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瑜
那是早晨,太阳还没有出来的时候,我坐在公交车上,靠着窗。车里开了空调,车窗紧闭,汽油味挥散不出去,粘稠地混合着人的呼吸,粘在车里,我有点不适。
透过车窗,前方的露天菜市场门口,有一群人,大概是出了什么事吧,几个穿警服的男人被包围在人群中间,面容严肃地对着一个方向说着什么,那个方向正好被几个围观者的头挡得严实,便不得看见。倒是人群旁的几辆警用摩托车很气派地向侧边一歪,红蓝色的警灯威武地一闪一闪,发出刺人眼球的光。
公交车疾驶而过。
在前面站牌的地方,车停了,上来一个老婆子,提着几袋子菜,大概很沉,因为她坐在车边第一个位子上的时候,如释重负地喊了声:“嘿!呀!”
大概是售票员感到无聊,所以询问刚才菜市场门口前的事吧,我听到了一句:“呦!有个小偷一直拉那个女人的耳环啊,那个女人的耳朵都要拉下来啦啊!”
我一惊,收回神,见那老婆子声情并茂地说。她脸上粗糙下垂的皮肤不停地上下拉动,做出各种夸张的表情。
“耳朵就像要拉下来了一样!那几个小偷在那里偷了好几次了,我看肯定五六千块不止了。这次被那个女人发现并喊了出来,小偷一直拉着女人的耳朵,太吓人了!”
女售票员好似也吃了一惊,半晌没话,过了一会儿只说:“那女的出门就不该戴这么危险的东西,被人扯住了多危险。”
老婆子点头认可,说“那个女人长得很丑,很胖……”接着她们一起笑了起来。
“当时菜市场里那些卖鸡卖鸭卖猪肉的男人没一个管,只管卖自己的,就让那几个小偷打那个卖菜的女人,别的人也没有管,那女人的老公又不在……”
我不忍再听,侧过脸任自己出神。
“有个小偷一直拉那个女人的耳环啊……”
“那个女人的耳朵都要拉掉下来啦……”
“那个女人长得很丑,很胖……”
“……没一个人管……”
“她老公不在……”
太阳还是没有出来,天暗暗的,像粘住了一块肮脏的被人嚼了许久然后狠狠吐掉的口香糖。
那个女人现在怎样?那些小偷会被怎样惩治?那对耳环会不会是一个丈夫送给自己不美丽妻子的礼物?或者是一个丑陋、卑微的女人打扮自己的爱美之心的唯一饰品?那个女人有孩子吗?她的孩子听到了这件事会怎么想?那个女人今后还会来卖菜吗?她今后有什么经济来源?还有,她今后是再也不敢戴耳环了吧?
也许是车里的汽油味太重吧,我感到有些压抑。再看天边时,已经有些亮了,太阳马上就要出来。
耳边絮絮不休,老婆子还在和女售票员讨论这件事。突然,老婆子好像反驳女售票员什么话似的提高嗓门说:“不会的!我们那边的菜市场人都很好的,怎么会看见小偷打人不管!那边的人好多了!”
要到站了,我起身走向车门。
老婆子挪动她的菜,让了路。她的那些菜,是从刚才的露天菜市场买来的。她自然是当时的目睹者,但是显然,她和那些“卖鸡卖鸭卖猪肉的男人”以及“别的人”一样,只是一个“目睹者”。
车停了,我飞快地逃离那浓重的汽油味。车外,阳光已经出来了,迎接我的是大片大片的金亮灼目的阳光!
‖浙江省温州市第二十中学‖指导教师:杨建晓
在本文中,“目睹者”毫无疑问地等同于“旁观者”。一提到“旁观者”,我们总会想到一个词语“冷漠”。很多时候,“冷漠”也会是一种伤害,作者笔下的“老婆子”和“女售票员”的表现即是一例。作者采用大段的语言描写,真实地还原了一组对话内容,一场突发的菜市场小偷打击报复事件,被两个或直接或间接的目睹者持续地谈论着。作者的高超之处在于,在第一轮语言描写之后,再次复述了这部分内容,但不同的是,作者将第一轮的对话内容巧妙地做了删减,突出了目睹者毫无同情心,幸灾乐祸,甚至很“八卦”的形象。除此之外,作者多处采用心理描写和环境描写,表达了自己对冷漠者的排斥与鄙夷。
【适用话题】冷漠,也是一种伤害;拒绝旁观;让阳光入驻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