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彩票的“禁”“设”“售”

陈 凯，周 涛

(1.西华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四川南充 637009;2.中国农业发展银行武威市凉州区支行，甘肃武威 733000)

自19世纪60年代西班牙将吕宋彩票传入我国后，我国先后发行的除泰国彩票、长崎彩票、檀香山彩票、结婚彩票等外国彩票外，还有闱姓彩票、江南义赈彩票、旗饷彩票、铁路彩票、工商彩票、储蓄彩票、教育彩票等本土兴起的彩票。据统计，1901年，仅在上海正式注册的彩票公司就有11家，月销彩票17万张左右，销额达85万元之多。1903年，在武昌“每一大街，长不过二百码，而售彩票者，竟有四家;凡彩票之店，装饰华丽，颇动人目”。［1］可见，清末彩票的售卖十分火爆，相对火爆的彩票销售，政府并未对此采取鼓励的态度，在清代法典著述之中将彩票与赌博一并明令禁止。从清代法典相关著述及当时媒体舆论和时人奏折可知，自彩票进入中国，政府对其态度一直在“禁”“设”“售”三者之间。通过从彩票传入，清政府最初禁的态度入手，对彩票在晚清的设、售的状况作一研究，实有助于我们了解清末政府对彩票的态度，理解清末政府对新兴事物的政策方针，进而有助于我们深刻认识清末政治、社会的实际情形。但遗憾的是，学界从政府态度入手对彩票的研究成果甚少。有鉴于此，本文以清代法典相关著述、时人奏折、公牍文书等为主要史料，就清末政府对彩票的“禁”“设”“售”作一初步研究，以引起学界对此类问题的关注。

一 清末彩票的禁

自彩票传入我国后，政府对此持明令禁止的态度。从清代法律著述，清人著述和当时报刊不难看出，当时从中央到地方督抚、地方县令视彩票如赌博，且对其持“禁”的态度。

在《大清光绪新法令》《清续文献通考》《大清刑律》三书中，将彩票罪与赌博罪并入一章，且从处罚彩票罪的措施可知当时官方是将彩票作为赌博的一种来看待。端方《大清光绪新法令》、刘锦藻《清续文献通考》二书第二十二章关于赌博彩票之罪，第二百六十八条、二百六十九条明确规定:“凡未得公署之许可而发行彩票者，处四等以下有期徒刑，并科三千圆以下罚金。为卖买前项所揭彩票之媒介者，处五等有期徒刑，并科一千圆以下罚金。凡知情购入未得公许发行之彩票者，处一百圆以下罚金。因而得利者，处其价额二倍以下价额以上罚金，若二倍之数未达一百圆时，处一百圆以下价额以上罚金。”［2］此外，沈家本在《大清刑律》第二百七十九、第二百八十条也对发行彩票者、买卖彩票之媒介者、购买彩票者、因而得利者等作了相似禁止、惩罚规定。以上三书作为对大清刑律记述比较完整、详实、可靠的著述，从中我们可以看出清政府对彩票持“禁”的态度，并且贯于整个清代。

在清人著述、报纸及地方督抚奏折中也不乏关于禁止彩票的信息。清人汤肇熙《出山草谱》一书中记载了一则光绪八年浙江平阳县禁售白鸽彩票告示，告示讲到:“查所谓白鸽票者，在外国有此名目实则与赌无异，……嗣后如有出售白鸽彩票，无论是真来由，吕宋抑或假托欺骗，一经访闻及有告发，定即严拿究办。”［3］1901年《集成报》也有“所设各项彩票概行止卖，以后亦不准复行开设，如敢抗违，一经察出，定于提案究办，绝不宽贷”［4］的报道。1908年，《大同报》报道说:“各省彩票林立，……不若通饬各省一律停止，当时赞成者颇不乏人，闻已电商各督抚，俟查复再行议停。”［5］之后 1911年的《北洋官报》也讲到“各项彩票铺户立即停歇，另谋别项正当营业，代售彩票之铺户立即停止出售，如有藉销货名目设立彩票者，立即停止另筹其他项销路，间有票已售出，确系尚未开彩者，限令出示一个月内赶速清厘”。［6］除报纸所报道这些禁止彩票信息外，1903年，作为地方重臣代表的直隶总督袁世凯也曾上折奏请停止北洋彩票，袁认为“前办彩票无裨赈需，徒乖政体，现应即行停止”。［7］此外，“江苏咨议局呈称本局前以各地违禁私售彩票，呈请飞电各属严定责成，刻日禁绝。”［8］

照前所述，彩票进入我国后，从中央到地方督抚再到州县、从北至南，无论法令、奏折、公文，告示，每年都有禁绝彩票的声音。但正如闵杰先生所讲自彩票传入，“对彩票的争议从未停止过。历届政府时而严厉禁止，时而驰禁放纵。”［9］清政府虽明令禁止彩票，但其非但没禁绝，还非常畅销，并形成了以上海为中心的彩票市场。

二 清末彩票的设

清末，自彩票外来，上到中央户部、度支部、农工商部、邮传部，再到地方大臣，对彩票一事时有上折奏请开办，且清末所办彩票名目较多，分布亦较广。

面对彩票是禁是设，曾有人上折奏请慈禧太后禁彩票以维持风化而安闾阎，当时慈禧太后示某相回奏说，“现在筹款维艰，各国向有彩票之设，并未闻有病民之事，刻下外国彩票大开各埠亦不少，我如停止，利权岂不外溢，此折遂即留中。”［10］可见，作为主权的慈禧而言，她本人是支持兴办彩票的。再从锡良奏折所言“奴才一再筹维，彩票固难恃为常款，盈余数亦无多。顾际此财政奇绌之时，得此要不无小补。拟请查照湖北、江南等省成案，暂准开办，一俟添筹别款，再行奏请停止，用裨戎政，而济急需”［11］户部批“户部知道”一事，及江西、安徽、浙江、川汉各省为提充路股，奏请开办彩票，准备“一俟路工告竣后，即行停办彩票”［12］一事，我们可以从中窥测出兴办彩票确实是一件比较为难的事情。

早在1900年，“闱姓商人闱崧等欲仿江南义赈彩票在粤垣开办，已禀督辕认饷请办”，［13］1901年上海设立公司筹办江南义赈彩票，同年日本还将日本国内严禁的彩票在台湾地方开办。1903年御史徐堉上奏，称“军国大用不敷甚鉅，派捐出于势强何如仿行彩票使人乐从。……拟章程十条，请饬核议，以期妥善而集巨款”。［14］1903年，湖南常德府所设的西路师范中小各学堂还“仿湖北武备学堂之例，于该处开一彩票局以其盈余拨贴经费”。［15］1904年赫德提出替中国筹款的办法，即做彩票生意。同年，“因八旗饷源日竭，司农乏术，闻有某太史条陈请仿照外洋彩票办法拟开旗饷官彩票”。［16］1906年安徽为筹集建筑铁路经费，奏办彩票。在四川，“成都劝工总局拟仍仿去年成例制票，附属四川彩票公司第二十六次会期开彩三万张，每票售银一元，省内外各发售一万五千票，以推广销货之路，现已照会省内各彩商齐赴成都商务总会零票出售矣。”［17］1909年农工商部、邮传部先后上奏称:“农工商部经费支绌，兴废举坠，仰屋徒嗟，因与度支部议定农工商部三项彩票，第一次设工业彩票，即名为农工商部工业彩票，共一千万张，每张洋银一元，头彩一张，计十万元，二彩二张，每张五万元，以次递减，共发出一百万元，尚存九百万员以八百万元充兴业大公司资本，所有不得彩之人，皆以票价八成计算，作为入股本金，其余一百万员以八成提作部用，以二成报销国家云。计者曰商部所以兴商也，彩票所以病商也，兹以部库支绌之故，而议设立彩票。”［18］邮传部无钱归还度支部解款，欲“援照农工商部奏准成案举办铁路富签彩票，以期归还此款”。［19］

根据上述资料，可知自1900年始至1909年止，清末国内闱姓彩票、义赈彩票、旗饷彩票、铁路彩票、工商彩票、储蓄彩票、教育彩票等先后开办，这几种彩票多为官办彩票，且分布范围极广，遍及上海、广东、湖北、四川、安徽、直隶、顺天、湖南、台湾等地。

三 禁设之间的售

彩票是外来物，在外国，部分国家准许自己国内发行彩票，也有部分国家自己国内禁止，但却向其它国家出口自己的彩票，如前面提到的日本向我国台湾发行彩票。清末，官方和民间视彩票为赌博，其伴随着“禁”与“设”在清末迅猛发展。纵观官方对彩票的“禁”和“设”之间，其“售”对官方而言只是禁止私售而已。

1902年，曾有人议论说:“兹闻有立国家彩票之议是禁私赌而设官赌。”［20］亦曾有人认为“彩票亦秕政之一也，渔此区区之微利，足以赌坏民风，损国体，莫此为甚，夫官民豪赌则禁之进之诚是也，遒国家特准牟利之人设此阱人之鉅赌而坐收其利，是明明国家特设赌局以罔民耳”。［21］与这些议论相反的是，当时的实权人物，对彩票一物，只是默许售卖、禁止私卖、严惩私卖。在山西，其提学司曾发牌示云彩票一项非经奏准不得私开。在汉口，德国人所售彩票，政府规定只准在租界内售卖。在京师，时人认为“巡警总厅申称彩票一项，名为筹款，迹近赌博，不特朘削民生，败坏风气，政体所关，尤为重大，……以挽颓风而维国体。”［22］

根据前述材料，我们可知，清政府也曾认识到彩票的害处，但对于彩票的“禁”其出发点多是挽民风，维国体，其并没有将出发点用在振兴国家、民族之上。对于彩票而言，在清末是准许发行的，中央对此采取的是默许的态度，地方上有的公开发售，有的在禁止的名目下私自发售，政府对彩票是默许售卖、禁止私卖、严惩私卖。

四 结语

自彩票兴起后，“上自中央政府、地方团体，下至贩夫走卒、平民百姓，皆卷入其中。”［23］虽然政府、民间的禁彩活动相伴而生，要求禁彩的呼声也一直持续不断，政府也颁布了一些关于禁止彩票的律令，但由于政务废弛，法令早已形同虚设，部分地方官员为纳税筹款，对政府禁彩的法令置之不顾。因而可以说，晚清彩票的发行，既是当时国人功利主义的产物，亦是筹款无奈之举措。事实证明清末政府对彩票只能以禁中有设、设中有禁、禁中有售、设售又禁、准许官设、禁止私设、默许售卖、禁止私卖、严惩私卖，禁、设、售三者充斥交相，在利与权威、道德之间，这种态度也是清政府面对当时的社会形势及新兴事务无奈之举的真实反映。

［1］闵杰.畅销的清末彩票［J］.财会月刊，2000(23).

［2］端方.大清光绪新法令［M］.上海:上海商务印书馆，1962.

［3］汤肇熙.出山草谱［M］.清光緖昆阳县署刻本.

［4］本埠:票店南迁、示禁彩票、印兵他往［N］.集成报，1901(1).

［5］议禁彩票咨商各督抚［N］.大同报，1908，10(11).

［6］畿辅近事.通饬严禁彩票［N］.北洋官报，1911(2771).

［7］政书通辑卷一(光绪二十九年):直督袁奏请停止北洋彩票折［N］.政艺通报，1903，2(1).

［8］公牍:督宪张札饬彩票一律闭歇文［J］.江南警务杂志，1910(8).

［9］闵杰.白鸽飞来——彩票百年史之一［J］.百年潮，2000(3).

［10］传闻备乘:彩票记闻［N］.选报，1902(39).

［11］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第三所.锡良遗稿:奏稿第1册［M］.北京:中华书局，1959.

［12］记事:铁路彩票之限制［N］.南洋商务报，1906(5).

［13］广东福建新闻:准行彩票［N］.知新报，1900(118).

［14］奏议:户部奏遵旨议覆开办彩票折［N］.浙江交儆报，1903(13).

［15］中国纪事:彩票学堂［N］.鹭江报，1903(54).

［16］中国近事:旗饷彩票［N］.新民丛报，1904年汇编.

［17］上编 政事门:纪闻:中国部:湖北:定期开办川汉铁路彩票［N］.广益丛报，1906(119).

［18］海内外纪闻:农工商部之彩票热［N］.华商联合报，1909(18).

［19］海内外纪闻:邮部筹办彩票之详闻［N］.华商联合报，1909(19).

［20］传闻备乘:彩票记闻［N］.选报，1902(39).

［21］严禁彩票说明书［J］.商业杂志，1909，1(1).

［22］记载第一:中国大事记:宣统二年十月中国大事记:二十七日民政部奏请禁止各省彩票行销京师奉旨依议问天［J］.东方杂志，1910，7(11).

［23］孙正娟.对晚清——民国时期民间禁彩的透视［J］.南都学坛，20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