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雁, 李 岩
(沈阳工业大学 生态与社会研究中心, 沈阳 110870)
研究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的目的是为了理解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实现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和谐可持续发展。马克思和恩格斯不仅共同开创了辩证唯物主义哲学,他们的生态思想对今天生态哲学的产生亦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给哲学的发展打开了通向生态哲学的大门。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是他们共同的理论结晶,他们分别对人类社会和自然界进行了研究:马克思批判地分析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内在矛盾,充分揭示了资本主义经济制度下的社会关系,建立了完整而系统的社会生态学思想;恩格斯以《自然辩证法》阐释了有关人与自然的哲学思想。他们的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为生态哲学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在思维和道德伦理上实现了向生态的转向,使哲学上升到新的高度,为生态哲学的发展指明了前进的道路。
在对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研究中,马克思恩格斯结合哲学辩证思维创立了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和辩证唯物主义历史观。18世纪下半叶至19世纪,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发展成果为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的理论著述奠定了重要的科学基础,马克思恩格斯在此基础上创立的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把自然界和人类社会都看作一个系统,使人类的自然观实现了向生态方向的转向。
马克思恩格斯以19世纪自然科学成果所蕴含的辩证思想批判了机械形而上学的自然观,为生态思想的发展扫除了障碍。资本主义大工业发展推动了自然科学的进步和发展,为恩格斯正确地揭示自然界的规律、结束人们对自然界的幼稚认识、打破形而上学自然观创造了条件。15世纪后半期至18世纪末,从哥白尼到开普勒,从伽利略、笛卡尔到牛顿,自然科学发生了革命性的变革,近代自然科学的基础也由此被牢固地建立起来,并产生了形而上学的机械自然观。但18世纪的自然科学有其历史局限性,一方面是当时的自然科学中较为完善的只有力学,另一方面是分门别类地搜集材料使人们逐渐形成了一种思维习惯,即撇开总的联系和发展,把事物和过程孤立起来考察。“这种考察方法被培根和洛克从自然科学中移植到哲学中以后,就造成了最近几个世纪所特有的局限性,即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1]360
进入19世纪以后,近代自然科学的发展为马克思恩格斯进行哲学研究以及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的建立提供了自然科学的前提。“经验自然科学获得了巨大的发展和极其辉煌的成果,从而不仅有可能完全克服18世纪机械论的片面性,而且自然科学本身,也由于证实了自然界本身中所存在的各个研究领域(力学、物理学、化学、生物学等)之间的联系而从经验科学变成了理论科学,并且由于把所得到的成果加以概括,又转化成唯物主义的自然认识体系。”[2]304从18世纪末到19世纪初,自然科学从原来的以分门别类研究为主的“收集材料的科学”,发展为对所获得的材料进行综合整理并给予理论说明的“整理材料的科学”,诸如地质学、胚胎学、动植物生理学、有机化学等揭示自然界各种物质形态之间联系和发展的科学学科纷纷建立和发展起来,特别是细胞学说、能量守恒和转化定律以及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这三大发现,给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的产生提供了可能。细胞学说揭示了各种生物有机体之间的联系;能量守恒和转化定律从物理学角度说明了物质及其运动的永恒性,各种物质运动形式之间具有相互联系、相互转化的同一性关系;生物进化论揭示了生物物种进化发展的辩证过程。总之,正如恩格斯所说的:“由于这三大发现和自然科学的其他巨大进步,我们现在不仅能够指出自然界中各个领域内的过程之间的联系,而且总的说来也能指出各个领域之间的联系了,这样,我们就能依靠经验自然科学本身所提供的事实,以近乎系统的形式描绘出一幅自然联系的清晰图画。”[2]242“科学是一种在历史上起推动作用的、革命的力量。”[1]575“关于自然界所有过程都处在一种系统联系中的认识,推动科学从个别部分和整体上到处去证明这种系统联系。”[3]662-663恩格斯的论述精辟地说明了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的产生是紧紧依靠着自然科学成果的。
社会科学的发展及其取得的成果也为辩证唯物主义历史观的确立提供了有益的启示,这种社会科学基础有助于马克思对社会生态系统的研究。19世纪的社会科学研究成果中,以亚当·斯密和大卫·李嘉图为主要代表的英国古典经济学家对资本主义经济现象进行了剖析,创立了劳动价值论,肯定了生产劳动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法国的空想社会主义者圣西门则试图用物质生产的变化去说明阶级的变化、革命的发生和政权的更迭,使人们意识到法国革命是物质利益相互对立的集团之间的阶级冲突。这些重要成果都为科学地揭示人类社会的本质和发展规律、创立唯物主义历史观提供了可借鉴的思想资料和实践经验。
马克思恩格斯从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两方面入手研究有关自然界生态系统和人类社会生态系统的哲学,虽然在他们生活的时代还没有生态哲学(或环境哲学),但他们的一系列哲学研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把哲学转向了生态,为生态哲学的产生做好了铺垫。从整体上来说,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是有关自然的哲学研究,为研究自然科学提供了有益的借鉴。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著作中,有关生态哲学的基本观点和具体论述是比较系统和成体系的。众所周知,马克思和恩格斯系统地研究了经济领域的社会生态关系,这是有关人与社会关系的生态哲学,因此可以说,他们为生态哲学的产生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也许连马克思恩格斯都不曾想到自己的哲学研究无意间推动了生态哲学的产生与发展,使哲学研究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马克思恩格斯的辩证唯物主义继承了人类思想史上的一切优秀成果,其思想中的生态性在哲学的发展历程中使人类的思维转向生态。从康德到黑格尔的唯心主义辩证法,再到费尔巴哈的人本学唯物主义,马克思恩格斯结合当时的社会实践批判地汲取了黑格尔哲学的合理内核和费尔巴哈哲学中的基本内核,并把唯物主义与辩证法结合起来,把唯物主义自然观与历史观结合起来,创立了严密完整的科学体系,开创了人类哲学思想的崭新时代。
在人类思维发展的历史过程中,生态思想的历程是曲折的,马克思恩格斯的哲学思想在这个历史过程中发挥了转折性的历史作用,使人类思维转向生态并产生了今天的生态哲学。在古希腊时期就已经产生了生态性思想,最初的自然哲学家很重视对自然科学的研究,但思想中还是打上了宗教神话的烙印,把人和自然、思维与存在看成浑然一体的东西。他们中有的主张“物活论”,认为万物都和人一样是活的、有生命的,人与自然的地位是平等的,但其生态性思想还处在朦胧模糊的状态。在中世纪的封建社会时期,天主教会支配了世俗权力和精神生活,哲学不过是用理性解释信仰的工具,成了神学的婢女。中世纪的科学也和哲学一样屈服于宗教的支配,这时人们所注意的中心不是世俗生活,而是脱离世俗的天国,哲学转向上帝,哲学的主要问题是神与人、天国与世俗的关系问题,人和自然脱离了生态轨道,一切都向着天国前进。随着社会制度的更替,人类社会由封建主义前进到资本主义,一系列科学技术发明和重大地理发现使经院哲学日趋崩溃,哲学转向人,人类在生态系统中占据了主导地位,自然被忽视,生态思想则仍处于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状态。直到19世纪欧洲工业革命完成,马克思恩格斯吸收和发展了以往的哲学成果,“新的自然观的基本点已经完备了”[4]15,人类思维上升到辩证的、理性的高度,生态意识被唤醒,生态哲学也自此有了牢固的思想根基。
历史可以划分为自然史、人类史,马克思恩格斯关于自然史和人类史相互制约的思想构成了其生态哲学思想的核心。马克思揭示了人的本质就是社会关系的总和,这是人的社会生态性;恩格斯认为人的劳动建立了人与自然的关系,这是人通向自然生态的道路。马克思恩格斯在他们的哲学里使思维转向人,转向人的生态及自然的生态。人与自然存在着既对立又统一的关系,并随着历史本身的发展变化而变化。从原始社会到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随着人类支配的自然力越来越多,“人的地位得到了提升,哲学主题的表现是世界围着主体转,关心的是人的精神、人的意识、世界怎样为人服务”[5]。“让世界围着人这个主体转的过程中,否定了世界的主体性,把世界完全降为客体。”[6]这便导致人与自然不能顺畅地进行和谐统一的发展,致使环境问题从量的累积升级为生态危机质的形成。现在看来,马克思恩格斯是从生态学的角度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当然,在他们生活的那个时代生态学还没有产生),把人与自然放到一个大的生态系统中进行研究,这是人类哲学思维向生态共同体的一个转向,或者可以说,直到马克思恩格斯开始倡导以生态思想为基础的生态哲学,哲学才转向环境、转向生态。
在形而上学机械自然观的影响下,思想认识很容易偏向人类中心主义,如何解决这一问题呢?对此,恩格斯给出了答案。人类中心主义机械地将哲学史与科学史、自然史与人类史人为分离开来,就像牛顿那样,尽管他“禁止上帝在他的太阳系中进行任何进一步的干涉”,但在此之外又保留了上帝的“第一推动力”;或者像费尔巴哈一样,以冷冰冰的“科学”的地质学取代温情脉脉的人类学。对于这种“缺席人学”的“科学的唯物主义”,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写道:“自然科学和哲学一样,直到今天还完全忽视人的活动对他的思维的影响;它们一方面只知道自然界,另一方面又只知道思想。但是,人的思维的最本质和最切近的基础,正是人所引起的自然界的变化,而不单独是作为自然界的自然界;而人的智力是比例于人学会改变自然界的状况而发展的。因此,举例来说,在德莱柏和其他一些自然科学家那里或多或少具有的自然主义的历史观是片面的,在他们那里,似乎只是自然界作用于人,只是自然条件到处在决定人的历史发展,它忘记了人也反作用于自然界,改变自然界,为自己创造新的生存条件。日耳曼民族移入时期的德意志‘自然界’,现在只剩下很少很少了。地球的表面、气候、植物界、动物界、人类本身都不断地变化,而且这一切都是由于人的活动,可是在这个时期中没有人的干预而发生的德意志自然界的变化,实在是微乎其微的。”[4]99由此可以看出,恩格斯承认自然的先在性、系统性、自组织性等特征,承认自然这些特征的科学性和客观性。他对自然的自在性的承认,目的是为了更好地指导人与自然的对象化活动,从而更有利于生态系统整体的生存与发展。恩格斯的这种生态思想反映出人与自然之间应该是彼此关怀的,这种关怀体现出人与自然统一发展的超越人类中心主义的道德伦理光芒。
生态问题的核心是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据马克思的分析,“在人类历史中即在人类生产过程中形成的自然界是人的现实的自然界”[7]112。因此,自然界不在社会之外而在社会之中,即自然不在人之外而在人之中,人对自然环境的责任就是对自身存在的责任。社会发展离不开生产,“工业是自然界对人,因而也是自然科学对人的现实的历史关系。因此,如果把工业看成人的本质力量的公开的展示,那么自然界的人的本质,或者人的自然的本质也就可以理解了;……在人类历史中即在人类社会的形成过程中生成的自然界,是人的现实的自然界;因此,通过工业——尽管以异化的形式——形成的自然界,是真正的、人本学的自然界。”[8]89“1849年至1859年间,在谷物价格下降的同时,英国农业地区出现了实际考察起来只是名义上的工资提高。……这是农业过剩人口外流的结果,而人口外流是由战争的需要和铁路工程、工厂、矿山等部门的大规模扩展引起的。……租地农场主该怎么办呢?难道他们会像教条的经济学的头脑所设想的那样,等待这种优厚的报酬促使农业工人繁殖,直到他们的工资不得不重新下降吗?不,租地农场主采用了更多的机器,工人转瞬间又‘过剩’了,过剩的比例连租地农场主也感到满意了。同以前相比,现在投入农业的‘资本更多了’,并且采取了生产效率更高的形式。这样一来,对劳动的需求不仅相对地下降,而且绝对地下降了。”[9]699-700就个别资本家所关心的问题而论,每个人都认为工资水平是理所当然的,并力图尽其所能为自己谋取利益,因此在引入机器时,他只是试图节省自己的工资开销。但所有资本家都以这种方式行事的结果便造成了失业,它反过来又作用于工资水平。这完全体现了马克思对社会最底层无产阶级工人个体的关心,如果将这种关心放在池塘生态系统中,则是对食物链底层环节虾米的关心;将这种关心放到森林生态系统中,关心的则是组成森林的最基本元素——树木。进而,我们可以将马克思对无产阶级工人的关怀理解为一种非人类中心主义的道德伦理关怀。形而上学机械自然观影响下的人类中心主义借助于科学理性,根据自己的目的将自然界分割、组合,生态系统的有机整体性被科学分解。形而上学机械自然观只看到了世界线性的简单的变化,并未看到其非线性的复杂的变化,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否定了生态循环的重要性。而在马克思恩格斯提出的辩证唯物主义自然观影响下的非人类中心主义是以生态学为前提看待世界的,使世界的主体与客体统一、人与自然统一、人与人统一,从而达到人、自然界、社会的高度一致。
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是倡导人与自然协同进化的道德伦理。这种道德伦理在考虑人与自然关系的伦理问题时也考虑到相应的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伦理问题,进而从人与自然、人与人两个方面来寻求解决途径。人与自然的关系和人与人的关系是密切相关的,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是人与自然之间生态关系的前提,人与自然之间的生态关系是人与人之间社会关系的基础。马克思恩格斯生态思想就是对这两种关系的生态性思考,是对人与自然协同进化的终极关怀。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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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Veken V D.Recovering from the Copernician revolution [C]//2002年北京过程哲学与价值哲学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北京:北京师范大学,2002:274-2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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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8]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 [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9]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 [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