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启蒙思想对工艺美术运动的影响

2013-04-08 11:14喻仲文武汉理工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
创意与设计 2013年2期
关键词:莫里斯卢梭手工艺

文/喻仲文(武汉理工大学 艺术与设计学院)

图1 威廉·莫里斯装饰作品

关于现代建筑的历史渊源,柯林斯(Peter Collins)说了这样一段话:“今天,现代建筑通常被认为是20世纪特有的那种建筑类型,但是所有近代的有关作者全认为它的渊源要早得多,尽管他们也未必同意那个时候作为现代建筑的起点。有些权威人士(如尼古拉·佩夫斯纳)满足于将现代建筑追溯到19世纪60年代中威廉·莫里斯的作品。而其他人(诸如亨利-拉塞尔·希契科克、西格弗雷德·吉迪恩、文森特·斯卡利、汉斯·塞德迈、列奥纳多·本尼沃罗)则追溯到更早一个世纪。当然很容易证明:没有任何建筑形式或材料是仅限于它们最流行的时期以内的;这是指在它出现以前的时期没有任何先例而言。”1[英]彼得·柯林斯:《现代建筑设计思想的演变》,英若聪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3年 P3.现代设计始于建筑领域,其开端是否止于威廉·莫里斯或更早的年代,学术界尚有分歧。不可否认,从建筑上讲,在威廉·莫里斯,甚至在“水晶宫”之前,已经出现了几何性的设计方案。舒尔茨指出,在1750年,“法国建筑理论家罗耶(Laugier)在研究原始棚屋后,揭示出了建筑中诸如柱式、眉饰等 “自然”“真实”的元素,他认为古希腊神庙继承了原始棚屋的简单逻辑。随后德·弗雷(de Fournay)从另一个角度提出了同样的问题,他认为建筑应该从几何中再生,在当代建筑设计中,立体、锥体、圆锥体以及球体的运用是数不胜数的。”2Christian Norberg-Schulz, Meaning in Western Architecture, Praeger Publiahwea,Inc.,1975 P323.在此,笔者不想讨论现代设计的开端究竟应该追溯到哪里,文明社会所有的文化都可以追溯到遥远的蒙昧初开的时期。我们需要理解的是,在设计实践上,工艺美术运动(Arts and crafts movement)1关于Arts and Crafts Movement的译法,一些学者认为应译为“艺术与手工艺运动”或“手工艺运动”。本文采用习惯性的译法“工艺美术运动”。有它的渊源;在思想上,它同样有其渊源。如果我们不能弄清它的思想渊源,也就难以真正理解它的历史意义和学术地位。大体来说,将工艺美术运动视为现代设计的开端没有太大的问题。问题倒在于,我们对这个开端的思考也常常仅止步于此,而没有去思考拉斯金(John Ruskin)的思想从哪里来?威廉·莫里斯(Willian Morris)的思想从哪里来?拉斯金、莫里斯以及同时代的一些建筑师,譬如普金(Augustus Welby Northmore Pugin)、欧文·琼斯(Owen Jones)、诺曼·肖(Richard Norman Shaw)等人为何具有如此强烈的社会激情和浓郁的人文精神?笔者认为,这种文化精神是18世纪以来的启蒙思想熏陶的结果,它也受到法国大革命以及欧洲19世纪中期的社会革命运动影响的产物。这三者深刻地影响到工艺美术运动和现代设计运动的革命意识和社会理想。如果将工艺美术运动置于当时的文化变迁中去考察,这个结论是很容易得出的。然而,我们总是将设计史从文化史中抽离出来,孤立地看待设计的技术、材料和形式的变化,因此,设计和社会之间的关系,设计对社会的作用便被忽略了。从思想的层面说,法国大革命是启蒙运动的产物,19世纪的欧洲革命也是启蒙运动的历史成果。因此,这两次革命对现代设计的影响不只表现在革新的精神上,更深刻的意义在于:现代设计渗透着启蒙运动的精神;设计师希望通过设计来表达他们的社会构想和对未来的关怀。而现代设计的精神是源于工艺美术运动。因此,本文只着重谈谈启蒙运动精神对工艺美术运动的影响。

图2 伯恩·琼斯与莫里斯1890年合影

图3 笛卡尔肖像

图4 伏尔泰肖像

“启蒙”(Enlightment)的本义是“照亮”,即以科学和理性,照亮人蒙昧的头脑,打破封建等级思想,将人从封建教会及贵族的专制、压迫中解放出来。关于启蒙运动的时间界限,学术界存在着几种不同的看法。有人将其上限推到17世纪的科学革命和政治革命,甚至笛卡尔时代;有人将其界定为18世纪的思想运动;更狭义的划分方法是将其界定于启蒙哲学家的时代,“大体上相当于伏尔泰长寿的一生,其中叠加着卢梭和百科全书派的鼎盛时期,或许还可以叠加上重农学派的活跃时期。……因此,人们倾向于把结束时间定在18世纪末。”2[美]罗兰·斯特龙伯格:《西方现代思想史》,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P195.我们倾向于最后一种划分方法,尽管这些哲学家的思想可以从笛卡尔的理性主义思想那里找到它的影子,但是这个时代明确地发出了“自由、平等、博爱”的呼声,它彻底反抗神权统治及世俗帝王统治的压迫,使普通民众得到了强调。尽管它也带有意识形态的痕迹,它可能也超越了启蒙哲学家最初的意图,但从此以后,民主的意识、平等、自由的思想便深入人心,激励着人们不断地追求这个人类的最高理想。

启蒙运动时期著名思想家有孟德斯鸠、伏尔泰、和卢梭,以及更早的丰特内勒、帕斯卡尔、蒙田等,由于阶级、身份的不同,他们的思想主张各有差异和侧重,但从整体上看,启蒙运动包含着下列主张:

图5 蒙田肖像

图6 让-雅克·卢梭肖像

一、自由、平等、博爱。这是启蒙运动著名的思想。启蒙思想家将这些看成是天赋的、自然的权利。它不是上帝给予的,也不是他人给予的,而是人生而具有的。伏尔泰无情地抨击迷信和教会的统治,反对一切压迫,竭力追求人的自由。卢梭在《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中认为,人生而平等,由于私有制的存在,不平等便产生,人的自然本性便被污浊了,道德本性也沦丧了,因此,他主张回到自然当中。在《社会契约论》中,他将人民看成立法者,主张通过人民的“‘普遍意愿’建立‘有道德的集体主义的人’,个人把自己的权力交给集体,这样他们就自由了”。1[美]罗伯特·E.勒纳、斯坦迪什·米查姆、爱德华·麦克纳尔·伯恩斯:《西方文明史》(Ⅱ),王觉非等译,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3年 P622.启蒙的“博爱”不是基督教的“博爱”,它是以理性、自由、和平等为前提,建立在集体主义基础之上的信任感,。

二、科学、理性神话。启蒙运动继承了笛卡尔以来的对理性的信念,相信科学、理性能够解决社会科学中问题,建立一个合理性的、自然的世界。在启蒙运动时期,“理性”和“自然”两个概念常常混而用之,在它们看来,自然都是按照自身的合理性形成的,因此,自然的就是合理的,即合乎自然的理性。启蒙思想家将科学、自然的理性精神运用于人类社会,相信它们可以揭示出人类社会的规律,并按照科学、理性安排一个秩序井然的合理性的社会,当然这种社会既是一个理性的,也是一个理想的社会。因此,社会科学也就在启蒙运动的科学、理性信仰中建立起来。这种思想毫无疑问启发了乌托邦主义者和社会主义者的探索。

三、社会历史的进步观。启蒙理性反对用超自然的力量来解释人类社会中的现象,相信科学、理性能够解释社会,并促进社会的进步。18世纪的许多哲学家对未来怀着乐观主义的自信,相信人类社会是不断进步的。在基督教的世界中,人类社会的世俗生活是肮脏的,它只有在基督的拯救下,才能最终得救而进入天堂。启蒙时期的理性信仰,悬设、许诺了一个进步的社会理想。“18世纪末,伏尔泰的弟子孔多塞侯爵在那篇关于人类精神进步的著名论文中,把欧洲历史分成10个发展阶段。他认为,自己生活在第九阶段,接近于达到具有无限的‘尽美尽善能力’的第十阶段。”2[美]罗兰·斯特龙伯格:《西方现代思想史》,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年P180-184.这种历史进步观对乌托邦思想、黑格尔以及马克思等人有深刻的影响。它吸引着人们不懈地去探讨社会历史未来的最佳形式,不管是通过空想的方式、科学“实证”的方式,还是犬儒主义方式,都或多或少地受到这种观念的影响。

启蒙运动对人们的影响,最主要的是一种追求自由平等的革命精神和理性精神,一种对科学、技术的信仰,以及为社会立法,为民众谋福的宏大理想。当然,启蒙思想较为复杂,它自身也存在相互论证的观点,我们只是撮其要者加以简介。

现在,我们回过头来看看工艺美术运动思想和启蒙思想的相似性,便能发现后者对前者的影响。当然,工艺美术运动所受的影响是多元的,譬如工业革命的影响、科学技术的发展、乌托邦思想、欧洲革命思潮以及马克思思想的影响等等。我们只是从其思想的源头来探讨这种相关性:启蒙运动是其思想的根。另外,并不是启蒙思想的每一个方面都影响到了工艺美术运动, 并且这种影响也不是A→B式的,而是渗透性的。启蒙运动的思想渗入工艺美术运动之中,秉着一种为社会立“法”的启蒙精神,工艺美术运动的思想家和设计师都积极地投入到对平等、自由的探索之中。

工艺美术运动时期的拉斯金和莫里斯有两个显著的共同点:一是自由、平等的意识;一是对手工业的强调。前者主要表现为他们关于艺术的实用性和大众性的美学思想。他们都认为,艺术不是少数人的专利,它应该建立在日常生活的基础上,以提高日常用品的审美趣味和艺术质量;其次,提高手工艺人的地位,打破艺术家和手工艺者之间的等级障碍,这种思想是睿智的,振聋发聩的,它是启蒙运动思想的延续。如果说社会历史的发展需要消除封建等级制,消除贵族阶级、教会的特权的话,那么,在艺术领域,消除高高在上的艺术家和手工艺人的等级界限也是艺术发展和社会发展的必经之途。尤其需要我们注意的是,发生在艺术领域里的这场革命是社会革命的一部分,或者说,它们表明了拉斯金、莫里斯等人对社会革命的态度。

启蒙运动希望运用科学和理性的方法建立一个合理化的、自由、平等的社会,但是法国大革命以及19世纪的欧洲革命却是血腥的、残暴的。“他们信奉合乎理性的秩序与合乎科学的方法,而这些却在革命时期的狂乱动乱中和胡言乱语中遭到践踏。”1[美]罗兰·斯特龙伯格:《西方现代思想史》,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年P207.那么,如何才能以和平、温情的方式实现真正的自由和平等呢?威廉·莫里斯虽然没有明确地提出自己的社会革命主张,但从其复兴手工艺的思想中,不难看出其手工业复兴的社会目标。他说:“这场旨在实现手工艺复兴的运动是微不足道的,但是,就该运动所追求的所有人生活的自由(这种自由是我们今日无比珍视的),就其在反抗精神专制方面的坚定主张,就其作为文明社会向社会主义社会转变的一种标志,这场运动称得上意义显著而又鼓舞人心。”2[英]威廉·莫里斯:《手工艺的复兴》,载奚传绩编:《设计艺术经典选读》,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2版,P125.莫里斯不仅仅将这场运动作为艺术运动来看待,而且将其视为实现社会理想的一种探索。

首先,我们要检讨一下威廉·莫里斯对“自由”的理解。他所理解的“自由”不是选举的自由,不是政治权力的自由,而是人和物之间的感觉的自由,审美的自由。这一点对于我们正确理解他的思想具有重要意义。他认为,在工业社会,人所使用的产品都是由机器生产,而资本家并没有考虑到民众的需要,只按照自己的意愿生产。虽然生产和需求相脱节,但人们不得不接受这种缺乏情感和思想的低劣产品,工业产品就表现出一种“精神的专制”,因此,人在使用产品的过程中,感受不到快乐。其次,在劳动的过程中,由于人和物的分离,人不能按照自己的快乐原则,凭借情感和智慧来生产,只能被迫地按照他人的意志生产,因此,在劳动的过程中没有快乐,也没有自由。莫里斯将这种“精神的专制”归罪于工业生产的功利主义以及机器生产的冷漠性。这就是他主张回到中世纪的手工工场,回到哥特式艺术的社会动因。“当时的实用美术处于不自觉的、自发的状态,尚未受到生活中粗暴的商业因素的任何影响,正是这一点使得人们很容易对艺术的崇高形式达成理解和共鸣。因为这些平凡之美的创造者是不自觉的,他们的工作与操劳并无丧失乐趣的危险,这正是我深受触动并进而发掘手工艺的强烈愿望的根本原因。”3[英]威廉·莫里斯:《手工艺的复兴》,载奚传绩编:《设计艺术经典选读》,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2版,P123.不难看出,莫里斯,包括拉斯金的自由、平等概念离不开对手工艺概念的理解,自由、平等就是不受外物控制的精神自由,是生产、生活中的“美”和“快乐”,它不可能在机械生产中获得,而只能实现于工业化之前的中世纪的手工艺。他说:“只有人们能够选择放弃世俗的奢华以及卑劣的功利主义,而回归到品味生活的充实所带来的永不令人厌倦的欢乐之时,才能称作一个平等的社会。”4[英]威廉·莫里斯:《手工艺的复兴》,载奚传绩编:《设计艺术经典选读》,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2版,P124.

从美学的角度看,莫里斯看到了人和物(产品)的形式之间应该具有一种自由、快乐的审美关系,这是相当深刻的。事实上它也促使后来的设计师不断地去寻找机器生产的特性,探寻技术美学的规律和方法。20世纪初的德国设计师弗莱茨·舒马歇尔(Fritz Schumacher)就坚持将大众与他们的工作联系起来思考,以克服工作中的异化现象,他认为设计的质量(quality)是“将快乐和工作统一起来的手段”5Manfredo Tafuri, Francesco Dal Co, Modern Architecture, Academy Edition , p93.。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莫里斯的社会理想虽然是宏大的,充满着启蒙运动精神的激情和壮志,但从根本上是乌托邦的。原因在于,手工艺运动所体现出的自由、平等和现实社会中的自由、平等是两个不同的范畴。前者属于审美意义上的自由、平等,它不可能代替社会的自由、平等,甚至也不可能促进社会的自由、平等。其次,手工艺是自然经济的产物,即便在中世纪,它也不一定洋溢着温暖的气息。中世纪的手工艺固然不受资本家审美趣味的操纵,但它受到其他如经济条件的好坏、政治的开明与否等因素的制约。徜徉于手工艺中的自由和平等,它体现的是人和物的关系,只是自由、平等的一种表现;在更广泛的社会关系领域,人和人的关系是无法通过依靠静态的手工艺品呈现出来。而莫里斯希望用手工艺消除人在社会中不自由、不平等的遭遇,通过这种和平的、温情浪漫的方式解决社会的问题,当然只是一个幻想。类似于莫里斯的做法曾经在席勒那里也出现过,席勒有感于资本主义社会的“异化”现象,如“欣赏和劳动脱节,手段与目的脱节,努力与报酬脱节。永远束缚在整体中一个孤零零的断片上,人也就把自己变成一个断片了;……人就无法发展他的生存的和谐;他不是把人性印刻到他的自然上去,而是变成他的职业和专门知识的一种标志。”1朱光潜:《西方美学史》(下),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4年版,P445.他提出“游戏冲动”概念,以建立人生的一种自由的理想。不过,莫里斯比席勒进步之处在于:席勒是通过精神的思辨建立审美的乌托邦,莫里斯则是通过物质实践的方式,建立日常生活中的自由、平等和爱。这种进步应该受益于18、19世纪的社会革命的影响。

不过,莫里斯等人对中世纪、自然的热爱似乎体现了一种与启蒙理性背道而驰的历史观。事实上,启蒙运动并未构建一个关于世界未来的具体图景,它只是相信理性和科学可以解决自然、社会中的问题,相信历史的车轮是不断前进的。或者说启蒙运动只是提供了一个自由、平等、博爱的宏大理想,18、19世纪的人们则怀揣着这个理想展开了轰轰烈烈的革命和探索。从另一个角度看,莫里斯等人对中世纪的想法也并非空穴来风,其思想中有卢梭的影子。卢梭和伏尔泰不同,他较为关注下层民众的生活,为他们的自由和平等呐喊,这一点可能对拉斯金和莫里斯有所影响。其次,卢梭对“自然”的理解也有可能影响到工艺美术运动。卢梭主张回到自然,在当时理性精神流行的社会,确实带有浪漫的色彩。但卢梭的“自然”,除了表明“自然界”的含义之外,还有“理性”、“合理性”的含义。卢梭认为自然界是理性的、合理的;自然界也是真实的、简朴的,它不浮夸,不矫饰,一切显得合理而有度。拉斯金和莫里斯异常重视艺术的自然性,一方面追求自然清新,另一方面又反对对自然的一丝不苟的模拟,而要在自然中见出一定的理性秩序。莫里斯设计的那些地毯、壁纸等图案,在简洁自然之余,呈现出理性化、程式化的特征。其住宅“红房子”的装修,也表现出理性的“功能主义”特点,一切都根据实用的需要设计,遵循自然简洁的原则,真实、真诚地利用材料,不矫揉造作,不奢靡浪费。再次,莫里斯的手工艺行会表面上是向中世纪的回归,其实是针对现实中不平等、不自由而尝试的解决方案。这几点也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卢梭的影响。美国学者斯特龙伯格说:“卢梭对于许多人来说意味着许多意义。他是平等和民主的鼓吹者,是简朴和社会主义的宣传者;他既鼓舞了人们回归自然,又激发了一种乐观的未来主义。”2(美)罗兰·斯特龙伯格:《西方现代思想史》,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年P163.卢梭主张一种建立于人民主权基础上的“公意”,它是全体人民的社会契约,人民享有主权,行使主权,但又必须遵从主权。3卢梭:《社会契约论》,何兆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P72.“公意”概念影响了现代国家的建立,也影响着人们对自由、平等世界的构想。尽管莫里斯的手工业行会所体现的自由、平等只是手工生产、创造中的自由、平等(精美的手工艺品的使用恰恰强调了社会的不平等),只是一个和平的社会改良方法,但也算是一个积极的探索。他说:“我曾经认为,文明意味着和平、秩序和自由的实现,意味着人和人之间的善意的实现,意味着热爱真理和憎恶偏见的实现。”4Bill Risebero,Modern Architecture and Design,the Herbert Press,1982,p105.毫无疑问,这种人本主义理想是启蒙运动的产物,它引导着工艺美术运动的先驱们孜孜追求自由、平等、博爱的精神,尽管他们和马克思的社会革命完全不同,并带有空想的性质,但它从另一个角度使启蒙运动精神贯彻于现代设计之中,自觉或不自觉地通过设计的活动宣传了这种宏伟的社会使命。

工艺美术运动时期的崇高、宏大的社会理想和设计观念影响了同时代和后代的设计师,他们努力寻找社会理想和设计之间的连接点,通过造物艺术设计、创造出一个符合自由、民主和平等精神的世界。舒尔茨精辟地指出:“19世纪的新建筑将自由、平等、博爱的理想具体化,自然要对同工作、居住相联系的建筑任务给予最大的关注:展览被理解为新型兄弟关系的表达。赖特希望通过他的房子创造一种‘民主的建筑’。这就是现代建筑不接受20世纪集权运动的原因。”5Christian Norberg-Schulz, Meaning in Western Architecture, Praeger Publiahwea,Inc.,1975 ,P356.莫里斯的尝试以失败告终,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证明了回避科学技术、回避现实矛盾的行不通的。在工艺美术运动之后,新的科学、技术、新的材料不断地运用于设计,形式也不断地变化,唯一没有变化的,是对自由、平等和民主精神的追求,以及创造秩序、改变生活的宏伟理想。

工艺美术运动时期,莫里斯和拉斯金具有极强的社会责任感和忧患意识。拉斯金赞扬一种牺牲、献身的精神,莫里斯则通过他的批判精神表明他的社会立场,他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评,对中世纪的怀念以及对工人阶级的同情,都反映出他对启蒙理想和人文精神。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不仅在思想上,而且在现实中积极实践他的主张,他创办自己的设计事务所和手工工场,设计、生产手工艺品,尽管最终并未取得预期的效果,但他的思想和设计影响了一大批的青年投身于工艺美术的设计和探索之中。当时德国著名的设计师和设计理论家范·德·维尔德(Henri van de Velde)说:“拉斯金和莫里斯的著作及其影响,无疑是使我们的思想发育壮大,唤起我们进行种种活动,以及在装饰艺术中引起全盘更新的种籽。”1(英)尼古拉斯·佩夫斯纳:《现代设计的先驱者》,王申祜、王晓京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4年版,P9.在日后轰轰烈烈的现代设计运动中,从新艺术、风格派、构成主义、到包豪斯,我们都可以看到这种传播思想、改变社会的强烈责任感和献身精神。尽管这种精神在后现代时期被人称为“巫师”情结和禁欲主义,但不可否认,它推动了现代设计乃至现代资本主义经济的迅速发展。如果认识不到这一点,我们便无法理解现代设计在其开端时期的思想启蒙及革命意义,也无法理解其成熟时期的国际主义风格为何成为了自由的敌手而遭致广泛的批判。

[1][英]彼得·柯林斯.现代建筑设计思想的演变.英若聪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3年

[2] Christian Norberg-Schulz, Meaning in Western Architecture, Praeger Publiahwea,Inc.,1975

[3][美]罗兰·斯特龙伯格.西方现代思想史. 北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年

[4] [美] 罗伯特·E.勒纳、斯坦迪什·米查姆、爱德华·麦克纳尔·伯恩斯.西方文明史.(Ⅱ).王觉非等译.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3年

[5] [英]威廉·莫里斯.手工艺的复兴.载奚传绩编.《设计艺术经典选读》.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05年第2版,第125页

[6] Manfredo Tafuri, Francesco Dal Co, Modern Architecture, Academy Edition , p93

[7]朱光潜.西方美学史.(下).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4年版,第445页

[8]卢梭.社会契约论.何兆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第72页注释

[9] Bill Risebero,Modern Architecture and Design,the Herbert Press,1982,p105

[10][英]尼古拉斯·佩夫斯纳.现代设计的先驱者.王申祜、王晓京译.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04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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