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人与社会的动态平衡模式:环境史研究的一种可能

2013-04-10 19:19李文丽赵越云
史志学刊 2013年3期
关键词:历史环境研究

李文丽 赵越云

自然、人与社会的动态平衡模式:环境史研究的一种可能

李文丽 赵越云

环境史作为一个学科于20世纪60年代率先在美国产生,并迅速地席卷全球成为当代历史学的宠儿。之后,大约在90年代传入中国,并掀起了一股研究环境史的热潮。在中国传统的历史地理学与来自海外的舶来品相互融合的过程中,形成了多种关于环境史的研究走向。然而,综合中国传统社会中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思想,在环境史的研究过程中,努力构建一种自然、人与社会的动态平衡模式,会成为也应该成为环境史研究的一种可能结果。

自然 人与社会 动态平衡模式 环境史

伴随着人类认识能力与实践能力的提升,自然、人与社会的平衡模式,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改变。人类的认识能力和实践能力,在赋予了人类以破坏、干预自然的能力的同时,也赋予了人类修复、适应自然的能力。因而,人类能够达到的最娴熟的程度,是不停地改变自己的内在适应性和改造外在的自在世界以追求这种于动态中维持的平衡模式。人类在以自己的能力作用于自然的过程中,改变着自在世界的原有面貌,创造了人类社会。因而人类成为自然与社会产生联系的中间环节,而且,伴随着人类活动范围的扩大,自然与社会的规模也发生着此消彼长的变化。

作为一门“新史学”的环境史,与其相对的是传统意义上的“旧史学”。旧史学将侧重点致力于人类社会的发展与演变,而将自然环境作为人类社会历史演进的背景或者舞台,走向了人类中心主义的极端。环境史作为新史学,所谓的“新”,正是要弥补旧史学的这一缺陷,将自然环境作为历史过程中一个重要的、活跃的参与者,使环境史真正成为“扩大史学范围之努力的一部分,以使历史的叙述比传统的做法具有更大的包容性”[1]。也正是这种“包容性”,要求作为新史学的环境史不是对旧史学的颠覆,也不是从人类中心主义的一个极端走向自然环境决定论的另一个极端。而是一种对于旧史学的补充与升华。因而环境史不是简单的环境的历史,而是探索自然、人与社会的相互关系的历史。正如王玉德教授所言:环境史关注的是自然,思考的是社会[2]。然而,无论环境史关注的是什么,思考的又是什么,它所要反思和解决的终极问题,却是人的发展问题,即人应该如何走、走向何方的问题。

一、中国的环境史研究渊源与现状

应该肯定的是,环境史作为一门学科在美国产生以前,人类社会早已产生了不以“环境史”为名的环境史研究成果,只是这些成果在以往显示出了很大的零散性。美国环境史学家唐纳德·休斯在其著作《什么是环境史》一书中,叙述了从古代的希罗多德和修昔底德一直到法国的年鉴学派所做出的贡献。在中国,环境史的类似贡献也拥有同样悠久的历史。

在中国浩如烟海的典籍中,保留了大量的关于古代环境的记载。在古代思想家的著述与文学家的文学作品之中,也保留了大量的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哲思。从庄子“逍遥游”所揭示出的人与自然的和谐,到“人与天地参”的三才理论,再到董仲舒天人同构的思想体系,都为后世留下了不可多得的宝贵财富。这些都可以视为中国古代非自觉的环境史研究的渊源。

到上个世纪的30年代,一批历史学家与地理学家在现代科技与思想的影响下,创立历史地理学这样一门新型的学科,并取得了丰富的学术成果。建国以后,历史地理学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关于上述内容,陈新立教授与朱士光教授都曾撰文作过详细的叙述,此处不再赘述[3]。进入90年代以后,随着西方环境史研究成果的译介与传入,以及国外学者直接参与中国的环境史研究,中国的环境史研究开始出现西方环境史与中国传统的历史地理学之间相互融合的新趋向。然而,相互融合的两方,依然存在鲜明的区别。

其中,传统的历史地理学学者们更强调以往的研究成果,希望能够从中国固有的学术渊源中,结合国外学术的影响,自发地衍生出具有中国特色的环境史。张国旺的《近年来中国环境史研究综述》一文中,事实上表明了这样的一种趋向:首先在第一部分中从气候环境、海陆变迁、沙漠与沙漠化、植被的变迁、野生动物的变迁、水文的变迁和灾害史等七个方面概述了90年代以后,历史地理学在诸环境要素的历史变迁中所取得的成果;其次在第二部分中从对环境的综合评价、人地关系研究、环境保护史及古人生态哲学研究、从文化角度研究生态环境的初步尝试等四个方面,揭示了传统的历史地理学者们试图从以往研究的基础上衍生出中国的环境史的探索路径;而第三部分中,在对于理论、方法与今后研究方向的探索上,分别介绍了包茂宏博士的《环境史:历史、理论和方法》一文与朱士光教授的《关于目前历史地理学理论建设问题的思考》一文,体现了传统的历史地理学研究在转向系统的环境史研究时,需要吸收国外某些经验与成果的取向。

另一方面,更多的受到国外环境史研究影响的学者们,则主张在承认与继承历史地理学的研究成果的基础之上,同时承认“国外环境史在我们面前展示了一副构建环境史学科框架的蓝图”[4],进而从宏观上构建属于自己的环境史学科。在译介与引入国外环境史研究成果的过程中,侯文蕙教授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率先将国外环境史学者们的著作翻译成中文引入国内[5]。随后,梅雪芹教授也做出了相应的贡献[6]。而在中国环境史的理论探索过程中,澳洲学者伊懋可、台湾学者刘翠溶以及北京大学的包茂宏博士和上述梅雪芹教授等都进行了相当的努力。伊懋可的著作——《象之隐退:中国环境史》被包茂宏博士称为研究中国环境史谁都绕不开的著作[7];刘翠溶则撰文在概览了环境史的定义、环境史作为一个研究领域与中国环境史研究之现状后,指出了尚待继续深入研究的十大课题:人口与环境;土地利用与环境变迁;水环境变化;气候变化及其影响;工业发展与环境变迁;疾病与环境;性别、族群与环境;利用资源的态度与决策;人类聚落与建筑环境;地理信息系统的运用等[8]。而包茂宏博士所作的理论探索,则得到了美国环境史学家唐纳德·休斯的充分肯定,认为“对中国环境史所作的最佳介绍,是包茂宏近来发表的一篇以此为题的文章”[9]。梅雪芹教授则先后多次撰文[10],积极于设计“中国环境史学科大厦”的努力。

二、对中国环境史研究现状的分析

应该予以充分肯定的是:上述两种致力于中国环境史研究的取向各有所长、殊途同归。传统的历史地理学者们拥有更多的本土性色彩,在长期致力于中国本土上诸环境要素历史变迁的基础上,已经开始了整合分析与抽象提炼的探索,掌握着得天独厚的第一手研究成果,在进一步探索与研究的过程中,更能够充分彰显中国特色。国外环境史研究成果的引介者们,在与外界长时间的接触与交流过程中,受到国外先进理论成果的影响,掌握了较为丰富的理论知识,在与国际学术接轨的过程中,更能凸显自身优势。而且,虽然历史地理学者们侧重于自身新型学科的衍生,国外成果的引介者们更侧重于在宏观的理论框架下吸纳原有的本土研究成果,但他们的终极目标却是一致的,即在充分肯定对方研究成果与研究价值的基础上建立中国自己的环境史学科。

然而,值得说明的是,在本土性与舶来品的对接过程中,如何不偏不倚地对待两者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无论是本土性的国际化还是舶来品的本土化都会造成一种事实上的偏废。如果说本土化更能彰显民族的个性,那么国际化则更能体现民族的共性。在个性与共性的辩证关系中,应该探索一种令双方都感到满意的平衡,既不在共性中磨灭个性,又不使个性的彰显妨碍到共性的提炼。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应该把上述这对矛盾置于一个整体之中,在更为广阔的背景下去寻求构建中国环境史研究的学科框架和引领中国环境史研究的未来走向。因而,值得进一步探讨的问题,便不再是:究竟应该怎样认识国外环境史的引入以及此前中国学界不同领域所涉及的相关研究对于当前中国环境史学科构建的意义。而是从一个更加宏观的视角去审视这两种取向所形成的成果应该在一种什么样的框架下进行整合。

事实上,即便是从全球的视野下来俯瞰环境史整体,依然可以发现,环境史作为一门学科的构建,还尚处于起步的阶段。对于环境史的理论基础与分析框架依然很难提出一个普遍公认的范式。正如美国环境史学家唐纳德·沃斯特所言:在环境史领域,有多少学者就有多少环境史的定义。因而,即便直到上个世纪90年代以后,作为一个分支学科的环境史才被引入了中国,但事实上,中国的学术历程中,并没有落后多少,环境史作为历史学新生的宠儿,并没有走得太远。即便现在才去从整个民族的思想文化传统中寻找有关环境史研究的某些有启发性的遗产,依然为时不晚。

而且,环境史研究过程本身具有的包容性,以及环境史研究中所体现的对人类的终极关怀,为环境史在寻求思想理论基础的过程中,提供了广阔的空间。而在积淀于民族传统里的思想文化中寻求这种基础,更能够很好地获得共性与个性之间的平衡。

三、回到传统:构建自然、人与社会的动态平衡模式

正如上文中已经提到的,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中华民族形成了丰富的关于人与自然相互关系的哲思。在批判与继承传统思想的基础上,寻求中国环境史研究的理论基础并构建中国环境史学科,完全是一条可以尝试的路径。本文试图在对中国传统思想中以庄子为代表的道家学派所揭示的天人关系、儒道互补模式、三才理论以及天人同构的天人合一思想进行辨析的基础上,寻求研究中国环境史的一种可能性:即构建自然、人与社会的动态平衡模式。

这里,不妨援引李泽厚先生对于上述部分思想所做出的论断:

儒家讲“天人同构”、“天人合一”,常常是用自然来比拟人事、迁就人事、服从人事;庄子的“天人合一”,则是要求彻底舍弃人事来与自然合一。儒家从人际关系中来确定个体的价值,庄子则从摆脱人际关系中来寻求个体的价值。这样的个体就能做“逍遥游”。

由上述的结论可以看出,无论是儒家所讲的“天人同构”、“天人合一”,还是庄子所讲的“天人合一”,都是有所偏废的。儒家的天人思想,过分地注重了人的社会属性,而庄子的天人思想,则过分地注重了人的自然属性。因而,两者都无法独立地撑起传统社会中的哲学思想体系以指导人的活动,必须在相互取长补短的基础上,形成儒道互补的模式,才能机械地满足这种需求。“达则兼济天下”的社会理想与“穷则独善其身”的个人追求,构成了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独特的心理内涵。从某种意义上讲,儒道互补的模式,提供了这样一种哲理化的结论:即人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是两者不可偏废其一的,必须内在地统一于一个整体。只有将自然、人与社会三者纳入同一体系,并且使之保持一种平衡的状态,才能获得人的全面发展,实现对人的终极人文关怀。

另外,儒家从人际关系中来确定个体的价值,是因为,社会虽由个体所构成,但社会同时具备塑造个体的能力。也就是说,社会与人都具有能动的力量。

而三才理论,作为中医学的重要思维方式,在《黄帝内经》中多次以“人与天地参”的表述方式被提及,而其作为重要的农业思想,则在集先秦思想之大成的《吕氏春秋》中以“夫稼,为之者人也,生之者地也,养之者天也”的表述被提及,三才理论构成了中国传统文化中一条重要的思想内容。“三才”成为人与自然关系中缺一不可的因素。如果说“为之者人也”的表述,充分体现了人的认识和实践能力,那么,“生之者地也,养之者天也”的表述则充分体现了自然的创造力。无论是人的创造,还是自然的创造,都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着自在世界的格局。因此,自然与人都具有能动的力量。

综上所述,既然自然、人与社会三者都具有能动的力量,那么,他们之间所构成的平衡也自然拥有了能动的特点。这种平衡只能是一种动态的平衡。因此,构建一种自然、人与社会的动态平衡模式,既可以彰显中华民族的个性,又可以在中国环境史研究的过程中,对人与自然,自然与社会,社会与人的诸多关系,做出彰显人文关怀的解读,为世界环境史的研究,输出属于中国的贡献。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构建自然、人与社会的动态平衡模式,确乎可以成为中国环境史研究的一种可能路径。

[1](美)唐纳德·休斯.梅雪芹译.什么是环境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

[2]王玉德.试析环境史研究热的缘由与走向[J].江西社会科学,2007,(4).

[3]陈新立.中国环境史研究的回顾与展望[J].史学理论研究,2008,(2).朱士光.关于中国环境史研究的几个问题之管见[J].山西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3).

[4][11]梅雪芹.中国环境史的兴起和学术渊源问题[J].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2).

[5](美)巴里·康芒纳.侯文蕙译.封闭的循环——自然、人和技术[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美)奥尔多·利奥波德著.侯文蕙译.沙乡年鉴[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美)唐纳德·沃斯特.侯文蕙译.自然的经济体系[M].上海:商务印书馆,1999.(美)唐纳德·沃斯特.侯文蕙译.沙尘——1930年代美国南部大平原[M].上海:三联书店,2003.

[7][12]包茂宏.解释中国历史的新思维:环境史——评述伊懋可教授的新著《象之隐退:中国环境史》[J].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4,(3).

[8]刘翠溶.中国环境史研究刍议[J].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2).

[10]梅雪芹.中国环境史研究的过去、现在和未来[J].史学月刊,2009,(6).

李文丽 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 硕士

赵越云 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中国农业历史文化研究中心 硕士

(责编 陈锦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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