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梦想都开花

文 _ 吴长海

所有的梦想都开花

文 _ 吴长海

“写给X岁的你”—首届《读者·原创版》创作新星选拔大赛优秀作品选登

亲爱的麦子：

你的乳名被喊了30年了，每一次喊都是那样亲切而温暖，可敬可爱，是我对你发自内心不假思索的称呼，尽管没有几个人认为你配得上这个称呼。

甚至在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眼里，你也不过是个寻常的“屌丝丈夫”—个子不高，家境不富，相貌不帅。在她想趁着“iPhone5”上市，买款即将停产的“苹果4S”时，你依然无法爽快地满足她的要求。

在朝夕相处多年的领导眼中，你也不过是个小白兔式的“平庸员工”—业务不够精湛，业绩不够突出。勤勤恳恳忙碌一年，在各项先进评选中，你的名字总是难以让领导想起，何谈跃上盖着红戳的奖状。

麦子，你要记住，永远要记住，即便在别人眼里，你什么都不是，我也把你当个宝，悄悄地欣赏你。

在我的眼里，你一贯优秀、上进。你用15年的学习，把出身山乡的自己送进美丽光鲜的大学校园，把土得掉渣的自己武装成满腹诗书的城市青年；你用10年的奋斗，把学贷房贷“贷贷”相传的自己变成房子车子“子子”登科的中产阶级，把挂面泡面“面面”俱到的日子过成饭馆酒馆“馆馆”相护的小康生活。

麦子，在30岁的时候，回望深一脚浅一脚走过的人生路，你是怎样的百感交集啊！还在穿开裆裤的孩提时代，你就跟随祖母学会了播种，在家乡山冈向阳的坡上，种下的向日葵总能开出金黄的花，种下的丝瓜总能挂出无数的果。这么多年的青春岁月，你种下了数不清的梦想，大学梦、文学梦、记者梦、编制梦、住房梦……所有的梦想，都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真切。

麦子，你一定记得最初的梦想，那就是读书读书再读书，考中学，考大学，离开家乡，告别土里刨食、看天吃饭的日子。还记得那段去学校的路吗？布满山石、险滩，下雨天深一脚浅一脚，下雪天滑一下跌一跤。也许你记不清多少次摔跤摔得鼻青脸肿，但你一定记得十岁那年的风雪夜。因为数学考试，你放学晚了。回去时，大雪封了路，你一不小心滑进山沟，怎么爬都爬不上去。后来妈妈一路寻来，跪在老树根上，用一根拴着柴绳的扁担，把滑下山沟的你拉上来。妈妈哭着说：“这书咱不念了，人家种田，都饿不死，还能饿死咱吗？”你冻得浑身发抖，却抹着眼泪倔犟地反驳：“不念书，还有其他路可走吗？”

麦子，少年时的你，坚强又聪明。最初读书的8年，学校和村里都还没有通上电。为了方便晚上学习，你步行10公里，去镇上的垃圾堆捡牙膏皮，用它裹住旧棉线，放在装有煤油的墨水瓶里，制成了灯盏。那冒着青烟的油灯，熏黑了土坯墙，却照亮了你前行的路。村里和你同龄的孩子有22个，读完小学有10个，读完初中时还有3个，读完高中的就只剩下你一人了。那是怎样残酷的“胜利”啊！被你挤下独木桥的有你最好的朋友和兄弟，他们也许永远无法完成跳出农门的夙愿。

你进了梦寐以求的大学，户口也如愿以偿“农转非”，你成了山村的骄傲、家族的希望。然而在大学校园，你依然过得艰难，你的三餐不敢有半点奢侈，你的“哑巴英语”过不了口语关，你的电脑知识是个空白，你不识五线谱，不懂工笔写意，不会探戈爵士，甚至连普通话都说得结结巴巴……当别的同学周末去影院约会，去舞厅潇洒时，你把自己关进宿舍恶补英语、计算机，或者去挣20元一天的勤工俭学费，或者在图书馆博览群书，梦想将来成为作家或诗人。

文学梦的种子还没扎下根，你就毕业了。最初的职业梦想，是当名铁肩担道义的记者。一摞摞的求职简历，一张张的废旧车票，一次次的笔试面试，因为专业不对口，因为地域不匹配，因为家庭无背景，你没有得到想要的工作。家里的经济状况不允许你考研，不允许你休息在家备战公务员考试。你去了杏花春雨小桥流水的江南，但没有看到如诗如画的风景，只看到了拥挤的人群、林立的厂房。你先找了份在企业办公室打杂的工作，以糊口立足，再寻机会。

一年后，你看到了所在城市报社的招聘启事。手握自学的专业文凭和已落脚的户口，你拥有了公平竞争的机会。闭卷考试、现场采访、面试答辩，一路下来，你拔得头筹，顺利获得工作机会，实现记者梦的那份喜悦让你忘了在异乡独自打拼的累与痛。

调查社会热点，采写独家新闻，发表系列报道，原以为人生从此就在新闻战线上摸打滚爬。然而，不久后新闻出版行业开始改革，见习期满，你只获得签工作合同的机会。也许是因为农村生活的经历，让你对没有保障的生活感到恐惧，你渴望一份事业编制，渴望一份庄稼人称之为“吃皇粮”的工作。

麦子，你的择业过程艰难，但结局还算幸运。两进公务员招考的考场，均光荣地充当了“炮灰”；两次报考教师岗位，终于天道酬勤，实现“编制梦”。青春驶入教育轨道，汗水从此在讲台绽放。三寸粉笔画出人间冷暖天地方圆，三尺讲台弘扬报国安邦建功理想。在润物无声育桃李的岁月里，还有两大梦想始终萦绕在心间，那就是文学梦和住房梦。

文学是心灵的家园，房子是栖身的场所，都很重要。工作之余，你读书写作，寻求精神的充实。你写出的文章投稿发表，换来可观的稿费，贴补了生活，加快了买房的脚步。

麦子，2008年注定是你人生的节点，那一年你26岁，春天出版了《守望锦瑟华年》一书，秋天购置了90平方米的住房一套。你的文学梦和住房梦同时开出了花，尽管花很小、很淡，但宣告了你成功守住梦想，扎根城市。还房贷最初的两年，真的很艰难。你的午饭在单位凑合着解决，早饭一律是粥，晚饭一律是面。7分钱一斤的大白菜，你一买就是好几棵。两片白菜叶，浸上盐是粥的好友，加上油是面的伴侣。日子过得艰难，梦想不曾改变，你在日记里写下：“哭过笑容才灿烂，冷过艳阳才温暖。”

麦子，你应该庆幸自己与文字结缘。因为文字让你收获了读者，也收获了爱情。那个你以前不敢交往的江南女孩，就是因为欣赏你的文章，爱上了你，不惜和家人闹翻，毅然嫁给你，为你生了个大胖儿子。

亲爱的麦子，30岁已悄然来临，当初种下的梦想，一一开出了花。以后的日子，请怀着一颗感恩之心，继续骄傲地、努力地活着，继续播种、浇灌更多更美的梦想，为了这个社会赋予你的责任，更为了你爱的和爱你的人们。

祝你的梦想花开无数，祝你的朋友和家人越过越好。

欣赏你的麦子

30岁一个冬日的午后

恭喜你，麦子！30岁的光景里，你就实现了安居梦、爱情梦和“编制梦”，检视平生，陶然忘我。—在我看来，这篇“80后”屌丝的吐槽文章乃是一篇“还愿之书”，它清晰地勾勒出了自己自云巅而降，脚踏实地，出没于生活，“所有的梦想都开花”的切身轨迹。当然，我更期盼它是一篇“许愿之书”，因为，待这期杂志上市时恰是春天，春天会让所有的鲜花都开遍的，包括麦子。

—叶舟（著名诗人、甘肃省作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