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座叫重庆的城市艳遇

2013-03-06 09:00徐凤文
读者·原创版 2013年2期
关键词:解放碑魔幻火锅

文 _ 徐凤文

与一座叫重庆的城市艳遇

文 _ 徐凤文

重庆是过去一年中最引人瞩目的中国城市之一。

世界是平的,脑壳是方的。在引人瞩目的“薄王事件”之后,曾经令人侧目的这座西部大都会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与喧嚣。

即使没有轰轰烈烈的“红与黑”,重庆在我去过的所有城市中,也是最“喧哗与骚动”的一座。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城;城里头没的神,住了一群重庆人;男的黑耿直,女的黑巴适;火锅没的海椒,他们从来不得吃……”

这是一座随时能让你感受到热辣辣的喧嚣气息的城市。满是海椒的火锅里翻滚着毛肚、鸭肠,解放碑前浮华、媚俗的场景让渴望打望美女的人眼花缭乱,街道上随处可见精瘦而敏捷的“棒棒”在等候生意,出租车司机对着台子跟兄弟伙商量交了班是去黄桷古道还是南山温泉,一旦你走入夜晚的老巷子,还能看到久负盛名的重庆美女在夜啤酒、老火锅摊前热辣辣的动人表情,更能呼吸到一种独属于重庆的麻辣市井味道。

以色列作家阿摩司·奥兹说:“这不是一座城市,只是一个幻影。”我不知道我遇见的这个城市是不是一种幻影,但这座叫重庆的城市确实具有一种奇幻乃至魔幻的气质。

2012年,曾经在重庆涪陵生活过一段时间的美国人何伟写的《江城》一书风行一时。其实,早在2007年,我在重庆工作期间就读过这本书的复印本,总觉得重庆是放大了很多倍的涪陵,而且比涪陵更魔幻,更有故事:上天独宠重庆,两江环绕,有山有水,山城临江而立,山上有城,山外有山,景色分外魅惑。整个城市像是一座巨大的山岩,无数建筑层层叠叠地绵延其上,一幢幢高楼大厦参差不齐地矗立在连绵的群山之间,仿佛一幅充满魔幻色彩的3D画。

从空中俯瞰重庆,不管是西北部的浅丘还是东南部的大山,都顺从地向两江河谷倾斜。向云雾迷茫处望去,山脊若隐若现,成片成片的梯田像是片片在山上,像极了重庆的本地名菜“烧白”。两江之间的渝中半岛看起来像一个横写的“V”字,而朝天门则像舌尖一样吮吸着千年流淌着的浩荡江水。

或许,你还记得电影《疯狂的石头》里的过江缆车。在重庆乘坐轻轨、出租车和过江缆车时,总有一种吃着火锅、唱着红歌、穿越时空的奇幻感觉。当单轨列车在江边行进时,忽而钻进住宅楼群中,忽而在江边的悬崖上疾驰,一路山、河、楼、洞、溪、城市及人家一一在目,如过山车一般,充满了奇特的魔幻意象,像极了《第五元素》和《骇客帝国》里的惊险画面。而每次来重庆,我都会把这三种交通工具轮番体验一遍,一下子就能找到上天入地的奇幻感觉。

这是属于重庆的地理奇观。写于晋朝的《华阳国志》里如此描写重庆主城:“地势刚险,重屋累居。”虽然吊脚楼早已消失,但时至今日,还可以在重庆的下半城看到很多梯上坎下的老巷子。穿行在狭窄的山城步道上,无论是俯瞰还是仰视,随时可以看见各种不同于其他城市的地貌景观。

2007年,地产服务商王志纲在朝天门重庆规划馆的一次对话中称“重庆是一座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城市”,其实,这并不是新发现。1942年9月25日的一个早晨,费正清乘美军飞机从昆明北飞。在这位“中国通”的眼中,重庆“为人类居住,十分不幸,因为没有平地,要在城里往来,得像山羊一样忽上忽下”。

从陪都时期到“薄王事件”,半个多世纪以来,访问过重庆的外国人惊讶地发现,要找到一个比重庆更拥挤的城市不太容易,当地居民从来都是忙忙碌碌、脚步匆匆。令人困惑不解的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外国观察者何以不约而同地得出同样的印象:为什么重庆人如此急躁?是什么东西让他们耐不住?

一位来自北京的记者曾说,重庆像是掰开揉碎了的北京。

在“唱红打黑”时期曝光率极高的重庆人民广场有座始建于1951年的人民大礼堂,从外观看像放大了的北京天坛,霸道极了。

在民间层面上,有关北京和重庆之间的联想远不止于此。有人戏谑地评价这两座城市:一个是天子脚下,一个是老子最大。在电影《疯狂的石头》中,重庆崽儿把BMW改成了“别摸我”,让北京人见识了“重庆言子儿”的神采。但与北京人先天的优越感不同,具有“草根”气息的重庆人骨子里谁都不服。虽然重庆人尊称别人一律为“老师”,但在一些私人场合,即使是那些重庆美女也会一口一个“老子”,让外地人听了煞是奇怪。

如今,到解放碑打望美女已经成了许多外地人来重庆的一大功课。很少有人知道,解放碑是为了纪念抗战胜利而建的。抗战伊始,重庆这座偏居西南的山城一跃成为战时中国的陪都,在这里发生的一系列历史事件改变了此后中国的命运。

纵观整个20世纪,重庆可能是中国变数最大的城市。从战时首都到民国陪都,从解放初期的中央直辖市到四川省辖市,从计划单列市再到中央直辖市,这一系列令人目眩的角色转换使得这座城市的命运永远充满悬念。

同为直辖市,重庆不同于上海和天津之处在于它是“直辖市的牌子,中等省的架子,单列市的底子”。相对于位于沿海的上海、天津以及疑似“内地”的北京,重庆更像是中国的“腹地”。而在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期内,重庆的发展犹如梁启超所说“其进步又非为一直线,或尺进而寸退,或大涨而小落”。直到1997年“直辖”以来的十多年,才有了改变命运的转机。

或许是被压抑了太久,这个喜欢高呼“雄起”的城市有着强烈的自我表现冲动,时而铿锵有力,时而扣人心弦,时而喧嚣热闹,时而耸人听闻。

打望重庆,看过了解放碑的美女,你一定要去十八梯走一趟。

在重庆的时候,周末的早晨,逛完中兴路旧货市场后,我最喜欢漫无目的地在十八梯的老街上游荡。十八梯是另一个时间里的重庆生活,是城市平民的固定聚集地。如同巴县衙门的老火锅店、枇杷山正街的小酒馆以及四川美院门口的涂鸦街一样,充满了重庆时间里的独特味道。这个连接重庆上下半城的地方原为贩夫走卒聚集之地,在距离繁华的解放碑、校场口咫尺之遥的地方,似乎依然保留了一个世纪以来重庆市井生活的真实状态。

如同上半城和下半城的地理划分,如同火锅中的红汤和清汤,如同美女与棒棒,重庆是中国城市中“二元”结构最混搭的地方之一。而历史在演进中塑造了重庆人的性格:坚忍中有几分乐观,爽直中带几分鲁莽,热情中有几分狡黠,幽默中有几分土俗,认真中有几分滑稽,闲逸中有几分喧哗,凝重中有几分急躁,火爆中有几分冷漠,阔大中有几分促狭,宽容中有几分排外,摩登中有几分乡土。

或许是由于自然环境太过恶劣,这座城市具有一种超现实的魔幻主义气质。多年以前,从香港来的一位教授评价说:重庆人具有强烈的自恋情结。也有人说,这座喜欢面向朦胧未来的城市对自己历史的“保护性遗忘心理”,是在潜意识中向北京、上海、香港等国际性大都市看齐。

这里有句俗语叫“雄起”,这里的哥们儿叫“兄弟伙”,这里父母不喊“女儿”喊“妹儿”,这里的帅哥都叫“崽儿”,这里的人们很喜欢耍,吃起喝起抽起唱起还要“耍朋友”,这里的女孩喜欢大声喊“安逸”“遭不住了”……

和这样一座城市艳遇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在人民广场上看声势壮观的坝坝舞,在北碚金刚碑村里寻访消逝的繁华,在巴县衙门的火锅店里吃九宫格的老火锅,在磁器口的江边竹亭里吃沸腾的水煮鱼,在弹子石迂回的山道里寻找虹影小说里的影像……在这个充满了各种欲望声音和丰富表情的城市开始或结束新的一天,或者像香港人正在拍摄中的《迷失重庆》一样,以一种你熟悉或者陌生的方式迷失自己。

在解放西路的一条老巷子里,墙上的青砖刻着“广顺”“德顺”等字样。而在一处破旧的木门板上,不知什么人用白色广告色写下这样一行文字:“是冰冻的时分,已过零时的夜晚,往事就像流星刹那划过心房。灰暗的深夜,是寂寞的世界,感觉一点点……”在这一瞬间,夜色慢慢降临,这个“喧哗与骚动”的城市正在走入她晦暗、古老、静态、妖娆的时间之中。

我知道,我正在遭遇一场叫做重庆的艳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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