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富森
(华中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普鲁士在民族国家统一过程中,与法国进行了一场战争,这场战争最后以法国失败结束。普鲁士取胜的原因很多。本文拟就普法战争中普鲁士取胜的军事原因作初步探讨,以期促进对这一问题的研究。
自19世纪中叶,社会和经济的发展已经引起了军事上的革命。普鲁士保持了两者的并肩前进,但是法国却没有做到。这可以说是普鲁士制胜的基本原因。[1]1对普鲁士军事发展产生巨大影响的科学技术主要有公路网、铁路的建设和武器的不断改进。这一时期,普鲁士一个军行军队形转变为战斗队形,由过去的2个小时增加到5个小时,进攻正面由1.2公里增加到2.5公里,行军队形长度由8公里上升到15.6公里。而每一个军都需要一条公路。普鲁士已建立了密布全国城镇的公路网和铁路网,不仅可使步兵、炮兵、辎重队等各兵种以及作战物资的供给克服各种地形障碍,为部队远距离机动、各兵种的协同作战提供了便利,还大大缩短了战争的准备时间,迅速到达指定地点。
1835年,德国人德赖泽研制成功后装击针枪,射速提高到每分钟6~7发,射程提高到700步,并能以卧、跪、立等各种姿势和在行进中装弹和射击。1840年,威廉四世采购了6万支后装枪并严守机密。1865年,德国枪械设计师毛瑟设计了发射金属弹壳枪弹射程可达1600米的后膛单装步枪,这是世界上第一支可发射金属弹壳子弹的步枪。在此基础上发展成弹仓式步枪,可装8发子弹,并装备了普鲁士军队。1867年,普鲁士野战炮兵淘汰了滑膛炮。在1870年的对法战争中,普鲁士每个军编1个野战炮兵团,攻城炮兵使用了90毫米、120毫米和150毫米加农炮,以及210毫米、230毫米、280毫米和300毫米臼炮。而法国炮兵使用的是线膛加农炮,普鲁士用的是铁质后撞野炮,比法国的青铜前撞炮要优越些。法国人虽藏着一种秘密的新武器,即李费依机关枪,它有25支枪管,可以瞄准到1200米,每分钟能发射125发。但法军为了保密,直到战争爆发的前几天才发给军队,据李费依本人说,在使用时是“完全像呆子一样”。[2]93
早在民族解放战争时期,普鲁士就已经实行了普遍义务兵役制。[3]47后来又建立总参谋部作为最高的军事机构,使指挥体制更加高效合理。建立了总参谋部与作战部队的联系制度,使总参谋部的计划能更顺利地传达到部队指挥官。改组了军官集团、改革了军法等,使军队素质不断得到增强。而且还建立了各种教育训练领导机构和军事学校,加强对军官和士官的培养。普鲁士不断进行全面动员改进。军队的动员大权掌握在国王手里,由战争部负责实施。总参谋部负责军队的调动。每10年战争部制定一个动员计划,以作为全军动员工作的基本依据。军、旅和后备军军区司令部是动员的具体实施单位。
在对法战争之前,普鲁士对动员工作再次进行了改进。不但领率机构要制定动员计划,而且军司令部每年也要制定详细的动员计划,保证动员工作与军队的展开密切协调。在动员期间,铁路运输和电报通讯全部由军队接管。在对法战争的动员中,北德意志联邦在短短10天内就将军队数量扩充了3倍,达120万人,可谓神速。其中,普鲁士军队扩充73万人仅用了7天时间,相当于1866年动员所需时间的1/3。在战争期间,普鲁士又动员了1.5个预备役军、16个预备役骑兵团和162个后备营。
在各种优势因素中,普鲁士的参谋组织成为其制胜的重要因素。在普法战争前,普鲁士的参谋本部已经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1866年6月2日,国王授予参谋总长毛奇以指挥军队的全权,使总参谋部第一次成了全军最高指挥协调机构。在1870年的战争中,毛奇实际上比总司令即国王本人更为重要。毛奇在任总参谋长期间,根据战争的需要,对总参谋部进行了重大改组。总参谋部的人员不断增加。1857年,只有64人,1871年为135人。他还非常重视参谋的选择和培养。他说,“选择参谋,不是看其军衔”,而是对其能力和品质的绝对信赖。有了好参谋,还要善于组织和使用。“如果一个统帅周围有一大群各自为战、互无联系的人,那么这种人越多,越是聪明,越是自以为是,事情就越是糟糕。”[4]132
法国方面就缺乏这样一个有效的参谋本部。威尔迪将军的叙述可以说明法国参谋指挥体系的机械性:每天上午要举行一次参谋会议,由参谋总长任主席,讨论当前的情况并作决定,然后呈送给国王,经批准后,分别送达各有关的指挥官。这种指挥体系有一个重要的缺点:它几乎没有考虑到意料以外的事情。这只好听任当时在场的下级指挥官去作局部性的决定,有时不免会使整个计划受到影响。[2]94在1870年战争爆发时,第二帝国参谋本部的军官都是一些根本不懂军事的刀笔之吏。巴赞元帅因为不信任参谋本部人员,甚至禁止他们进入战场,而使用私人幕僚。
拿破仑三世根本没有真正的军事经验,却好大喜功,坚持指挥主力部队。[1]68法军动员和集结也非常缓慢。拿破仑三世于7月19日向普鲁士宣战,企图先发制人,但到7月底才集结于边境8个军约22万人,8月初编为两个军团。
普鲁士军队不但训练有素,而且后勤、卫生勤务和辎重队等方面的供应也很及时充足。[5]19普鲁士指挥部管理军队的后勤各种规章制度。一位军的后勤军官,有权按照师长的职责范围指挥各个行政部门。卫生队也要遵守总的规章制度,卫生队总医官负责军队的各项卫生勤务,以保证它能得到各种必需的物资和医护人员。辎重队有一套专门的编制,以保证能够应付多种任务中的各式需要。当法国宣战时,普鲁士的动员进行得像钟表一样准确。由于普军动员计划周密,采用铁路运输部队,至7月底,已于边境集结3个军团,约47万人,且装备齐全。[6]23
法国军队中由于后勤部队的独立性以及卫生勤务管理上的二元性造成了各种弊病。普法战争爆发前夕,法国先于德国一天发布了动员令,但是三周之后,只有半数的后备役军人到达团队,没有一个军完成备战工作。法国军队既没驻扎在重要的征集地区,也没在和平时期编组成队。他们散布在全国各处的驻地,经常不断地换防。一支开上战场的军队必须由来自全国各地的军人组成。而普鲁士在和平时期就按战时组织军队,调动非常顺利。法军中心仓库的组织和铁路管理相当混乱,向团队兵站运送装备经常被耽搁拖延,结果直到8月6日,只有大约一半的后备役军到达地点,而且很多人缺少最基本的服装和武器。余者即使离开了兵站,也被困在阻塞的铁路线上。铁路运转时间表根本没有拟定,部队或没有火炮,或没有运输工具,或没有救护设备。仓库空虚,要塞缺乏补给。8月10日,巴里柯伯爵奉召往巴黎出任军政部长。他接到了前线上一位将领的来信,内容如下所述:“在补给库中没有营地用的水壶、碗碟和火炉等,军部和师部都没有救护的设备。截至8月7日,还找不到一副骡马的担架来载运伤兵。……8月6日,奉命爆破一座桥梁,全军,连工兵和炮兵在内,却找不到一点炸药。”[2]96法军后勤服务之差,略见一斑。
至于国民自卫军,实际上也仅有很小一部分配备了军官和装备。应召的战士既没有宿舍、服装,又没有武器、装备,至多能领到军帽和上衣。部队的调动缺少准备和无组织纪律,在整个行程中酗酒和不服从命令。
法军在部队集结和作战过程中也是一团糟。当部队在麦茨和斯特拉斯堡周围集结时,法军不仅缺少人员,而且缺少最起码的装备供应。马匹和各种形式的运输工具都很短缺,很多运输工具在从仓库拉出来时,发现都不能使用了。军团司令官不得不向当地的商人购买用品。在战斗开始后的很长时期,也没有组建起正规的野战医院。宿营用的双人帐篷数量不足,炊具不够。没有足够现金发给部队,士兵怨声载道。由于缺少作战必需的地图,军官不得不到当地的学校和地方官寻找。
对法国的战争是普鲁士酝酿已久的,很早就做好了充分准备。俾斯麦在1867年3月就曾预言,与法国的战争会在5年后爆发,不久又改称会在2年内爆发。虽然俾斯麦曾慷慨激昂地表示憎恨战争,但他认为对法之战是不可避免的,因为他深信法国人不会心安理得地容许德意志南部和北部的统一。俾斯麦曾说:“与法国的战争肯定会到来,法国皇帝显然要把战争强加在我们头上,这一点我是看得很清楚的。”俾斯麦知道,南德各邦之所以还存在反普鲁士情绪,还处在北德联邦之外,就是由于有法国在其背后支持。因此,俾斯麦认为,要使南德诸邦同情他的统一计划,只有通过民族保卫战的道路才有可能。俾斯麦在其回忆录中写道:“面对法国的态度,我们的民族自尊感正迫使我们去从事战争,如果我们不能估计这种情感的要求,那么我们势必要失去1866年我们在完成民族发展道路上所取得的一切优势。”[7]75为此,普鲁士不仅为战争动员了大量军队和武器装备,而且参谋长毛奇将军1857年早已拟制作战计划。[1]22毛奇早就确定了普鲁士及其德意志盟友作战的进攻性质,确定了包围和消灭方针,并认为迅速爆发战争比延缓战争在全局上对普鲁士更为有利。
由于蓄谋已久,相对于法军来说,普军在动员和进军方面都抢先一步。拿破仑第二帝国潜伏的政治危机使军队内部已经丧失了作战能力,组织上的严重缺陷对法军动员、作战又起到消极作用。法国虽然先下达作战命令,但实际上并没有做好战争准备,只想通过战争冒险挣得政治资本。
战争形势瞬息万变,只有根据战情随机应变,发挥主观能动性,才能取得战争的胜利。在普法战争中,普鲁士方面最高指挥根据战争形势的变化,随时调整战略,能够灵活机动地打击法军。
首先,在对法战争前,毛奇曾要求不必担心别人指责普鲁士为侵略者,主张采取进攻战略。也就是说,普鲁士在战略上不打第一枪,而是通过巧妙的外交手腕激怒对方,让敌人首先发动进攻,而自己在战术上采取守势。但是,战争一旦打响,则要求全面彻底歼灭敌人有生力量,速战速决。[8]390
其次,毛奇一贯反对单纯的正面进攻,主张翼侧攻击和迂回包围。他指出,取得对敌防御胜利的最可靠保证是,以全部兵力对敌正面和翼侧同时进行攻击和包围,以一部兵力攻击牵制正面敌人,以另一部兵力包围敌人翼侧。在普法战争具有决定意义的色当会战中,普军成功地包围了法军,为普法战争的胜利奠定了基础。1870年8月18日,法国元帅巴赞指挥的莱茵军团被普军围困在梅斯,麦克马洪元帅率军前往解围。毛奇得知法军意图之后,立即命令向巴黎推进的第3军团和新编第4军团转向北进,将麦克马洪军逼至法国西北边界,以阻止其与莱茵军团会合并将其歼灭。29-30日,双方在马斯河附近的博蒙遭遇,法军失利,全部撤向色当。31日夜,毛奇指挥普军将法军合围。9月1日凌晨,普军第4军团从东、南方向,第3军团从西、北方向同时向色当发起攻击,击败法军。此次会战充分体现了普军翼侧攻击、迂回包围的作战思想。[8]364
再次,普军采取了有利于发挥下级主动性的指挥方法。毛奇是军事方面的主宰,比在1866年战争时期更加不受约束。在普法战争中,普鲁士军队最高指挥只向各军团司令部下达带指导性的指示,具体实施方法则留给下级去选择。毛奇提出了“多下达指示,少下达命令”的指挥方法,为充分发挥下级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创造了条件。在普鲁士,对于营纵队和连纵队的使用是极为灵活的。平常使用营纵队,但在敌炮兵火力下,则采用连纵队;而当火力弱于突击力时,则采用以两个连为核心的双纵队队形,另两个连分别在左右前方推进。德意志炮兵的运用有了重大改进:炮兵通常配置在前方,可及时将主力投入战斗。法军在沃尔特和施皮谢恩边境会战中失利之后,1870年8月16日,法皇逃到由法军元帅麦克马洪指挥的夏龙军团。麦克马洪正确判断形势,要求率军向巴黎撤退。巴黎政府不但拒绝了这一要求,反而命令麦克马洪解救被普军包围在麦茨的巴赞军团,致使夏龙军团在色当被围歼,导致整个战争的失败。毛奇认为,麦克马洪与巴赞的不幸,就是因为他们的行动完全受政治的摆布。
最后,毛奇高超的指挥用兵艺术还表现在迅速决断和对计谋的运用上。当巴赞元帅的法军莱茵军团被围困在梅斯,麦克马洪元帅的夏龙军团退守位于梅斯西部约150公里的夏龙。麦克马洪本想率部撤向位于夏龙西南约1公里的巴黎,但遭到巴黎政府的拒绝,并受命前往梅斯解救巴赞军团。为避免与普军遭遇,麦克马洪决定向东北经色当,再折向东南到达梅斯。8月22日,麦克马洪离开夏龙。当24日普军占领夏龙后,发现奥军并未撤回巴黎,而是向北前进。毛奇据此迅速作出反应。他打破对军队调动严守机密的常规,向报界散布了一个谎言迷惑敌人,称普军除第1军团留在梅斯围困莱茵军团外,其余全部军队已向巴黎挺进,先头部队已接近巴黎。犹豫不定的麦克马洪获悉此消息后,立即下决心,乘普军主力不在梅斯之机,前往解救。此时,毛奇则命令向巴黎推进的第3、4军团掉头北上,围追夏龙军团,最终将其围歼于色当,奠定了普法战争胜利的大局。
综上所述,普鲁士之所以取得对法战争的胜利,不但因为普鲁士拥有完善和便利的交通网络和采用了新式武器,及早进行了军事改革以适应战争形势的发展,而且还为这场战争早就做好了充分准备,物质和后勤供应充足,有条不紊。更为重要的是普鲁士在战略上灵活机动,主动进攻,速战速决,最终取得了对法战争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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