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园园
(福建师范大学,福建 福州 350007)
另一种疗救
——粗看奔赴解放区的东北作家的创作
周园园
(福建师范大学,福建 福州 350007)
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后,自“九·一八”事变后流亡各地的一些东北作家相继奔赴解放区,在这个安定团结的新天地里他们开始了全新的生活,拓宽了写作题材,开创不同于此前的创作风格,进行了一次自我身心的疗救。在延安解放区的萧军创作了一些富有批判色彩的文章,指出解放区存在的缺陷和弊端,给解放区进行了一次宝贵的疗救。
延安解放区;东北作家;创作风格;萧军
1935年10月中国工农红军长征到达陕北,在此建立了抗日民主根据地。1936年11月,由丁玲、任修权、徐特立、成仿吾、陆定一等人发起成立了陕甘宁地区第一个文艺团体“中国文艺协会”。1937年7月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党中央和苏维埃政府迁往延安,开展敌后游击战,以延安为中心陆续建立了晋察冀、晋冀鲁豫等敌后根据地。1937年底到1939年5月相继成立了“特区文化救亡协会”“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及“延安分会”。此一时期,解放区溢满自由民主进步团结的气氛,中国共产党领导文艺工作,强调保障文化工作者应享有自由创造的权利等等,解放区文学运动就此蓬蓬勃勃地开展了起来。
自1939年12月毛泽东为中共中央起草《大量吸收知识分子》的决定起,中共中央机关报《解放日报》相继发表社论《奖励自由研究》《欢迎科学技术人才》《提倡自然科学》《努力开展文艺运动》等。于是乎,千千万万有爱国思想的进步青年和知识分子,络绎不绝地奔赴延安和各根据地,而一些东北作家,他们来到此地的缘由有其特殊性。
1931年9月18日,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爆发,日本占据了东北三省,建立了伪“满洲国”,开始长达14年的殖民地统治,现代文学史上一个非常重要的文学流派“东北作家群”即产生于此次事变之后,但它不是一个文学社团,没有十分明确的产生时间和法定的组织成员。作为一个公认的成熟文学流派,现在一般认为它的作家构成是:一部分来自哈尔滨的作家,有萧军、萧红、白朗、舒群等,参加过“九·一八”以后以哈尔滨为中心的革命文艺活动,是“东北作家群”的核心力量;另一部分成员来自东北其他各地,这些人中除穆木天早已从事文学创作外,其余如师田手等人大多是流亡关内以后才正式开始文学创作的。他们在生与死之间艰难地挣扎和创作,承担着民族和个人的双重悲剧。他们经历了亡省的痛苦,目睹了侵略者灭绝人性的残暴,眼看自己的亲人和战友在刺刀和皮鞭下丧生,感到侵略者对人性和人的尊严的严重摧残、蹂躏和践踏。作家们义愤填膺,自觉承担起创作抗日反帝题材的作品以唤醒民族意识的重任,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及耳闻目睹,用蘸满血泪的笔控诉日寇在东北的暴行,诉说广大东北人民所遭受的不幸和苦难。
雄壮伟岸的白山黑水、葱郁浓密的原始森林、宽广绵延的辽阔草原,被日本侵略者强行占据,“山河破碎风飘絮”“城春草木深”,早已穿透历史的尘埃,真实地在此时此地上演着。日寇所宣扬的“人民三千万,无忧无虑”的“王道乐土”根本就是虚幻的存在,有着硬爽、粗犷、雄劲、刚强性格的东北人民无法容忍日寇的恶劣行径。
萧军曾在他的《八月的乡村》中写到:“正在逃跑的妈妈,怀里的孩子被流弹贯穿了脑壳,她没有觉察,还抱紧在怀里,颠簸着发髻飞走。一直到发见孩子的脑袋有了流血洞孔,才摔到地上,却忘了哭声。无数条火舌疯狂地回卷着。有无数已经慌乱得不成人形的东西,从这火舌回转的底下,爬着,滚着,跳跃着死下去……”“在路上随时可以看到倒下去的尸体,女人们被割掉了乳头,裤子撕碎着,由下部滩流出的血被日光蒸发变成黑色,绿色的苍蝇盘旋着飞,女人生前因为劳动变粗了的手指,深深地,深深地探入地面去。”“……孩子被抛在沟下的石头上,脑汁沁流在小溪旁边,随着流水到什么地方去。”[1]多么触目惊心恐怖残酷血腥的惨状啊!血与火在这里肆虐奔流,民众的微弱反抗只能被荒淫可恶的日寇讥为螳臂当车之力。
湛蓝的天,飘逸的云,挺拔的松柏,苍翠的劲草,浩浩荡荡的马队羊群,密密匝匝的高粱大豆,瞬息间,就成为了昨日的美好回忆。生灵涂炭、横尸遍野、饿殍满地,失色的故土上,东北作家和广大民众过着亡国奴的屈辱生活,荒淫与无耻堂而皇之地大行其道,痛苦的呻吟,变态的厮杀,血淋淋的场面,浓滚滚的烽烟,把这些年轻的作家们刺激得青筋暴跳,如此危急的关头,如此惨烈的现状,忧国忧民良心未泯的人民发出了强劲的愤懑的呐喊声,文学青年们拿起笔来进行血泪的控诉,他们无家可归、惨遭日寇的压迫与残害,被剥夺了自由、榨干了血汗,内心饱经痛苦、凄惨、困厄,但是他们绝不低下倔强的头颅,誓与侵略者抗争到底,在日寇的铁蹄下顽强地生存,以笔作为反抗的枪炮,痛击惨无人性的日寇。
1937年7月7日,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流亡北平的东北作家雷加、马加、石光、师田手、蔡天心、金肈野等奔赴抗日前线延安。1938年“文协”提出“文章下乡,文章入伍”的口号,塞克、罗烽、白朗、舒群、李辉英等参加了战地服务团、访问团,也来到了延安,在这个战火纷飞悲鸣四起的时代,他们由惨遭蹂躏的故乡几经波折辗转流徙到延安和其他各根据地。那些未去延安及各根据地的东北作家如萧红、端木蕻良、骆宾基等人于1940年从重庆转战香港,同样笔耕不辍,在极其艰难的环境下进行文学创作。1941年“皖南事变”发生前后,萧军、罗烽、白朗、舒群等人从成都、重庆、桂林等地力克重重险阻抵达延安,与先到这里的东北作家汇合起来,壮大了在延安的东北作家队伍。来到延安的东北作家,尽管在创作上并没有十分可观的数量,但由于地域的变迁,环境的改易,他们的创作风格发生很大的变化,值得我们重视和思考。
延安解放区迥异于沦亡的关外世界,这里没有烽烟战火和日寇的惨痛迫害,充裕着神圣的自由和久盼的安宁,来到这里的东北作家面对不同于前的描写对象和服务对象。他们深入群众熟悉新生活,有意识地反映新的历史时期里人民的日常生活和战场斗争,写街头诗、传单诗、报告文学、短篇小说等等,传递战争信息,抒发情感、激励士气。
奔赴解放区的东北作家,经历了两个(或几个)不同的地区以及不同历史时期的巨大变化,创作风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们从一个天地到另一个全新的天地里,开始以崭新的面目与心态示人。“九·一八”事变前后的事情成了他们心中的阴影并作为历史的胶片,在他们心底永远都不会泛白,但他们已然学会把那隐痛深埋,随着滚滚向前的时间车轮,他们要给自己的心灵来一次颠倒乾坤的疗救。
在此之前的文学创作如马加的《复仇之路》《潜伏的火焰》《演习之后》,萧军的《八月的乡村》,塞克的《东路线上》,罗烽的《第七个坑》,舒群的《没有祖国的孩子》,石光的《在大风雪中》,白朗的《生与死》,李辉英的《最后一课》等等,以他们对家乡的深厚感情和对生活的深刻理解,写被日寇铁蹄践踏下的故乡和乡民,写家乡特有的自然景色,甚至写东北农村里农民们的一些封建迷信活动,比如崇拜狐仙、跳大神、放河灯、唱秧歌、逛庙会、庆寿,[2]文中处处可见富有地方特色的话语,比如“明个”“敢情”“抗年造”“不打话”“歇头气”“急眼”等。而他们到达解放区后,结交这里的百姓,融入全新的生活,他们在新天地中的新气象里展现了自己的新面貌,开创了新风格。
抗战前期,这些东北作家开始疏离自己所熟悉的东北地区生活,以创作战地纪实文学为主,格调由哀伤苦痛的悲鸣转为明朗热情的讴歌,从对敌伪的控诉变为对新生活新人物的称颂;形式上趋近于小型化、大众化、口头化,由以前东北沦陷前后的沉郁、苍凉、洪荒和国统区的黯淡、阴冷、伤感变为炽烈、明朗、欢快、乐观。随着中国共产党新政权的不断巩固,民族复兴的希望愈来愈有实现的可能,作家的创作也开始统一于“工农兵文学”,紧跟时代的步伐,流亡文学的声音此时基本消殒,汇入极具当代性的“工农兵文学”的大潮中。
1941年“皖南事变”前后,身在国统区的东北作家因国民党的残暴统治也纷纷投入了延安解放区的怀抱,萧军、罗烽写了很多短篇小说和散文,并开始创作长篇小说《第三代》,此外雷加、马加、黑丁、杨朔、师田手等人也进行了很多创作。其中杨朔的中篇《帕米尔高原》以抒情之笔热烈赞美西北高原地区的自然景色,颂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农民因土改而激发的抗敌爱国的热情。黑丁写的《母子》主要讲述了一位母亲面对大儿子小儿子在前线战场牺牲而二儿子又要奔赴战场的现实时的痛苦矛盾心理,但这是一位深明大义的母亲,她把爱与不舍埋在心底,给上前线打击反动派的儿子以最坚定有力的支持。师田手写的《活跃在前列》,叙述了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里人们异常充实的精神生活,苦却快乐,累也愉悦,开荒洒下了汗水,却折射着幸福的光晕,而那脸上的尘埃积蕴的是满足与心安,表现了为抗日为革命为军民自给自足而克服重重困难的顽强精神。
1942年党中央召开了延安文艺座谈会,1943年10月19日在《解放日报》上正式刊出《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毛泽东高屋建瓴,从繁多问题中抽出一个核心命题,即革命文艺“为群众”和“如何为群众”,“为什么人的问题”是一个“根本的问题,原则的问题”,明确提出了文艺“首先是为工农兵服务”,[3]提出了“工农兵方向”。作家们深入生活,与群众相结合,为人民服务,为人民的主体工农兵服务,大力写作“工农兵文学”,表现人民群众火热的斗争生活,做到政治方向的一致性和艺术风格多样性的统一,并努力写出具有中国气派、中国作风、民族形式鲜明为老百姓喜闻乐见的作品。
尽管力唱“工农兵文学”,助产新社会里新政权下的新文学,他们仍然没有放弃自身的批判意识,明了中国几千年来根深蒂固的封建恶习不是那么轻易就能铲除的。萧军、罗烽、舒群等人以其自身的良知,批判保守落后愚昧的封建残余势力,罗烽认为在“光明的边区”,同样有“黑暗”“脓疮”“黑白莫辨的浓雾”。创作出《艺术家的勇气》《论同志的“爱”与“耐”》、《杂文还废不得说》《还是杂文的时代》《从一篇小说想到的》等文章,进行暴露和批判。
从1940年6月萧军二进延安到1945年冬离开延安,这近五年的“延安时光”里,萧军的生活并不是安谧无波的静水一潭。饮誉文坛的何其芳曾在他的《一个平凡的故事》中说自己当初凭着“美,思索,为了爱的牺牲”,“走完了我的太长、太寂寞的道路,而这道路的尽头就是延安”,[4]可以说延安是何其芳精神的皈依之地,但同样来此“圣地”的萧军的精神状态和心理感受却不同于何其芳。萧军初到延安时,看不惯这里的一些坏现象,“痛苦甚大”,经毛泽东劝导,他的心胸豁然开阔了许多。[5]
如果说来到延安解放区的其他东北作家,因进入一片崭新的天地中,立足平和自由的沃土上,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一改往夕阴郁悲沉的写作基调,文学创作呈现明朗炽热之态,实现了某种意义上的自我身心的疗救,那么萧军则是在写那些批判性文章中对延安解放区的某些不良风气做了一次疗救。“太阳中也有黑子”(周扬语),萧军对解放区晦暗的生活环境和政治景况,给予了一定程度的揭露,写有《论同志之“爱”与“耐”》《杂文还废不得说》等,在后一篇文章中萧军认为“我们不独需要杂文,而且很迫切。那可羞耻的‘时代’不独没有过去,而且还在猖狂。”[6]虽然“王实味事件”后,包括萧军在内的作家们的这类批判性文章写作几近偃旗息鼓,但它毕竟曾历史性地存在过,并展示了萧军的个性和为文的风格。
[1]沈卫威.东北流亡文学史论[M].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2:25.
[2]东北现代文学史编辑组.东北现代文学史[M].沈阳出版社,1989:154.
[3]温儒敏,钱理群,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修订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354.
[4]李振声.我是鲁迅的学生——关于萧军[M].北京: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0:23.
[5]萧耘,建中.萧军:自许多情歌慷慨[M].郑州:大象出版社,2004:73.
[6]严家炎.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史(中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0:322.
ClassNo.:I206.6DocumentMark:A
(责任编辑:宋瑞斌)
DiscussionofWorksWrittenbytheNortheasternWritersWhoLivedintheLiberatedAreaSincetheSeptember18thIncidentinChina
Zhou Yuanyuan
(Fujian Normal University, Fuzhou, Fujian 350007,China)
After the Anti- Japanese War broke out, some northeastern writers who had exiled from everywhere before rushed to liberated area. In this new stable and unity world, they had physical and mental self-savings. They started a new life and began to accumulate writing topics to create a new writing style. Xiao Jun, one of those writers who lived in Yan’an Liberated area published some critical articles to address shortcomings in liberated area which was really a precious experience for the government work of liberated area.
Yan’an Liberated Area; northeastern writers; writing style; XiaoJun
周园园,硕士,福建师范大学。
1672-6758(2013)12-0131-3
I2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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