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
一对丁克夫妇在想要孩子的时候才发现,丈夫竟然患病,无法正常生育;当他们求助于精子库时才知道,精源紧张,并且接受捐精程序繁琐、耗时很长……求子心切的夫妻俩,在网络自助捐精群里找到了免费捐献者,他们一心想要孩子却忽略了这种非常规手段暗藏的巨大风险。当孩子生下后,他们遭遇了捐精者无休止的疯狂敲诈……
丁克夫妻遭遇生育难
现年36岁的秦娜出生于湖南长沙,大学毕业后在张家界做过两年导游。2000年,秦娜来到北京闯荡,在一家星级酒店做服务员,在那里,她认识了酒店的部门经理徐坤。徐坤对秦娜一见钟情,两人感情迅速升温。
2001年,秦娜和徐坤步入了婚姻殿堂。婚后不久,秦娜意外怀孕了。考虑到事业还未稳定,也没有买房,秦娜在丈夫的陪伴下,到医院做了人流。
2005年夏,秦娜升职为客服部经理,月薪1万余元,而徐坤此时每月也有约2万元的工资。2006年5月,夫妻俩在北京按揭买了一套房;2007年年初,徐坤又买了一辆轿车。苦尽甘来,他们开心地享受着自由自在的“二人世界”。
日子越过越滋润,夫妻俩却渐渐达成了共识——做“丁克族”。事实上,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也是“被丁克”。在北京,工作和生活的压力都很大,时年30岁的秦娜和33岁的徐坤虽然月收入达到3万元,但他们位于市区贷款150万元的房子月供就要1万余元,生活费和养车费每月还需1万元,另外,交际应酬、外出旅游的花费也很大。徐坤曾对秦娜说:“我们现在这种情况,根本没法养孩子。你没看网上很多人晒养孩子的成本吗?在北京养一个孩子每年得花10万元,与其让孩子将来受苦受累,还不如我们留着这些钱自己养老。”
秦娜深以为然。没有孩子,他们可以一心一意打拼事业,闲暇时,还可以游山玩水,也很潇洒自在。可是,双方的父母却不理解,质问他们既然有钱买车、旅游,难道不能省下钱来养孩子吗?徐坤和秦娜感到十分委屈,在他们看来,像他们这样的中层管理者,没有车是很丢面子的;要是不出去旅游,又如何消除巨大的工作压力?这些父母看来不必要的支出,其实恰恰是职场必需的竞争成本,开不起车、整天宅在家里,很容易被职场淘汰。
2010年元旦那天傍晚,秦娜在楼下碰到邻居阿娟一家三口。看着他们幸福的样子,秦娜十分羡慕。阿娟笑着对她说:“还是你好啊,32岁了,身材还是那么性感,哪像我,胖成这样!”以前听到这样的话,秦娜会很开心,可这一次,她却叹息道:“唉,好什么呀!我现在都烦死了,没孩子,心里总是空落落的。”阿娟立即鼓励她:“那你就赶紧生一个呗,以后年龄大了,想生都不一定能如愿呢!再说,男人有事业,一辈子没小孩都行,女人可不一样啊!”
秦娜动心了,开始劝说丈夫要个孩子。徐坤并没有强烈反对,只是担心养不起孩子。不久,秦娜的父母到北京来玩,听了女儿的打算,十分赞成,还说:“养个孩子能有多难呢?过去一家拉扯几个孩子不也都过来了吗?大不了今后交给我们带回老家养!”
以前徐坤之所以想“丁克”,除了经济方面的考虑,还因为他的哥哥已经育有一子一女,他没有传宗接代的压力。可是天有不测风云,2011年1月,徐坤哥哥10岁的儿子在农村老家的河边玩耍时淹死了。事情发生后,徐坤的父母悲痛欲绝,多次打电话强烈要求徐坤赶紧生个孩子,因为他的哥嫂已经40多岁,很难再生育了。
同年2月,徐坤决定与秦娜一起备孕。可是努力了半年,秦娜依然没有怀孕。2011年9月,他们去医院检查,结果显示秦娜身体一切正常,问题出在徐坤身上。徐坤患有发生几率极小的“睾丸精原细胞癌”,并且病情很严重。
晚上回到家里,徐坤在妻子面前大哭一场,说道:“你有做妈妈的权利,我不能连累你,明天我们就去离婚……”秦娜深爱着丈夫,多年来两人感情甜蜜,怎么会因为没孩子就放弃婚姻!秦娜安慰丈夫,总会想出办法的。
公婆抱孙心切不断催促,秦娜和徐坤来到北京计划生育专科医院人类精子库。到了医院,两人才发现事情并不像他们想像的那么简单,精子库精源紧张。医生告诉他们,北京正规精子库精子供不应求,加之接受捐精程序繁琐、耗时较长,一般情况下,申请人需要等待一年以上的时间。而且不仅是北京,在全国范围内,精源都已告急。
此后,不知实情的公婆经常在电话里催问,亲戚朋友也不时关心询问,夫妇二人的精神压力越来越大。
一天晚上,秦娜回家后看见丈夫一边看足球一边抽烟,顿时大发雷霆:“你还吸烟!医生说你的精子有问题,你还不好好调养,是不是真想断子绝孙啊!”徐坤火了,反唇相讥:“你怎么变得神经兮兮的?一个孩子就那么重要吗?!”就这样,夫妻俩相互埋怨,矛盾很快升级。
虽然他们仍在四处求医,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但奇迹却一直没有发生。疲惫不堪的夫妻俩渐渐丧失了信心,彼此之间也越来越冷淡。
求子心切“自助捐精”救急
2010年6月,秦娜从朋友那里听说了网络自助捐精QQ群,她搜索“自助捐精”,查询到两百多个QQ群。在捐精群中,捐精者的人数远远多于求精者。秦娜发现几乎每个省市,都能找到当地的“自助捐精”群,群中成员均在名字前面标注上自己的血型和需求,以便于选择和被选择。
在一个“北京自助捐精群”里,秦娜以求精者的身份发布了信息:“求精,O型”。刚写好,同时就有几个私聊信息发了过来。“我是京城白领,身体健康,希望可以帮到你。”“我是北大博士,提供优质精子。”……其中甚至有7个人自称免费捐精。
秦娜注意到一个名为“枪王”的网友发来的“无偿捐精,助孕为乐”的消息,她进行了回复。很快,“枪王”主动发来视频请求。聊天中,“枪王”说自己都是免费捐精,之前成功捐过6次,(女方受孕)成功后双方都签了协议。至于自己免费助孕的目的,他解释是“想给自己多留些后代”。“枪王”所说的“直接捐精”,是捐精者以自慰的方式将精液注入到没有针头的注射器中,再使用注射器,将精液推入求精者体内,而捐精者不会和受捐者有任何身体接触。
一心想要孩子的秦娜看到了希望。“枪王”又给秦娜发来一份“自助捐精协议书”,其中约定:对于求精方妻子和捐精方共同生育的孩子,捐精方自愿放弃作为父亲对该孩子的所有权利和义务,求精方的丈夫为该孩子的惟一法定父亲,自愿承担父亲对该孩子的所有权利和义务。“枪王”还发来针管注射受孕步骤一览表,表格中有详细的捐献流程,从排卵期的检测方式到注射针管的尺寸都有详细介绍。在费用方面,因为都是公益行为,只要受捐方承担整个过程中所产生的全部费用即可。
接下来的日子里,秦娜夫妇和“枪王”越聊越投机。“枪王”的真名叫左一鸣。夫妻俩对他的人品素质、文化修养和身体健康等各方面都非常满意。这让夫妻二人早日有个孩子、彻底告别“丁克”的愿望更加强烈。最终,秦娜和丈夫决定,接受自助捐精。
2010年7月23日,三人约好在如家酒店见面。左一鸣出示了身份证以及一份体检报告,报告显示他的身体状况一切正常。秦娜和徐坤觉得就要梦想成真了,非常激动。当天晚上,他们在协议书上签好字,捐精日就定在秦娜下一个排卵日。
一周后,秦娜经期结束,她按照“针管注射受孕表”买了30份排卵试纸,每天早晚检测一次,4天后看到排卵试纸颜色加深。
2010年8月3日,他们再次来到如家酒店,安排了2个房间。徐坤准备好一个大玻璃杯,杯子温度必须控制在37.5摄氏度。事先用酒精将杯子擦干净,然后用水清洗,防止残留的酒精杀死精子。左一鸣去隔壁房间取精,大约10分钟后,徐坤以最快的速度拿回精子,用针管注射器从杯子里吸取精液。因为整个过程必须在15分钟内完成,否则精子成活率就会大大降低,秦娜早已上半身平躺在床上、腿部垂直搭在墙上准备好。徐坤很快完成注射过程,10分钟后,秦娜恢复全身平躺的姿势,又在腰部垫上两个枕头,保持这个姿势20分钟。
顺利完成全部操作后,秦娜和徐坤为了表示感谢,坚持付给左一鸣6000元钱。左一鸣稍作推辞,还是接受了,与他们友好地告别后,就消失在夜幕中。
圆梦之后捐献者疯狂敲诈
2010年10月,秦娜的例假过了好几天还没来,她赶紧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她怀孕了。2011年4月4日,秦娜顺利产下一个6斤重的男婴。看着白白胖胖的儿子,秦娜和徐坤幸福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们在心里感谢上苍,更感谢捐精的左一鸣。
孩子的出世给两家老人带来了莫大的希望和欢乐。惟恐保姆对孩子照顾不周, 尚未退休的徐坤妈妈辞去工作,来到北京亲自照顾儿媳妇和小孙子。秦娜的父母也几乎每个月都来北京一趟,看望心爱的小外孙。秦娜夫妇对这个宝贝儿子更是疼爱有加。
正当一家人沉浸在欢乐之中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2012年年初,按照当初的捐精协议,本该永不相见的左一鸣,却出现在他们小区楼下。徐坤心里七上八下,他不知道左一鸣是怎么找到自己家的,但很清楚左一鸣找他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果然,两人一见面,左一鸣开口就向徐坤借钱,称自己的父亲病重,正在医院。
回到家里,徐坤与妻子商量对策。善良的秦娜说:“如果他生活确实困难,我们应该帮助他。如果不是他,就没有我们的儿子啊!”
徐坤夫妇商定,一次性付给左一鸣5万元现金,也不用归还,但前提条件是他不能再提此事,更不能让儿子知道此事,以免影响不好,对孩子幼小的心灵造成伤害。左一鸣爽快地同意了,徐坤当即付了5万元钱。
左一鸣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弄到了钱。第一次要钱成功, 让他感觉徐坤夫妇软弱可欺。他拿钱后吃喝嫖赌,很快挥霍一空。半个月后,左一鸣再次找到徐坤,说上次那5万元钱做生意赔得血本无归,希望徐坤再借给他5万元钱,给他一个翻本的机会,并信誓旦旦地说:“只此一次,赚了钱马上就还。”为了家庭的名誉和儿子不受到伤害,徐坤与秦娜商量后,再次满足了左一鸣的无理要求。
这一次,徐坤将钱付给左一鸣以后,暗暗跟踪左一鸣,想看看他用这些钱到底在干什么。此时,徐坤的心中已经万分后悔:当初他们求子心切,并没有彻底调查左一鸣所说的话的真实性。很快,徐坤就打听到,左一鸣早在2002年就因盗窃被判了3年有期徒刑,2005年夏天才被释放,出狱后,他一直没有正当职业。
这个发现令徐坤和秦娜大吃一惊。徐坤还回想起,当初他们在宾馆见面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左一鸣自己的住址,如今左一鸣却找上门来,可见他早有预谋,目的就是为了日后敲诈。徐坤和秦娜意识到遇上大麻烦了。
不出所料,一个月之后,左一鸣再次找上门来,一开口就要5万元。徐坤告诉他自己实在没钱了。左一鸣冷笑道:“没钱?那我就到网上把真相公布出来,到时候看是谁过不下去!”
徐坤与秦娜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是好。无奈之下,他们又给了左一鸣5万元钱。这一次,他们让左一鸣写下永不纠缠的保证书,签上名字,按上指印。拿到左一鸣的保证书,徐坤夫妇松了一口气,他们天真地想,这回有了左一鸣亲自写的白纸黑字的保证书,他总不至于再耍无赖了吧。岂料,欲壑难填,骗子的保证是靠不住的。
安稳的日子没过几天,那个让徐坤心惊肉跳的号码又打来了。电话那头的左一鸣无耻地说:“我才是孩子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这一点是任何人也无法否认的事实。作为父亲,我有权利看望自己的儿子。要想让我放弃权利,请拿钱来!”
面对左一鸣的无理要求,夫妻俩简直崩溃了。左一鸣的骚扰没完没了,几乎每隔几天,他就要给徐坤打电话,索要钱财。从2012年4月到10月,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左一鸣已敲诈达9次之多。为了儿子,徐坤夫妇忍气吞声,四处借贷。
面对贪得无厌的左一鸣, 徐坤和秦娜想过种种对策,徐坤甚至极端地想与左一鸣拼命,但思来想去,认为与这样卑鄙的人同归于尽不值得。夫妻俩最后选择了报警,寻求警方的保护。
2012年10月4日,左一鸣又打来勒索电话。当天晚上,徐坤向北京朝阳区公安局报案。10月5日下午,徐坤来到与左一鸣商定的交钱现场。4时25分,左一鸣一出现,早已守候在那里的便衣警察便一拥而上,抓住了左一鸣。左一鸣对自己的敲诈罪行供认不讳,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所谓“自助捐精”,是指没有经过精子库和医院等中间环节,由捐赠方直接向需求方提供精源的捐精受精方式。如今,这种“自助式”的捐精方式在民间悄然盛行,由此也引发社会、法律、道德风险等诸多问题。由于没有遵循正规捐精的“互盲”原则,也就是捐赠者与受捐者互相不知情原则,捐受双方将来很可能因孩子的抚养权产生纠纷。并且,在现实社会中,这种无法对捐献者的行为实行监控的捐精方式,很容易被不法分子利用,他们甚至打出免费的旗号,让不孕夫妻放松警惕、疏于审查,一旦捐精成功,无休止的敲诈勒索便会随之而来。文中秦娜和徐坤夫妇求子心切的心理大家都能理解,但寻求合法的正规精子库的帮助,才是更安全妥当的做法。
(责编/方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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