决当前的生态危机,“我们必须寻求更为合理的经济和社会结构,这种结构摒弃以人性和自然为代价的财富积累,建立在可持续发展的基础之上”[3]82。换言之,在处理人与自然以及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上,我们要摒弃人类中心主义的急功近利的做法,实现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和谐稳定发展。
由于工业文明的发展和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人类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对自然肆意破坏和掠夺,使自然遭受了严重破坏。然而人在破坏自然的同时,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类对其生存基础或人类生活的永恒的自然条件的物质形成了异化[2]181,也对人自身的发展造成了桎梏,以致于自身在社会中无法立足。在剧中,米勒描绘了一幅生态严重失衡的死气沉沉的自然和社会环境,表达了“对生态极限和生态可持续性问题深切的关注”[2]188。剧中的主人公威利是其中的一个牺牲品,他一直活在窒息的氛围之中,整日忧心忡忡,惶恐不安,不时发出“累及了”并呓语着“够呛,真够呛”[4]7这样的话语。在第一幕中,一个四周被高耸的、见棱见角的建筑的推销员的家阻断了威利与周围自然环境的联系,即使把家里的窗户都打开,可是“它们把咱们在这儿憋死了。砖墙、窗户,窗户、砖墙”[4]21。深受恶劣的自然环境的毒害,威利在周围的地区“呼吸不到一口新鲜空气。草都不长,后院连根胡萝卜都种不出来”[4]23。同时也道出了造成如今这种状况的原因“应该定一条法律,禁止盖高楼大厦”,“那个包工的把那两棵树砍掉了…他们把这片地方毁了”[4]177。随着城市化速度的加快,人类居住的环境遭到无情地破坏,生态环境也日益恶劣,人类为自己破坏环境的行为终于付出了代价,最终使自己成为牺牲品,渐渐远离过去开满鲜花和香气宜人的环境。在过去的美好日子里,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是和谐的,威利曾经在那两棵漂亮的榆树上跟比夫安了个吊床,这是人和自然亲密无间关系的象征。可是如今,这些已经不复存在了,到处充满了臭味。在这样的环境中要想生存下去更是困难重重,就连原来见阳光就能发芽生长的种子,在威利家的院子里是再也长不出了,因为“这里阳光进不来,种什么也不长”[4]13。对于威利来说,在这个高楼林立的城市里是看不到一点希望,也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或许正是人与自然彻底的疏离导致了威利最终的死亡。威利的悲剧表明了高度发达的工业文明对人类的吞噬,在钢筋水泥铸造的现代都市生活中,把自己与土地、种子、植物彻底隔离开来,最终只能是作茧自缚,沦为人造自然的牺牲品。
(一)威利的悲剧
米勒通过威利回忆中的昔日田园般的自然和如今钢筋水泥般的自然的对比,深刻地揭示了高度发达的工业文明对人与自然和谐的破坏及对人的精神健康的威胁。通过威利失败的推销生涯,米勒详尽描绘了资本主义反生态趋势对人的精神健康的威胁和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破坏。正如福斯特认为的那样,在资本主义社会里,“不能重新进入资本循环的事物无关紧要”[1]120。在马克思主义的政治经济学范畴中,作为资本之一的人力资本是指工人通过教育、培训和经验而获得的知识与技能的一个术语[5]。从这个意义上而言,而已体弱年迈的威利是没有资格获得人力资本的,已经处于65岁的年龄,是没有精力外出推销的。但迫于生计,到其他州的途中,有时竟然忘了自己“是在开车,…脑子里胡思乱想,什么怪念头都有”[4]201。更糟糕的是顾客已经不再喜欢他,嘲笑他,拿他寻开心,他变成了上帝的弃儿。所以,对于他的老板霍华德来说,威利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停发他的工资或是最终开除他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当威利战战巍巍祈求老板的同情让他回到门面上工作的时候,老板只是当做耳边风,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靠着最后的一点希望,威利试图用其同霍华德父亲的关系打出了同情牌,可是霍华德冷冷地用“没法子,亲是亲,财是财”[4]203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打发了他。霍华德对威利的残酷和无情正体现了资本主义社会对劳动力资本的压榨,其价值彻底失去,就不能再重新进入资本的循环,换言之,这样的资本无论是事物还是人对周围的世界来说就都是无关紧要的,所以其最后的命运就是被社会无情地抛弃。
威利的悲剧同时也体现了福斯特关于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唯一持久的关系是金钱关系”[1]120的论断。当威利不再能给霍华德带来收益时,尽管是公司的老员工,霍华德仍然是无动于衷,他所关注的只是自己物质利益的最大化,而对其他所谓的亲情友情等都不屑一提,表现出冷漠和敌对的态度。威利可以说是物欲横流的美国社会的牺牲品,为了追求自己所谓的美国梦,不惜一切代价,最终用自杀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可悲的一生。生活在这个竞争日益激烈的社会里,所谓的公平正义已经完全缺失,威利毫无立足之地,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沉溺于自己臆想的世界里。尽管他知道知道自己推销的业绩越来越差,已经无法支撑自己一家人的生活来源,可还是沉醉在推销员辉煌的时代里,认为“当推销员是一个人所能要求的最了不起的前途”[4]203。因为推销员戴夫·辛格曼即使已经是八十四的高龄,仍可以挣钱养活自己,而且根本不需要全国各地的到处跋涉,只要待在房间里,“穿上他那双绿色的绒拖鞋,…拿起电话跟买主通话”[4]205,这样优雅的推销方式是威利一辈子为之奋斗的目标。更令他羡慕的是,辛格曼“不管到哪里,拿起电话,就有那么多人记得你,喜欢你,愿意帮你的忙!”[4]41,可是在现实中,尽管威利一直坚持自己的理念:好人缘和仪表堂堂是一个人成功的关键,可是他一直没能做到辛格曼那样,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都尝尽了世态炎凉。这些使威利的身心深受重创,在现实的世界里,他找不到理解他的人,只能寄托于虚幻世界中的鬼魂哥哥本。威利臆想中的哥哥本虽然年纪轻轻深入非洲大丛林,并且发了大财,是美国梦的成功代表者。可是,读者找不到本发财成功的具体证据,只是听到本神秘莫测地反复强调自己发财了。由此可见,本这个人物仅仅是威利的渴望成功的梦想在其幻觉世界中的折射。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本就是威利的另一个自我,在长期的压抑下,身心已经分离的威利彻底异化于用金钱构建起来的美国梦中。通过和鬼魂一次又一次的交流,用不切实际的方式活在臆想的美梦中,在寻求自我价值的过程中走向他注定的悲剧之中。
(二)比夫和哈皮的堕落
福斯特关于资本主义反生态趋势的另一个论断是“财产所有者可以随意获取自然财富”[1]120。在资本主义高度发达的美国,人们为了追求自身的利益,不择手段,不但对其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肆意破坏,造成人与自然的异化。同时,对物质的欲望也导致了人精神上的异化,彻底放弃了自己的道德标准和做人的准则,最终丧失了自己的灵魂和信仰。威利的两个儿子从小就在父亲错误的信仰下长大,长大后却发现父亲一直灌输所谓好人缘和仪表堂堂就能获得成功的价值观是完全错误的。但在缺乏公平和诚信的社会之中,人与人之间根本没有温情可言,威利一家是被社会遗忘的角落。比夫从小就无法与周围的人和谐相处,工作更换得频繁,一事无成。在中学的时候就养成了偷窃的习惯,而中学毕业后,每次的差事做了不久就因为偷窃被老板开除,有一次在堪萨斯城因为偷衣服被抓进监狱里3个月。比夫的行为反映了在缺乏公平正义的社会中人精神的空虚和信仰的丧失。同样,二儿子哈皮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在言行上甚至比比夫更为堕落。他存在的价值是“除了等我们那个推销部主任死,没事可干”[4]47。可是即使在臆想中当上了推销部主任,可是还是毫无意义,内心还是空虚寂寞。比夫的堕落正反映了资本主义反生态趋势而造成的对人的精神上的异化。即使他“明知不该接受贿赂一样”[4]47,可是为了一张一百块的钞票,“还是搞了”[4]137,而且还很喜欢,也就是说哈皮已经丧失了自己做人的道德标准。在心理上对地位高于自己的人士愤恨不平,勾引了三个经理的未婚妻,以此作为自己在竞争中胜过他们的安慰。他的满口谎言,一事无成,以致于母亲都绝望称之为“专搞女人的流氓”[4]149。比夫和哈皮的堕落说明了当时社会中人们整体信仰的缺失、精神生活的空虚以及人的价值和尊严失落。
在剧中,通过表现剧中人物对回归自然的渴望,米勒向读者展示出人对自然的向往和亲近。在“疯人院”[4]149似的城市艰难生活下去的威利一家人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在精神上都受到了重创和压抑,像威利喋喋不休的那样:“我累得要死,我干不了啦”[4]9,“它们把咱们在这儿憋死了。砖墙、窗户、窗户、砖墙”[4]21。所以在他们的潜意识中都表现出逃离现在的社会生存困境,与自然亲密接触的愿望。威利一直希望买种子,种花种草,享受美好的田园生活。比夫最终意识到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城市中是活不下去的,更是无数次表达了回归自然的愿望。谈及自己的农场梦想,比夫是激动的,“我现在干活的那个农场,在那儿现在是春天了…他们那儿生了大概十五匹小马驹。看着一匹母马带着新生的小马驹,没有比这个更启发人,没有比这个更美的了”[4]38-39。换句话说,只有在原生态的大自然中,比夫才找到了自己继续生存下去的意义:那就是和自然亲密接触,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除了提倡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同时米勒也传达了解决生态问题的另一个途径,即人与人之间建立平等关爱的人际关系,建立一个没有压迫和歧视的社会,走出生态困境。在剧中,无论是物质还是精神上,查利父子一直对威利一家给予无私的关心和帮助,在一定的程度上缓解了威利的经济压力,也给威利一家的孤寂的心灵以一丝安慰。
通过对人与自然以及人与人之间关系异化的描绘,米勒揭示了当时西方资本主义社会所面对的生态危机,表现了他对人类生存境遇的深切关注。同时,他也表现出对于解决自然、人类乃至整个社会危机的关注和思索,暗示了解决生态危机的途径:即人类要树立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的生态文明理念,同时人与人之间要建立一种公平公正的和谐关系,从而使整个社会达到一种自然原生态和人类精神生态的和谐。
[1]Foster,J.B.The Vulnerable Planet:A Short Economic History of the Environment[M].New York:Monthly Review Press,1999.
[2]约翰贝拉米福斯特.马克思的生态学——唯物主义与自然[M].刘仁胜,肖锋,译.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3]Foster,J.B.Ecology Against Capitalism[M].New York: Monthly Review Press,2002.
[4]阿瑟·米勒.推销员之死[M].英若成,译.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99.
[5]2013-03-19.
I106.3
A
2095-3763(2013)04-0053-03
2013-03-24
徐夫玲(1975-),女,江苏新沂人,淮阴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为现当代英美文学。
摘要:米勒;《推销员之死》;生态马克思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