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道”何以如沐春风
看来应该有“第三条道路”,意即糅合了民主和自由的双向式的“师道尊严”。唯其如此,我建议取消这样或那样的“中心论”,真正将学校视为社会的缩影,让师生尝试正常相处。
我不明白,师道尊严有什么不好。它的本意,乃是说尊师才能敬学,后单方面强调“尊师”,我看也说得过去。当然,尊师有个前提,就是此老师道尊,自尊,他尊,的确值得尊重。
在这方面,我以为古人其实做得不错。称老师为“先生”,称学生为“后学”,意思似乎是:我当老师的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先你几天出生和闻道而已,含有谦逊和平等的意味。至于称学生“弟子”,——弟弟或儿子之谓也——则明显蕴含长者的温情。打板子是有的,打戒尺是有的,但未闻有家长前来讨伐,也未闻有学生服毒自尽,个中缘故,我想是板子或戒尺下面,有爱垫着,因此受罚学生疼在手上,却未必痛在心里。
基于此,如果老师明白“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那就更好了。像孔子常跟学生开轻松之玩笑,并直呼学生小名,像朱熹在白鹿洞书院任教时,常将学生带到山上,觅块风景独好的地方上课,都是很好的范例,否则,“如沐春风”四字从何而来。
凡事皆有“度”。如果说,把“师”列入“天地君亲”加以膜拜,是有些过分的话;那么,视师道尊严为洪水猛兽,就更是大可不必了。从“一为文人,便不足观”的历史看,从来教师就是“弱势群体”,似乎只有考不上举人的秀才才惶惶然办个私塾,以求谋生,如《儒林外史》中的胡屠夫就曾劝范进“做个官”。
以“儿童中心”取代“教师中心”,不知道是“一跃”还是“一跌” ,抑或“不跃也不跌”。总之,自从18世纪卢梭强调“儿童自然发展”,和19世纪杜威倡导“儿童中心论”后,渐渐地,整个世界似乎全都“儿童中心”了,——瞧瞧人家知识分子的力量!用杜威自己的话说,“这是和N·哥白尼把天文学的中心,从地球转到太阳一样的那种革命。”
然而,关于这两个中心,如果有人征询我的想法,我想我愿意这样回答:甭管哪个中心,我都没有意见,但同样要注意度,因为学生在成长,教师也在成长。将儿童中心绝对化,教师会挣扎;将教师中心绝对化,学生会挣扎。一味地以孩子为中心,我想有个错误的前提,就是:教师是无需成长的现存的巨人。其实呢,却不是。
以美国为例。美国大约是最讲究“学生中心”的国度之一了,所以教师的挣扎也就最明显。最近我看了美国电影《超脱》,主角巴特先生第一次进教室时,就被学生骂“傻逼”、“你他妈的”,甚至有学生走上讲台想揍他,这都没什么,因为巴特先生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但在后来,当他一次次碰到教育事故,诸如暴力、卖淫、自杀等,而自己深感回天乏力时,他的“想做点什么”的教育理想一再受挫,以致患了相当严重的忧郁症。
同样耐人寻味的,还有电影《魔法保姆》。保姆麦克菲在对付7个精灵古怪的小孩时,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惩罚的魔杖,最后将7个捣蛋天才治理得服服帖帖。虽然电影中有很多教育和温情的因素,但主要还是一个关于惩罚的故事。两相比较,我疑心它表达了一个愿望,巴特先生们的愿望:在“学生中心”的规则下,寻找适当而有效的惩罚。找到了吗?我想是找到了,但正如电影所示,这些惩罚只能在魔幻世界里得以实现。
看来应该有“第三条道路”,意即糅合了民主和自由的双向式的“师道尊严”。唯其如此,我建议取消这样或那样的“中心论”,真正将学校视为社会的缩影,让师生尝试正常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