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热点 瞩望未来——上海社会科学院信息研究所所长、研究员王世伟访谈录

本刊编辑部

随着我国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文化事业的建设与发展备受党和政府的高度重视。在大力倡导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时代背景下，我国图书馆事业正在迎来一个前所未有的快速发展期。认清方向，准确定位，运筹帷幄，是保障我国图书馆事业持续健康发展的前提；密切关注和深入研究当前我国图书馆实践前沿的热点问题，统一思想，提高认识，拿出切实可行、卓有成效的解决问题的办法或方案，这是推动我国图书馆事业理论创新和服务创新的必然选择。前不久，《图书馆学刊》编辑部针对当前我国图书馆事业建设与发展中的一些热点问题，对上海社会科学院信息研究所所长、研究员王世伟先生进行了采访。王世伟先生就采访提纲中拟订的问题一一作答，可谓娓娓道来，深入浅出，颇有见地，启人心智。现将访谈实录于此，以飨读者。

主持人：免费开放后，公共图书馆的读者并没有像一些人所期待的那样“门庭若市”、“读者成倍增长”，公共图书馆的利用率依然不高。您认为，当前影响公共图书馆读者利用率的因素主要有哪些？要改变现状，公共图书馆还应重点开展哪些方面的工作？

王世伟：2011年1月，国家文化部、财政部下发了《关于推进全国美术馆、公共图书馆、文化馆（站）免费开放工作的意见》，并全面部署免费开放工作。截至2012年10月，全国2952个公共图书馆、3285个文化馆、34139个乡镇综合文化站实现了无障碍、零门槛进入，所提供的基本服务项目全部免费。2011年，中央财政用于拨付公共图书馆文化馆（站）免费开放经费约为18.23亿元。据不完全统计，仅2011年3月至10月，全国各级公共图书馆到馆人次4.27亿，比2010年全年增长30%。另据统计，自2011年公共图书馆免费开放一年来，全国读者办证率平均提升近30%。公共图书馆免费开放后，到馆人数增长最快的群体是外来务工人员和老年人。最受他们欢迎的服务项目就是公共电子阅览室，在这里他们可以免费上网。辽宁省图书馆2012年11月抽取1001名最近到馆使用公共电子阅览室的读者身份信息进行统计，数据显示：沈阳市读者占总人数的52.7%，外地读者占47.3%，其中农民工读者312人，占总数的31.2%，老年读者（60岁以上）66人，占7%。辽宁省图书馆馆长助理姚杰说：“收费和免费之间也许就差一块钱，但就是这一块钱就可能导致读者不来图书馆。”2010年以前，为了控制读者流量，辽宁省图书馆的公共电子阅览室每小时收费1元，每月使用量约为6000人次。2010年7月取消收费后，使用量迅速攀升至每月1.1万人次。①张贺.文化设施免费普惠基层群众（年终形势述评）[N].人民日报，2012-12-25（01）.、②王烜.公共图书馆免费开放一年来 全国读者办证率平均增三成[N].解放日报，2012-04-16（07）.

从以上报道的统计数据可以看到，公共图书馆免费开放后，利用率是提高了许多。但可能并非全国所有的图书馆都是如此，确也有公共图书馆利用率不高的情况。据2012年10月9日《燕赵都市报冀中版》报道，河北保定市图书馆由于图书种类少、更新慢，现仍处于门庭冷落的状态。从公共图书馆发展的现状分析，影响公共图书馆读者利用率的因素主要有3个方面，一是公共图书馆自身硬件和软件条件差，难以吸引读者，如保定市图书馆，没有更多的经费购置新书，对读者没有吸引力。除了购书经费匮乏之外，图书馆的环境不够舒适优雅，图书馆服务效率和服务质量不够高，这些都会成为图书馆利用率低的因素。二是互联网和数字技术的发展，使众多读者可以不到图书馆即可获取他所需要检索和阅读的各类多媒体文献，不少大学教授和研究员等现在也很少去图书馆，至于指尖一族（指善用智能手机等新媒体一族）的青年人更是很少去图书馆了。三是公共图书馆缺乏策划和组织各类推广活动的吸引力，公共图书馆是公共空间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与公园、广场、街区等构成了公共空间体系，被誉为第三公共文化空间或市民的第二起居室。公共图书馆只有通过自己创意的策划和丰富多彩的推广活动，才能形成读者“高地”。这可以从最近传递的两个信息中了解到这方面的情况。一个信息是2012年12月19日上午9时许，位于深圳罗湖区北斗路新天地名居C座首层的“悠·图书馆”如期开馆，人们现场看到，该社区图书馆不大，约100平方米，一改传统社区图书馆“长桌长椅一字排开”刻板、冷清的印象，取而代之的是柔软舒适的沙发，富有创意的书架和桌椅、温馨柔和的灯光。乍一看，这更像是一家藏身于社区居民楼内的高档精品咖啡厅，然而事实上它却是一间居民可以随意躺卧，处处流露出趣味和雅致的免费社区书房。馆内配备多台可以实现高速上网和访问图书馆数据库的电脑，同时还配备最新的i P a d阅读器供到馆读者阅读该馆所藏的电子资源，均供居民免费使用。馆内还有手工艺品制作的现场培训课以及评书等活动，吸引了不少居民流连。罗湖区图书馆馆长师丽梅认为，“悠·图书馆”是罗湖区图书馆借鉴美国、新加坡等国近年来兴起的“图书馆作为第三空间”的理念所打造的。图书馆作为居民生活中除了家和工作场所外的第三空间，本质上就是图书馆要从‘书’的空间转变为‘人’的空间，通过打造舒适的空间，提供社交和活动机会。①陈骁鹏.首家“悠·图书馆”落户罗湖[N].羊城晚报深圳版，2012-12-20.另一个信息是2012年12月21日，由中国图书馆学会主办、深圳图书馆承办的第24届“全国十五城市公共图书馆工作研讨会”在深圳图书馆五楼报告厅举行。本届研讨会以“新技术时代城市图书馆服务与管理创新”为主题，设置“城市图书馆服务一体化”、“城市图书馆与阅读推广”和“城市图书馆公共关系”3个议题。研讨会上，香港中央图书馆总馆长刘淑芬做了题为“香港公共图书馆在阅读推广活动策划与实施的经验”的报告，详细介绍了香港公共图书馆在阅读推广活动方面所做的努力。刘淑芬说：“全港目前共有77间公共图书馆，全年策划开展的阅读推广活动有千余场，投入经费在1000万元左右。所有的图书馆工作安排及阅读推广活动的实施都是在图书馆7大使命的指导下进行，其中，‘鼓励市民终身学习’是共同的目标。”②聂灿，陈威.图书馆要提高远程服务能力[N].深圳商报，2012-12-23.

主持人：提高社会公众的图书馆意识是一个由来已久的话题。长期以来，我国各级公共图书馆积极致力于普及图书馆知识，强化公众的图书馆意识，引导社会公众走进图书馆、利用图书馆。目前能够利用图书馆的读者所占社会公众的比例依然十分有限，社会公众的图书馆意识整体不高。您认为，影响社会公众图书馆意识的主要因素有哪些？要想从根本上提高社会公众的图书馆意识，社会各界应该如何协同合作？公共图书馆应该加强哪些方面的工作？

王世伟：提高社会公众的图书馆意识是一个长期的命题。要提高社会公众的图书馆意识，可以从多方面入手。首先是从小培养。我记得国外有的国家的图书馆在婴儿出生时即送上图书卡，父母亲在去图书馆看书时也会带上自己的子女；到了中学和大学，老师也会布置一些作业让学生到图书馆去完成，这些都是从小培养图书馆意识的方法。我原来在上海图书馆也曾有这样的设想，并曾与徐汇区图书馆共同策划过，准备在国际妇婴儿童医院中，为新年第一天出生的小孩赠送图书馆证，现在上海少年儿童图书馆已经将这一设想付诸实践了。其次是提高图书馆的社会地位。法国国家图书馆员享受国家公务员待遇，所有馆员在参观卢浮宫等博物馆时均免费，还可以带一位家属。这样的社会地位本身就是对图书馆意识最好的宣传。当然，在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同时，适度地增加图书馆经费中的人才资源经费的比例，让图书馆员都过上体面的生活，也是提高图书馆社会地位的重要举措。第三是图书馆自身的努力。除以上讲的积极开展图书馆各项推广活动外，图书馆可以充分地发挥想象力，因为图书馆与社会的方方面面都可以产生互联和互动，可以形成讲座展览共同体、资源共享共同体，社会教育共同体、科学普及共同体、音乐戏曲欣赏共同体、志愿者服务共同体等。让广大公众知晓公共图书馆是一个社会共享空间，是一个公平正义、自由民主的去处，是一个知识信息的中心，是一个体现时间、空间和价值观的地方。

主持人：公共图书馆宣传是普及图书馆知识、强化图书馆意识的有效途径。您认为目前公共图书馆宣传工作存在哪些问题？公共图书馆应该如何加强和深化宣传工作？

王世伟：国际大都市图书馆的十大特征中有一条就是读者知晓的广泛性。有一年我在参加国际大都市图书馆委员会年中会议时与伦敦市图书馆馆长有过交流，我问他作为国际大都市图书馆应该具备有哪些特征，他认为其中应该包括有很高的知晓度。我们现在许多图书馆在宣传方面做得很好，如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深圳图书馆、厦门图书馆、杭州图书馆等，每年在各类媒体上的报道很多，这是图书馆公共关系的重要方面，图书馆以往对于新闻媒体不够主动，也比较麻木，应当改变这种现象。实际上，图书馆公共关系除了新闻媒体外，还有上级主管部门、广大读者、行业相关单位等，都需要采用类型各异的宣传手段。此外，图书馆的网站、宣传折页、微博等都是宣传的好途径。还可以通过读者之友俱乐部的方式进行。上海图书馆编印有《上图导航》月刊，内中宣传有各类读者活动、馆藏资源与服务、城市教室、馆员与读者品书、中心图书馆之窗、上图书店、读者征文等栏目，已出100期。有读者将之誉为“那些年，陪伴我人生的上图导航”，“读书，也可以如此精彩有趣”。公共图书馆的宣传工作可以利用各类公关机会，如馆庆周年、读者证突破多少万张、外借图书达到多少万册、到馆读者突破多少万人、读者利用图书馆取得成功案例等进行宣传推广活动。

主持人：2012年5月1日，《公共图书馆服务规范》正式实施。这是一个以国家标准的形式颁行的《规范》，因此备受我国公共图书馆界的关注与重视。我们知道，您是该《规范》主要起草人之一，因此有着独特的发言权。在此我们想请您谈一谈该《规范》的颁行与实施对于改进与完善公共图书馆服务具有哪些重要的意义？各级公共图书馆在实践中应该如何贯彻落实？

王世伟：《公共图书馆服务规范》是公共文化系统第一个服务类的国家标准，它的颁布实施，是我国公共图书馆事业发展繁荣的一个新体现，是中国图书馆法制化进程的一个新成果，是中国公共图书馆事业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的一个新保障，是引领中国公共图书馆服务总体品质提升的一个新标杆，也是中国图书馆融入世界图书馆大家庭的一个新规范。在执行过程中，我建议应当把握《规范》编制和内容中所体现的总体思路：一是要认识《规范》所体现的世界图书馆事业发展的特征，包括人本化管理理念、多样化发展趋势、国际化服务特征、泛在化技术成果等；二是要认识《规范》所体现的中国公共文化发展的特色，包括地区与城乡差异、省地县行政区域划分的文化生态、公共文化公益性基本性均等性便利性的四性要求、基本服务的界定和免费服务的提出等；三是要认识《规范》所体现的公共图书馆行业发展的特点，包括人力资源的行业特点、文献资源的行业特点、服务效能的行业特点、服务宣传的行业特点以及服务监督与反馈的行业特点等。

在贯彻落实中，应当注重教育培训，除了馆员培训外，也应当对图书馆上级文化主管领导和广大读者进行培训，因为《规范》的许多条文的约束维度不仅包括图书馆馆员，也包括政府主管部门和广大读者。杭州图书馆在贯彻落实中，褚树青馆长提出将《规范》的51条和杭州馆的各项服务工作逐一对照，已经做到的进一步巩固完善，没有做到的努力创造条件早日实施落地，这就是很好的做法。同时，《规范》的贯彻落实还应与进一步完善公共图书馆服务体系和提高公共图书馆服务效能结合起来，将党的十八大提出的扎实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建设任务真正落到实处。

主持人：《规范》颁行以来，我们曾听到一些关于标准的不同评价，有的人认为，《规范》中的一些内容缺乏具体的、量化的指标，因而缺乏必要的可参照与可操作性，这势必使《规范》应有的价值打上折扣。您是如何看待这一问题的？您认为这一《规范》科学吗？是否有进一步完善的必要？

王世伟：公共图书馆服务是一项系统工程，牵涉的面广，面对的问题也多，需要有一个逐步推进的过程。目前公共图书馆行业内外许多法规尚不配套，不能寄希望《规范》来解决服务中遇到的所有问题。任何一项标准的制定出台并非一劳永逸，而应该是一个循序渐进不断完善的过程。《规范》是一个软法，罗豪才、宋功德曾作过软法的研究①罗豪才，宋功德.认真对待软法[J].中国法学，2006（2）.。较之硬法（如《公共图书馆法》），软法有自己独特之处，如在制度设计上出于实施效果的考虑而会更多地设置一些弹性条款；具有准强制性并由适用者自觉遵守；其实施更多地依赖于主体的自我约束；制定和实施的过程中体现出更强的民主协商性。《规范》在许多方面正是体现出了以上软法的特点。实际上，《规范》在人财物上均作了不少具体的规定，如每服务人口1000～25000人应配备1名工作人员，具有相关学科背景的专业技术人员应占工作人员的75%以上；省、地、县级馆年新增藏量分别应达每百人1.7册/1册/0.6册以上，三者加起来每百人的新增藏量为3.3册,合人民币100元左右，这样就间接地表达了每年人均1元购书经费的安排；计算机设备配置总数，省地县馆分别达到100/60/30台以上，以上这些都是具体和量化的指标。

主持人：当前，“构建覆盖全社会的公共图书馆服务体系”是公共图书馆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的热点。您认为各级公共图书馆在这一实践中，应各自发挥怎样的作用？能否对这一“服务体系”的前景作一个展望？

王世伟：“构建覆盖全社会的公共图书馆服务体系”是中国特色公共图书馆发展道路的具体体现，自2005年12月党的十六届五中全会提出“逐步形成覆盖全社会的比较完备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之后，中国公共图书馆服务体系在原有基础上通过各种不同的形态和载体正在不断完善。2011年10月，党的十七届六中全会通过了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决定，阐述了公众的基本文化权益的主要内容，这就是“以全体人民为服务对象，以保障人民群众看电视、听广播、读书看报、进行公共文化鉴赏、参与公共文化活动等基本文化权益为主要内容”；对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的进一步完善，提出了“覆盖城乡、结构合理、功能健全、实用高效”的发展要求；对文化基础设施建设，提出了加强包括图书馆在内的公共文化服务设施和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建设，加强社区公共文化设施建设；对典型引领和绩效考核，提出了“推进国家公共文化服务体系示范区创建,制定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和绩效考核办法。”我们各级公共图书馆应当按照中央的总体部署要求，在体系建设中承担起各自的职责，共同助力建成覆盖全社会的公共图书馆服务体系。从目前而言，这一服务体系在城乡之间、地区之间以及同一地区的不同空间之间还存在包括上下结构、类型结构和形态结构等不够合理的问题，还存在空间布局、城乡布局、网点布局不够均衡的问题。未来的发展愿景应当借鉴全球公共图书馆发展的普遍规律并结合中国的城乡发展特点，形成城乡一体化的分层级的总分馆管理和服务体系，通过健全公共图书馆的各项功能，通过数字化、网络化和智能化的信息技术并运用智慧图书馆的管理服务理念和手段来提高图书馆的服务效能和服务效益，使公共图书馆的未来发展走上质量高效、绿色惠民之路。

主持人：“推进全民阅读，建设书香社会”，这是近年来公共图书馆界致力践行的一项工作。但由于当前我国公共图书馆主要集中在城市，面对广大分布在幅员辽阔的农村的基层民众，公共图书馆应如何立足现实条件推广全民阅读？

王世伟：农村的基层民众的阅读推广，是公共图书馆事业发展的一项重要使命。过去非洲国家曾创造了骆驼图书馆的方法，正是面向农村民众的；我们国家许多地方也创造了汽车图书馆的形式。这些都是阅读推广的好方法。广播电视村村通工程使中国的成千上万的农村和边远地区实现了广播电视的普及，现代移动通讯技术也使手机在农村得到了广泛的推广应用，还有越来越多的人成为互联网的用户。因此，我建议可以通过三网融合的方法，将广播电视网、移动通讯网和互联网三者有机地结合起来，因地制宜地推进各类阅读。同时，我们也可以发挥中国政治社会的优势，通过城乡互动的形式，通过主题志愿活动、地区对口对援活动等，赠书下乡，送书到农村和边远地区，让阅读的光芒照亮960万平方公里的每一个地方，形成处处可读、时时可读、人人可读的良好学习风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