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世昌与日本的思想

贾熟村

(中国社会科学院 近代史所，北京 100006)

徐世昌(1855—1939)，字卜五，号菊人，东海、水竹村人。天津人。生于河南汲县。1882年，考中举人。1886年，考中进士。1889年授翰林院编修，后又历任新建陆军营务处总办、商部右丞、练兵处提调、军机大臣、会办练兵大臣、巡警部尚书、民政部尚书。[1](P1206)1907年4月，清政府改盛京将军为东三省总督兼三省将军事务，以徐世昌为东三省总督兼管三省将军事务，钦差大臣。以唐绍仪为奉天巡抚，朱家宝为吉林巡抚，段芝贵为黑龙江巡抚。[2]唐绍仪(1860—1938)，字少川，广东中山人。留学美国。曾任天津海关道、外务部右侍郎、邮传部左侍郎。[1](P1325)朱家宝(1860—1923)，字经田，云南宁州(今黎县)人。出身进士，曾任保定知府、江苏按察使。[1](P351)6 月，徐世昌到奉天，接任视事，各国驻奉天领事，日本商民开会欢迎。[3](P32)当时，日本在东北的势力已经很大，它以大连为根据地，其铁路经奉天以迄长春，是曰南满铁道，沿道警权，皆为彼有。自南满线大石桥又有支路以达营口。由奉天至安东，曰安奉铁道，接鸭绿江，过桥即朝鲜。抚顺烟台(奉天之烟台非山东之烟台)煤矿，东边采木业尽为所有。两铁路线皆驻重兵。[4](P12)

徐世昌与唐绍仪等计划联络欧美各国，借以抵制日本的侵略。8月7日，与驻沈阳美国领事司戴德成立借款备忘录，拟由哈利曼投资东北，修建新民至法库门的铁路。[5]新民至法库门的铁路，与日本占据的南满铁路平行，很明显地，含有与日本抗争的意义。8月17日，徐世昌等奏称，奉省孤立无助，难与图存，宜速行开放政策，使成为通商重镇，大借外债，为银行、铁路、开矿、垦荒之用。8月19日，日本宪兵及韩国警察约70人越境侵入吉林延吉(间岛)。日署使阿部守太郎照会外务部，驻韩统监派员至间岛保护该处韩民。21日，外务部促徐世昌迅即派员前往延吉布置。当时，徐世昌已派道员王崇文，监督吴禄贞前往查勘。吴禄贞(1880—1911)，字绶卿，湖北云梦人。留学日本。加入兴中会。时为徐世昌之军事参议。[6](P341)27日，外务部照会日使，要求撤回日军。9月2日，日署使照复外务部、谓间岛属韩国管理。9月11日，徐世昌派陈昭常督办吉林边务，吴禄贞帮办。陈昭常(1867—?)字简穉，广东新会人。出身进士。曾任吏部主事、吉林长春知府、广西按察使、邮传部左丞。[1](P1437)10月12日，日本抗议新法铁路事。11月26日，陈昭常派兵到天宝山，禁止日人私开银矿。12月，徐世昌到吉林处理间岛及天宝山案。咨呈外务部，称新法铁路係我内政，外人不得干预。

1908年1月，徐世昌与唐绍仪电外务部，反对日本于安东鸭绿江上修桥。日使再次抗议新法铁路案，声言将采取适当手段。5月，徐世昌向清政府报告，日人在辽源设立机关，各处测绘，勾结蒙旗。6月，日署使又照会外务部，决不容忍新法铁路之敷设。7月，外务部照会日使，重申延吉确为中国领土。清政府派唐绍仪为专使赴美，联络中、美、德联盟事。8月，日本赠给徐世昌、唐绍仪俱一等旭日大绶勋章。9月，日本在延吉增兵，设立乡约社长，徐世昌电请外务部早定办法，外务部照会日使，日代使不复。11日，中日在沈阳订立合办鸭绿江采木公司事务章程备考书。徐世昌赴旅顺答拜驻旅顺之大将子爵大岛义昌。12日抵旅，接待甚盛，即访大岛，赠头等第二双龙宝星，极为欢洽，当晚约宴其邸，灯火辉灿，满街市民皆举红灯欢呼甚众，沿路燃放烟火，兵舰炮台各放电光，照燿山海，夜分始散。13日，复开大宴，聚者尤多，灯光照耀，爆竹喧闹，军兵、女乐相间，而电灯牌楼、电灯水塔尤极其盛。[3](P35))24日，徐世昌电外务部报告，延吉日人拟增派宪兵，设立分遣所，已由吴禄贞于百草沟、绥芬甸子设派办所，严行抵制。又已派傅良佐代吴禄贞接管延吉边务。傅良佐(1887—1926)，字清节，湖南乾城(今吉首)人。留学日本。曾任北洋督练提调、兵备帮办。后官至陆军部次长、湖北督军。[1](P2010)11月，光绪帝、慈禧太后病死。以溥仪为宣统帝。

1909年2月，清政府调徐世昌为邮传部尚书。日本承认间岛为中国领土。1910年2月，徐世昌升协办大学士。10月，又升大学士。1911年5月，清政府设立责任内阁，以奕劻为总理大臣，徐世昌为协理大臣。10月，革命军在武昌起义。1912年2月，清帝溥仪退位。袁世凯被推为临时大总统。7月，徐世昌以未曾涉足外国为恨，拟访问日本，一观其国政俗。由天津乘日本天潮丸轮船出发，船小风大，簸摇特甚，眩晕呕吐殊惫，至大连，住大和旅馆，腹痛，不思饮食，痔又大发，延日本医生诊治，未愈，乃乘火车返回天津。再至青岛养疴，东游中止。[7](P16)

1914年5月，袁世凯废止国务院官制，设政事堂于总统府，特任徐世昌为国务卿。1915年1月，日本公使日置益向袁世凯提出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要求。袁世凯表示:“日本竟以亡国奴视中国，中国决不作高丽第二。”5月7日，日本向袁世凯提出最后通牒，要求在48小时内作满足之答复。8月，袁世凯召集副总统黎元洪，国务卿徐世昌，左右丞，参谋总长，各部总长，各院院长，参政院议长，参政，外交次长会议，经过讨论，决定忍辱接受日本最后通牒之要求。袁世凯悲愤陈词，衣沾涕泪，与会者或怨愤填胸，或神气惨沮，嗟叹旁皇，而徐世昌却从容出名条数纸，托周自齐总长为之安置官位，周憬然，众愕然，徐世昌仍怡然。梁士诒退下后，语周自齐曰:“此二十一条件之所以至也”。[8](上、P256)10月14日，《时报》报导:“闻日本欲中政府派国务卿徐世昌，外交次长曹汝霖代表中国贺天皇加冕。”22日，袁民凯特派特命全权公使陆宗舆为日本大正天皇即位大典庆贺专使。

1916年3月，袁世凯特任徐世昌为国务卿。下令撤销“承认帝制案”，仍称大总统。6月，袁世凯在北京病逝。黎元洪继任大总统。1917年2月，徐世昌派陆宗舆赴日本，试探日本政府对于复辟的意见，日本政府当时已决计支持段祺瑞，不支持张勋等复辟，因此，陆宗舆到日本后，谒首相，不得见。晤内相，内相称:“此系中国内政，他国何能干涉。”使际宗舆不得要领而归。[9](P99)陆宗舆(1876—1941)，字闰生，浙江海宁人。留学日本。徐世昌曾奏调他担任东三省盐运使。后又曾任交通银行总顾问兼副总裁、财政部参事、印铸局长、财政部次长、驻日公使、中华汇业银行总办。[6](P376)7 月，张勋拥溥仪复辟。授徐世昌为弼德院院长。日本支持段祺瑞在马厂誓师，讨伐张勋，溥仪又授徐世昌为太傅。张勋失败，逃入荷兰使馆。冯国璋继任代理大总统。

1918年2月，日代公使芳泽谦吉密电外务大臣本野一郎，报告徐树铮密谋引奉军入关迫冯国璋退隐，由徐世昌、段祺瑞任总统、总理。本野反对。3月，日使林权助表示支持徐世昌任总统，段祺瑞任总理。[10](P57)冯国璋任命段祺瑞为国务总理。9月，徐世昌被选为总统。10月20日，《民国日报》报导:“公府顾问美人韦罗贝前日呈递说帖，称美国国民希望中国息争，同尽参战义务。昨美使芮恩施见徐，徐先告以韦罗贝之说帖，芮使云此实美国全体国民之希望，……尚望中国速自觉悟云。某国(案:指日本)闻此消息极注意，或竟先提出正式劝告。”曹汝霖在《一生之回忆》中写道:“东海就任后，主张和平统一，需款更巨，……乃与日本续借二千万日金，时日本外相为后藤新平，曾任南满铁路总裁，东海任东三省总督时，与之颇有交谊，经后藤之斡旋，此项借款得以成立。惟要求以德国已失之高徐、济顺铁路借款权为担保，余恐有问题，不肯照允。东海急于用款，且以借款权德国既已丧失，移作日债担保，同是外国，无甚分别，命余照允。以此日后，遂为巴黎和议借口。”[11](P181)

日本支持段祺瑞，提供军费、军官、军械进攻西南各省，实行武力统一，但是，得不到国内民众的同情，进展并不顺利，白坚武在一封信中写道:“方军事之兴也，彼时固北居优势，论军力、财力、器械，西南无一能匹敌者，然及其交绥，吴溃于川，傅逃于湘，龙败于粤，北洋将帅明大义者如李秀山、陈秀峰、吴子玉诸人陆续响应，未半载而逆党穷蹙崩溃，陷于末路，战无可战，退无可退，乃有徐世昌转而言和之局”。[8][9][11]李纯(1874—1920)，字秀山，直隶天津人。天津武备学堂毕业。历任管带、标统、协统、统制、师长、江西都督、江苏督军。支持徐世昌主张的和平统一。[6](P308)陈光远(1873—1939)，字秀峰，直隶武清人。毕业于天津武备学堂。历任队官、统领、统制、赤峰镇守使、模范团团副、师长、绥远都统、江西督军。支持徐世昌主张的和平统一。[6](P386)吴佩孚(1874—1939)，字子玉，山东蓬莱人。出身秀才。历任管带、旅长、师长。支持徐世昌主张的和平统一。[6](P338)

1919年4月30日，巴黎和会英、美、法三国会议，决定将德国在山东之一切权益让与日本。5月2日，总统府顾问、外交委员会干事长林长民接到梁启超自巴黎来电后，在北京《晨报》发表《外交警报敬告国民》，惊呼:“胶州亡矣!山东亡矣!国不国矣!”5月4日，“五四运动”爆发，要求惩办交通总长曹汝霖，币制局长陆宗舆，驻日公使章宗祥。5日，曹汝霖被迫向徐世昌提出辞呈。10日，《民国日报》发表时评:《曹汝霖之辞呈》，称:“曹汝霖之辞呈自辩并未卖国，而其中措词尤有绝炒者，即对徐世昌为明示要挟是也。关于‘二十一条’事件，则曰:‘我大总统在国务卿任内知之最详。’关于济顺、高徐各路借款，则曰:‘适逢大总统就职之初，政费军储，罗掘罄尽。’”国民读此，当知卖国党之魁首究为谁氏及以诛卖国贼责徐世昌是否可罢。”28日，徐世昌令准参谋部续聘日人柳川平助为陆军大学校教官，期限一年。6月8日，李纯、陈光远与湖北督军王占元联名电北京政府，一、请将曹、陆、章免职;二、对外交问题不签字;三、南北和议按照原议进行。9日，吴佩孚等通电，要求释放被捕学生，力争收回青岛，促开国民会议。10日，徐世昌准免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本职。7月10日，日本青木中将由华返日，向原敬首相提出援助徐世昌等之有关建议。10月10日，徐世昌授予李纯等一等大绶宝光嘉禾章。11月，吴佩孚与西南各省签订《救国同盟条约》。

1920年1月，吴佩孚电请直督曹锟代为转达北京政府，要求自湘南撤防北返，北京政府不准。2月，吴佩孚致电徐世昌，反对皖系吴光新督豫。3月，段祺瑞到保定，要求曹锟制止吴佩孚自动撤防。4月，曹锟召集李纯、王占元、陈光远及豫督赵倜，奉督张作霖，吉督鲍贵卿，黑督孙烈臣会议，决定直军撤防北归，勒令解散安福系。5月，吴佩孚部自湘南撤防，湘军起而驱逐皖系张敬尧。7月，曹锟、吴佩孚等指责段祺瑞、徐树铮等发动南北战争，卖国媚外，声讨安福，系为救国。直皖开战，皖系败北。8月1日，白坚武在日记中写道:“字林报载西人格拉马达氏一文，……须知徐总统并非热心共和之一，其思想甚旧而谲诈能用权谋，……恒能使其敌党陷于自杀之途，彼则不见杀 人之迹。余曾询一中国急进派人彼对于字林报星期一日所载罪魁名单以为何如?彼谓此单乃无用废纸，罪魁只有一人，徐世昌是。……彼未曾借日款四千万以贿买一总统乎?彼未曾将一切亲日官员供给段氏乎?……彼非任王揖唐为议和总代表然后又密嘱吴佩孚攻击之乎?彼非承认签订西原氏一切合同乎?彼非允许签字于巴黎和约……?彼非下令辱待北京学生乎?彼非赞助天津之杨以德乎?彼非于各议和代表之后与南方阴谋勾结乎?彼非于四十八小时内赞美吴佩孚而又卖之乎?彼非下令罢免徐树铮同时又罢免吴佩孚、曹锟乎?彼曾忠事一人一事乎?……此次之战胜者厥为徐总统。”4日，徐世昌改派李纯为南北议和北方总代表，撤销王揖唐的北方总代表职务。10月，又特任李纯为苏皖赣巡阅使。吴佩孚加陆军上将衔。李纯自杀身亡。

1921年12月，徐世昌特任梁士诒为国务总理。1922年1月，吴佩孚通电反对梁士诒，斥其“勾援结党，卖国媚外”。张作霖致电徐世昌，请以布告为梁士诒辩护，说明梁不亲日本。2月，徐世昌通电，称梁士诒并不亲日。4月，直奉开战，5月，奉军战败。曹锟、吴佩孚电请黎元洪复任大总统，徐世昌退位。6月，徐世昌辞职，黎元洪暂行大总统职权。

“七·七”事变后，徐世昌的老友曹汝霖特往见徐，说:“南京亲英美派当权，支持英美来压制日本，使日本在中国的权利受到损失，日本被迫无奈才出兵和中国打仗。总统(指徐)如能出山，和日本订立亲善条约，即可撤兵。”徐以年老婉辞。[11](48、P237)

颜惠庆曾在其自传中写道:“徐总统对于外交问题所表现的明辩与判断能力，十分卓越，令人叹服。一方面由于他对中国传统哲理和历代史实有深切的了解，一方面无论在地方或中央，他所积渐的行政经验，确属丰富广泛……兼之他的天赋，也非寻常可比。在我所追随的五位政府领袖中，徐总统在品格和学问方面，可谓超群绝伦，……他与英国过去的有名首相比较，并无逊色。……他可说是一位举而不厌的读书人。……他编辑了不少清初北方理学大家的遗著，不下数百册(包括颜习斋、李恕谷诸人的遗书)”。[12](P119)

长期以来，日本政府肆意侵略中国，徐世昌作为中国政府的一位高级官员，自然不能不与日本政府发生矛盾，发生冲突。但是，日本在野的民间人士，也有很多主张与中国友好相处的，徐世昌与这些友好人士自然也有不少友谊。恩恩怨怨几十年，很值得认真加以研究，加以总结。

[1]徐友春．民国人物大辞典[Z]．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2007．

[2]韩信夫．中华民国大事记[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7．

[3]贺培新．徐世昌年谱[M]．近代史资料，总69号．

[4]沃丘仲子．徐世昌[M]．上海:崇文书局，民国七年．

[5]郭廷以．近代中国史事日志[M]．北京:中华书局，1987．

[6]陈旭麓．中国近代史词典[Z]．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2．

[7]徐世昌年谱(下)[M]．近代史资料，总70号．

[8]岑学吕．三水梁燕孙先生年谱[M]．民国28年．

[9]近代史资料，总35号．

[10]徐树铮电稿[M]．北京:中华书局，1963．

[11]文史资料选辑．

[12]颜惠庆自传[M]．台北:传记文学，19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