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苏园

■马 鱼

二十年前，闻得鸡鸣，曾祖父起而沏茶，临窗打太极，动作圆柔连贯，招式绵绵不断。看他吐故纳新，看茶叶浮沉，那时年少，读不懂那种淡然，更不知老来的心静。

二十年后，我来到溧阳苏园，粉墙黛瓦，虽无苏州园林的精致，却自有一番隐逸之气。苏园简洁质朴，产的茶也名为幽香，意有谦逊。

从未想到，苏园还是中国焦尾琴艺术馆。焦尾琴系古琴一种，非丝弦乐器，不乱耳，弹者可背对客人，是与己对话，是道。园内不知谁在抚琴，弹落一枚夕阳；放生池畔，不知是谁捧起满天星光，撒落正墙，墙上书有一个大大的“儒”字。往前行，书画长廊上的作品有警世的、明志的、参禅的，步步皆为学问。

进屋入座，苏园人说，霍总陪学员在听国学课，学员多为商界精英，白天上课，晚上分享学产。当天的课一结束，学员陆续走出，身着长衫、素裤和布鞋，相互低头致意，谦恭有礼。霍总走来，平头，发花白，神情平和出世。我向他询问国学班详情，他说，本期学咒培训四十九天，皆素食，不用手机，学习《四书》和《了凡思训》，大家的汉服由一名学员免费提供，义工达三四十名，帮忙打扫卫生、做饭。至用膳时间，学员们自觉止语，饭茶皆食尽，交碗筷时，向工作人员微微鞠躬。国学兴盛之风和人们的身体力行在此可见一斑。

霍总递上古香茶盏，乃苏茶系列之幽香红，此茶用料新鲜白茶树叶，经委调、揉捻、发醇、整形、烘焙、提香六个“驿站”而来，茶叶外形条索紧细，形如蝉翼，汤含春秀。我抿上一口这迷人的玛瑙红，醇厚回甘，仿佛听得旧雨。

嗅着春天的气息，一泡、两泡、三泡……茶叶淡然绽开，宛如曾祖父的“白鹤晾翅”。茶落壶中，何不是茶一生一次的亮相？仿佛曾祖父在暮年完成自己，成为众峰之上的高阔天空，澄明、空寂。

迟暮，好客的霍总捧出来自贵州龟仙洞洞藏的陈年原浆，色微黄，浆液挂壁，我不知喝了多少，依稀记得那种绵柔犹如祖父将我轻轻抱起。那晚，我惦着爱酒的他，在霍总的好酒里缓缓感受他。想到祖父喜酒，曾祖父爱茶，而我恋咖啡，三种饮品，原是人生三个阶段。年少轻狂怎能长者般淡定，而“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也非少年所能了悟，世事沧桑后，人自然会放下和随喜。

返回家中，我忘不了苏园的声声鸟鸣隐却车马喧。泡杯苏茶，来曲《高山流水》，我想与曾祖父成为忘年交，隔着时空，聊一聊中国古文化的隐性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