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卓华
加强创新和改革应对挑战
◎英卓华
在过去30年间,中国经济的表现确实是令人瞩目的,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是,我想现在也不是自满的时候。快速变化的世界,以及中国自身的快速变化也需要我们做出及时回应。
中国经济增长的步伐已经放缓,中国增长的很多基本要素也出现了变化。对于我们来说,一方面看到中国人口结构的变化,中国劳动力人口总体比例也会下降,同时资本也在不断积累和增加。资本的积累现在已经到了相当的规模,最后可能会因为资本劳动力比率的上升,边际效应会出现下降的情况。经济本身的增长从改革第一波获得的收益红利也出现了下降的情况,增长速度在放缓。中国的环境以及收入分配方面也需要有更多的进展。中国政府意识到了这方面的挑战,认为需要进一步转变经济增长方式。“十二五”规划中谈到了很多需要推出和执行的政策。我想谈三个宽泛的领域,这三个领域的变化可以带来生产率以及在解决失衡方面有很大的帮助,同时也能够进一步地改变中国的消费增长方式。
第一,能源和资源的使用变得更有效率,同时加强创新和创业精神。中国在国内市场上加强竞争和创新可以提升生产力和生产效率。中国过去10年的发展主要得益于民营经济快速的发展,这也给国有企业和其他的国有经济部门带来了改革的压力和动力。中国在2001年入世之后也带来了整体经济效率的提升,进一步推进了新技术的采用和利用。最近我们也看到能够进一步促进竞争的手段,包括中外企业一视同仁,民营企业和国有企业进行公平竞争。在这个过程中让民营企业获得更多的资源、信用以及其他的投入,从而在国民经济当中占有更大的比例。但是,中国很多的产业仍然是以国有企业占主导,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发现竞争受到抑制的情况;传统的生产方式,粗放型生产方式难以维系的情况;人民的福祉也没有得到充分的改善。因此,我们首先需要对国有经济垄断的部门进一步解除相关的障碍和壁垒,它一定能够带来一些超额的回报,包括能源的生产和配送,还有交通运输部门等等。在需要自然垄断的行业至少要做出合适的安排,保证市场力量或者市场权力不会被滥用,包括铁路行业。
同时,关于产业政策的问题也要合适的设计。目前,产业政策还是比较成功的,但是未来也需要进行调整。过去有些国家,包括日本、韩国也有各自的产业政策,政府的干预和私营部门的公平竞争,对他们的支持是相辅相成的。同时我们需要对现有的国有企业进行重组改造,让他们的所有制和上市变得更加开放。中国应当进一步限制地方政府对当地公司财力上的支持,那些没有竞争力的公司应该被允许退出,不应当继续浪费相关的资源。
第二,对包括资本、土地、劳动力等要素市场进行改革。向市场经济转轨过程中,中国需要对要素市场进行全面的调整,需要有效的市场对资本、土地、劳动力进行调配,包括实现包容性的城市化。中国的城市化模式在这个过程中也需要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紧密结合在一起。
未来20年,土地会变得越来越稀缺,因此有效地使用土地对粮食安全来说也是非常重要。机会均等、社会稳定也是重要的因素。在这个过程中,提高土地利用效率的重点是保证农业用地的延续性和有效性,比如说我们希望能够扩大土地的登记和交易制度,同时也进一步让农民拥有很长期限,甚至无限期限土地的使用权。在这个过程中,土地的征用和补偿也需要有合适的政策和安排。我们知道,有一些地方政府靠卖地获得地方政府收入的很大一部分,有时候农转非土地转变过程中,有一些征用决定并没有受到上级政府的批准或者审查。在这个过程中,要进一步确定土地的使用权,包括对农业土地的使用权,避免滥用权力的现象发生。另外,是关于土地租金和土地融资的问题。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希望能够更多地开拓地方政府的融资渠道,减少完全依赖土地融资的方式。中国已经进行了两个城市房产税的试点,但是技术上、机制上以及社会上的原因,进一步扩展还是比较困难的。我知道税收方面还是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比如说加拿大等一些国家,房产税占到GDP的3%-4%,OECD国家平均房产税可以占到GDP比重2%的水平。定期性的地方政府正常的公开市场融资行为也应该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弥补土地融资的缺口。
关于资本市场。随着这方面改革的显著推进,中国的金融体系受到了一定的压力,还有一些关键的不平衡存在。这些不平衡带来系统性的风险,同时他们也不能让中国的金融体系能够一体化,变成更加富有活力地为实体经济服务,因此我们需要扩大利率的灵活性,建立有效的信用市场,政府希望能够对存款利率上限和贷款的利率下限进一步放开;同时我们也希望能够进行改革,进行更多的证券化和证券市场的融资。如果能完成这些工作,中国可以鼓励更多的企业公开上市。与此平行的是中国希望健全资本市场的法律框架,进一步建立金融基础设施,同时在信息披露等方面取得进展。欧洲在1992年的经验证明,金融市场可以被逐步改革为自由化和国际化的市场,当然我们都知道存在风险。从亚洲金融危机以及最近全球金融危机上,我们都知道危险是不可避免的。相关的改革也要避免风险逐步推进。在这个过程中,中国相关的监管当局有能力、有耐心进行金融体系改革。
在劳动力市场方面,建立更加富有活力、有灵活性的劳动力市场,对未来实现开放性的高收入国家是有希望的。从投资驱动型转向消费驱动型的经济体来说,未来10年,从农村向城市地区成千上万人的流动,需要劳动力市场变得更加灵活,相关的机制更具包容性。在这个过程中,需要消除影响劳动力流动性的障碍,需要尽快进行相关的改革,让进入城市的移民以合法的方式获得城市的公共服务。在这个过程中,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之间分税制的进一步改革,也是推动改革的重要激励,尤其是在中央和地方政府财税体制改革方面。
为了进一步增加劳动力流动性,社会保障、住房、养老、失业保险应该在全国范围内建立可转移的网络。同时,对相关的雇主企业和雇员本身也是可以承受的。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希望能够加大对劳动力的需求,同时确保相关养老金的给付是足够的。
在此,我想谈三个挑战。
1.关于财政体系中政府支出问题。改革政府支出结构,让中国最新的轻重缓急的工作和未来支出状况相匹配。政府关于住房和教育方面重点领域的支出和过去的支出战略,包括基础设施投资是不一样的,我们需要建立相应的机制能力,同时还要做相应的安排。
2.需要不断满足预算支出上涨的需求,包括更多的国有企业分红上缴,能源使用方面的成本,个人所得税、增值税的征收。
3.财政预算收入和各级政府责任进行有效结合。中国也是放权程度最大的国家之一,在收入这方面出现了中央高度集权的情况和不对称的情况。现在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之间已经有了很大的收入差距,因此需要进一步扩大地方政府收入的基础,首先能够扩大他们收入的范围,包括房产税的征收地方截留,同时还有相关的养老、社会保障方面资金使用自主权等等。建立一个全国性的对于国民收入平均分配的体系,不仅是省级,更多的是市级之间的分配。
中国会面临很多的挑战,尤其是当下试图建立一个和谐、现代社会的时候。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希望能够解除对于土地、劳动力和资本市场的扭曲情况,进一步改革财税体系,进一步理顺经济各个部门之间的关系。
中国就已经基本上走完了城市化万里长征的一半。城市化能够帮助提升人民的福祉,如果城市化的改革能够帮助经济效率、环境可持续性、社会和谐的提升;如果正确处置,中国的城市化将会成为21世纪中国经济增长的另一个引擎,这样就可以帮助建立一个繁荣的中国。中国城乡和谐的关系,中国的每一个男孩和女孩,不管他们在哪里出生,不管在哪里居住都有公平的权利。真正的“中国梦”是每个人都拥有的,他们的工作可以得到公平的回报,每个人都得到公平的对待,同时也可以公平地获得医疗、卫生、教育、社会保险,国家需要支持这样的改革。
作者系世界银行常务副行长。本文是作者3月24日在中国发展高层论坛2013年会上所作的演讲,本刊根据录音整理。
·评论与问答·
提问:我是韩国对外经济政策研究院院长蔡旭,关于中国的相关政策我也有一些评论。现在全球贸易环境也在迅速的变化,包括美国和欧盟之间的自贸协定、跨太平洋贸易协定、东盟地区性的贸易协定、其他的海湾合作委员会等等,这种区域性的贸易协定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推动国际贸易的发展,同时有可能破坏多边的贸易体系。因此很重要的一点,对于中国,对于全球所有国家来说,我们要维持这样的多边贸易体系,中国也必须做出相应的工作。比如中国希望能够做规则制定者,而不是遵守者。当然,我知道也有一些问题和困难存在,尤其是自身经济改革和自由化方面。只要给予时间,同时允许有一定的速度,中国就可以建立更为合理的、更清楚的时间表来做自己的内部改革工作,同时也作为多边贸易体系积极的谈判者,包括同美国的谈判,也许能够不仅仅帮助中国,同时帮助其他的经济体,我希望中国不应当避开现在多边贸易体系所面临的障碍,中国应该发挥更大的作用,而且能扮演这样的角色。中国的实力,在谈判当中的权重已经很高了。同时,不仅仅是在多边贸易体系,还在跨太平洋贸易协定方面也可以扮演更重要的角色。
王超:非常感谢您刚才所做的评论。确实自从多哈回合启动以来,整个谈判是步履维艰,正是由于这种步履维艰的形势,很多国家包括中国在内,现在在区域合作方面加大了力度。多哈回合谈判陷入目前的困境,应该说跟一些大国的做法有一定关系。但是我们始终认为,多哈回合谈判特别是世贸组织,应该说是世界贸易自由化的一个主渠道。
当然,世贸组织规定,确实不反对建立各种各样的区域合作,但是正如刚才您所说的,如果是区域合作或者区域安排过多,如果区域合作排它性非常强,在这种情况下会对整个世界贸易组织,特别是让整个世界贸易规则形成碎片化的状态。所以这种情况应该说我们是不愿意看到的,我们希望各种区域合作,包括大家所谈的FTA(自由贸易协定),应该是作为对主渠道有益的补充,而不是竞争、替代的关系。
实际上,在这方面中国现在也是在积极地推动地区或者区域合作,但是我们谈的区域合作兼顾到主渠道的作用。现在中国目前已经建立、或者在谈的共有15个自贸协定,其中谈成的有7个,涉及15个国家;在谈的有8个,涉及13个国家。我们也希望通过推动自贸区谈判,能够间接推动整个WTO或者主渠道的发展。这么多年来,中国始终认为WTO是自由贸易的主渠道,我们始终没有放弃多哈回合谈判。在这一点上,刚才您提的非常对,世界各国特别是世贸组织成员,应该共同努力来推动WTO多哈回合的进程,因为这个机制不仅仅是惠及几个国家,而是惠及150多个国家。这在历史上,自从WTO成立以来,甚至在WTO的前身GATT(关贸总协定)的时候都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所以,我们认为各国应该把精力放在WTO多哈回合谈判中,使多哈回合能够比较顺利地进行。大家都知道,2012年9月份将举行第九次部长级会议,我们希望这次部长级会议就早期收获达成一致。当然,我们也认为即使这个早期收获达成一致,也不能作为多哈回合的一个终点,而仅仅是一个接力站。在这方面中国政府也愿意与世界各国,特别是主要国家能够积极努力,共同发挥作用,推动多哈回合能够最终取得成功。
约瑟夫·斯特格利茨:我想做一个评论,提几个问题。你刚才提到了金融体系,提升资本市场的作用以及利率市场化改革,我们看到有一些证据,金融市场的开放对于中国这样发展阶段的国家,相对于发达国家而言有很多的不确定性、不稳定性,实际上可能会造成经济增长放慢,而不是促进经济增长的效果。曾经有一些中小型企业融资渠道受阻,我想中国的结构改革是想要促进中小企业的发展,因此我觉得我们有这样的人这么想,我也倾向于同意,我们应该把中小企业作为借贷的主要对象。
在经历快速的经济发展阶段之后,我觉得现在有一些程度的金融行业的规制实际上是有助于经济持续发展的。你提到了有这样的历史,由于金融过度放开,或者过快放开,导致一些不稳定的因素出现,我想问你能不能评论一下怎么做得比较谨慎,比较有条理?
第二个问题是关于财政。早上我们讲到财政里面有碳税、环境税等等,实际上是有助于财政调节的。很重要的问题,现在政府手上有很多资源,包括土地、政策工具等等。如果土地能够以公平、公开、透明的方式来出让,实际上能带来很多效益。如果它作为收入的来源会有怎样的潜力?
第三个问题是问贸易政策。我们有很多担忧,比如说有一些地区贸易协定是和发展有关系的,一个是双边投资协定BIT,有时候是多边投资协定。有一些情况下,投资者在投资的时候,特别是在发展中经济体和新兴经济体投资的时候,他们的利益受损,实际上也影响了这些国家的财政能力,在这个问题上有很多的混淆或者不确定性,使得这个问题很难解决。这是我的一个评论。
最后一点,世界知识产权组织(WIPO)提到一个意见,要对全球的知识产权保护体系做出一些调整和改进。我想问一下这对于中国意味着什么呢?能不能评论一下?
英卓华:第一个问题关于金融行业的开放。我是从印尼来的,资本市场开放,银行业、非银行业开放,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没有想清楚就开放,是有一些惨痛教训,确实会造成大的风险和不确定性,这一点我非常认同你的意见,必须要来加强产权体系的建设,保证发展中经济体的脆弱性能够得到考虑。在这个过程中,保证体系要更加具有有效性。
你刚才提到了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如果是国有企业,拿钱会比较容易,成本也会比较低,中小企业确实比较难。实际上,在中国有“影子银行”来支持私营部门的借款,我们要想一下和谐的、平等的融资渠道是什么意思?很多中小型企业如果能看到金融体系变得更市场化,更多地通过市场的力量来监管,他们就会获得更加平等的融资渠道,当然他们肯定也会获得更好的融资成本。现在他们不仅仅是拿不到钱,即使拿到钱,融资成本也是非常贵。如果能够有这样的改革,实际上是非常有益的。当然要考虑改革的次序,中国现在是朝着正确的方向在迈进。有很多人在讨论政府做的这些事情是否足够,是否做得太晚了,我想我们必须要考虑改革的次序,也要考虑到紧迫性。
第二个问题,从土地或者其他渠道能够获得财政收入的问题。中国的市场里,很多要素和资源都可以成为政府的财政来源。我之前也提到,不管是国有企业的红利,还是通过环境税的手段来征收的收入,实际上都可以作为财政的补充,但是我们要考虑一下治理的问题,不仅仅是考虑它从哪里来的问题,而且要考虑这些钱怎么收到钱袋里面,能不能把钱给统一的集体来征收。这方面的治理很重要,要有良好的治理框架才能确保公平、透明。第二点是价格的确定,很多国家都低估了价值,这个系统由于不透明、不公平导致寻租行为,所以不一定有效。我想这个潜力是有的,那就要想政府来营造一种合适的机制,把这个钱收进来,同时怎么来评估在这个过程中对于一些既得利益的排斥,或者说对于价值成本的评估,这也是很重要的。
王超:非常感谢。刚才斯蒂格利茨先生谈到了BIT的事情,我觉得现在世界各国的资本流动跟前些年相比越来越快,量越来越大,虽然在最近几年受到金融危机的影响,国际资本流动有所下降,2012年只有1.3万亿美元,但是从大的趋势来看,国际资本流动随着经济全球化的发展会不断增多。这样就带来各国之间在资本流动的基础上如何开展合作,我觉得这是非常重要的。所以要解决资本流动的便利化,规范资本流动,双边之间签署投资协定是一个比较好的办法。在过去几年里,中国同相关的国家也签署了投资保护协定,目前中国政府正在同美国政府谈投资协定,这个投资协定真正名称确实也叫BIT。
当然,由于世界是由不同发展阶段的国家所组成的,所以我们认为各国之间所谈的BIT不应该是一种模式,应该照顾到各方的基本利益、各方的发展水平和发展阶段,只有通过双方相互的理解,相互的沟通,相互的谈判,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所以我们认为,在谈BIT的过程当中,一方面要照顾各国自己的利益,同时,正如刚才我发言当中所说的,实际上在BIT,国际投资方面,我们还没有规则。如果能够建立一个国际性或者世界性的投资规则,对整个国际资本流动的发展是有好处的。
关于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在这方面的合作,我觉得应该说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多年来为推动世界知识产权的保护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我们和世界知识产权组织也有很好的合作,我们也希望通过这种合作,通过国际间的合作来推动中国知识产权的发展。应该说,中国在知识产权保护方面,最近这些年做了大量工作,虽然可能有一些工作我们做的还没有达到很多朋友所期望的,但是我们确实做了大量的工作。比如,现在中国是把知识产权作为国家战略高度进行保护的。2008年中国国务院颁布了国家知识产权战略纲要,把知识产权提升到国家层面,因为我们认为作为一个创新型国家,知识产权保护是非常重要的。如果知识产权得不到保护,一个国家的创新也就不可能进行,也就不可能和其他国家开展有效合作。这方面我们做了大量的工作,每年中国都发布年度知识产权保护的行动计划。可能大家都注意到了,差不多两年前,在国务院的直接领导下,我们对知识产权保护进行了专项行动,专门开展了打击侵犯知识产权和制售假冒伪劣商品的专项行动。这个行动结束之后,中国政府又把打击侵犯知识产权和制售假冒伪劣商品的工作变成一种常态化工作,由国务院领导亲自任组长。而且在过去多年里,我们不断加大知识产权保护的执法力度,这个执法是在比较完善的法律法规基础上进行的,得到了国际上的好评。
当然,知识产权保护工作应该说是一个非常艰巨的工作,侵犯知识产权也是一个世界性的难题,不仅仅中国有,世界其他国家也有,也包括非常发达的国家,非常著名的企业,在他的网站上都有销售侵犯知识产权的作品。我估计大家可能也注意到,有一段时间中国作家协会对这些网站也都提起了诉讼。中国政府会继续加大执法力度,继续加大知识产权保护力度,应该说我们有决心,也有恒心,也希望同世界各国,特别是主要发达国家,能够在这方面加强合作,共同保护知识产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