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袭用地方艺文志考

●张学谦（北京大学 中文系，北京 100871）

《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是继《四库全书总目》之后最重要的大型提要式目录，共著录古籍3.3万余种，是当今学者了解清朝乾嘉以后至20世纪30年代典籍概况的重要依据。我们在编纂《清人著述总目》时发现，部分提要稿根本不是据原书写成，而是抄撮、袭用各省的地方艺文志而成。揭示这一点，相信对研究《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编纂史、对学界更加谨慎地利用《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都是不无裨益的。

1 袭用《福建通志·艺文志》例

民国《福建通志》，李厚基等修，沈瑜庆、陈衍等纂，民国二十七年刻本。《艺文志》分经、史、子、集、丛书五部，部下分类，各类按宋、元、明、清时代先后排列。著录各书均有解题，征引广泛，对陈衍《石遗室书录》多有引用，解题较详。故《续提要》撰稿者可直接袭用。陈鍫所撰《续提要》集部提要篇幅皆不及一页，内容简短，多抄撮《福建通志·艺文志》而成。陈鍫（1912—？），字壬孙，福建闽侯人。陈宝琛孙。清华大学文学士、清华研究院历史学研究所文学硕士。抗战中曾任中国大学讲师。

1.1《长乐陈氏诗系》

《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21册465页

《长乐陈氏诗系》十卷，长乐陈氏顺治年家刻本。清陈骝编。

骝字伯驺，顺治间岁贡生，福建长乐人，著有《雪鸿堂诗文集》十卷。是集又名《四朝诗系》，盖陈氏集其先代一家之诗以传于世者也。其称诗也，自《香草堂集》以下四十余家。其叙系也，自信州公以下二十余世。终明之代，成进士及举于乡者百有余人，凡两尚书、一侍郎、禁进方面若干人，又多贤而能文，几于人人有集。盛矣乎，未多觏也。考其渊源，则三忠实始基之。所谓三忠者，宋景炎中诏天下勤王，陈氏之祖曰荣者，率子弟起义兵，以行军司马知福清县，与元兵力战而败，荣及其子宗传、侄吉成皆死之，陈氏之族死者一百七十七人。其后人遂无仕元者，多隐居教授，躬修于家，至有五世同居者，世德之所培甚远。至明初，冲进首膺荐辟，仲完继入翰林，浸昌浸大。迄于明亡，甲科乃绝。观是集所载，可足见其盛也。（陈鍫撰稿）

《福建通志·艺文志》卷七十一

长乐陈氏诗系》，长乐陈骝编。

《遂初堂集》有序云：闽中诗人陈伯驺示余以其先代之诗，曰《四朝诗系》。其称诗也，自《香草堂集》以下四十余家。其叙系也，自信州公以下二十余世。终明之代，成进士及举于乡者百有余人，凡两尚书一侍郎，禁进方面若干人，又多贤而能文，几于人人有集。盛矣乎，近古未有也。考其渊源，则三忠实始基之。所谓三忠者，宋景炎中诏天下勤王，陈氏之祖曰荣者，率子弟起义兵，以行军司马知福清县，与元兵力战而败，荣及其子宗传、侄吉成皆死之，陈氏之族死者一百七十七人。其后人遂无仕元者，多隐居教授，躬修于家，至有五世同居者，世德之所培甚远。至明初，冲进首膺荐辟，仲完继入翰林，浸昌浸大。迄于明亡，甲科乃绝。《长乐县志》云：陈骝字伯驺，顺治间岁贡生，著有《雪鸿堂诗文集》十卷。

按：此篇提要可谓全抄《福建通志·艺文志》，中间部分更是一字不差。仅提要最后一句无关痛痒的评论为《艺文志》所无。陈鍫称是书有“长乐陈氏顺治年家刻本”，而对这个版本不着一字，其揣测虚拟之迹显而易见。

1.2《榕亭文钞》 《诗钞》 《词钞》

《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36册630页

《榕亭文钞》 《诗钞》 《词钞》不分，钞本。清李彦彬著。

彦彬字兰屏。福建侯官人。道光癸未进士。是集为钞本，无卷数，共十七册，旧藏陈氏石遗室。诗分《荔庄集》、《行云集》、《吴门集》、《燕游集》、《归燕集》、《虹月船集》、《窥杜窗集》、《永慕轩集》、《还朝集》、《都门集》十种，古体通畅，今体清爽，视榕园稍肩随。文多祭文、寿文，皆骈体。散体杂文十馀首，多考据之作。中有《太湖竹枝词》，足考遗事。又附录女史林芳蕤诗，则其祖母也。山阴知县林其茂女，赠江苏按察使司李开楚室，诗亦清新可诵。（陈鍫撰稿）

《福建通志·艺文志》卷六十六

《榕亭诗钞》四册，侯官李彦彬著。

《课馀偶录》云：未分卷。中有《太湖竹枝词》，足考遗事。又附录女史林芳蕤诗，则其祖母也，山阴知县其茂女，赠江苏按察司李开楚室。案字兰屏，道光癸未进士。

《榕亭文钞》 《诗钞》 《词钞》十七册，李彦彬著。

《石遗室书录》云：钞本，无卷数。诗分《荔庄》、《行云》、《吴门》、《燕游》、《归燕》、《虹月船》、《窥杜窗》、《永慕轩》、《还朝》、《都门》各集，古体通畅，今体清爽，视榕园稍肩随。文多寿文、祭文，皆骈体。散体杂文十馀首，多考据之作。

按：此篇提要缀合《福建通志·艺文志》两条而成，所谓“旧藏陈氏石遗室”乃据《石遗室书录》著录而言。

2 袭用《大清畿辅书征》例

《大清畿辅书征》，徐世昌辑，民国间天津徐世昌铅印本。是书按地域（府、直隶州）编排，末附闺秀。各府、州下按时代先后，以人系书，先列小传，后附著述。《书征》存佚兼收，多存各书序跋，故《续提要》撰稿者可据之敷衍成文。如鹿辉世所撰提要即多袭《书征》而成。鹿辉世（1913—？），字健实，河北定兴人。北京中国大学国学系毕业，曾任中国大学讲师。

2.1 《孙氏诗钵》

《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17册571页

之字紫渊，高阳人。性孝友，善诗文。孙承宗合家殉难，之赞襄丧事，如礼，搜辑承宗遗集成帙，葺乡贤祠，重修邑志，其好义若是。卒年三十八。按是集乃之草泊紫辑其从祖父兄暨其己作而成之也。全编共十人：一、《百花屿集》，孙敬宗著。二、《丹白园集》，孙承宗著。三、《葱玉阁集》，承宗之长子铨著。四、《全华亭集》，承宗仲子鉁著。五、《清云阁集》，承宗三子钤著。六、《紫月斋集》，承宗四子鋡（今为令）著。七、《俭持堂集》，承宗五子金著。八、《玉舄堂集》，承宗六子鉓著。九、《尚容斋集》，承宗之从孙之草淬著。十、《慕芝居集》，即承宗孙之所著也。其首卷有李塨序云：颜习斋先生尝言，诗文字画为乾坤四蠹。或者疑之，曰：他无论，如《三百篇》，先王所传，孔子所删，后之吟哦者皆祖焉，可谓之蠹乎？颜先生曰：子不见今之为诗文者乎？梁王绎，敌兵临城，犹君臣倡和为诗，及败降魏，焚图书十四万卷。吴三桂畔，聘一名士主军谋，则善字画镌图章者也……诗钵者，文正公与其考功兄相酬应而诸子继之，仲孙紫渊实纂为集，其子浩葊即以紫渊诗殿焉。是风雅之遗也。（鹿辉世撰稿）

《大清畿辅书征》卷十保定府四10-1

孙之草泊紫

之草泊紫字紫渊，高阳人。性孝友，善诗文。孙承宗合家殉难，之草泊紫赞襄丧事，如礼，搜辑承宗遗集成帙，葺乡贤祠，重修邑志，其好义若是。卒年三十八。

……

《孙氏诗钵》九卷

《畿辅通志》：是编共十人：《百花屿集》，孙敬宗著。《丹白园集》，孙承宗著。《葱玉阁集》，承宗之长子铨著。《全华亭集》，承宗仲子鉁著。《倩云阁集》，承宗三子钤著。《紫月斋》，承宗四子鋡（今为令）著。《俭持堂集》，承宗五子金著。《玉舄堂集》，承宗六子鉓著。《尚容斋集》，承宗之侄孙之草淬著。《慕芝居集》，承宗之孙之著。李塨序云：颜习斋先生尝言，诗文字画为乾坤四蠹。或者疑之，曰：他无论，如《三百篇》，先王所传，孔子所删，后之吟哦者皆祖焉，可谓之蠹乎？颜先生曰：子不见今之为诗文者乎？梁王绎敌兵临城犹君臣倡和为诗，及败降魏，焚图书十四万卷。吴三桂畔，聘一名士主军谋，则善字画镌图章者也……诗钵者，文正公与其考功兄相酬应而诸子继之，仲孙紫渊实纂为集，其子浩葊即以紫渊诗殿焉。是风雅之遗也。孔子所谓迩之事父，远之事君也。

按：此篇提要基本全抄《大清畿辅书征》，且将《倩云阁集》误为《清云阁集》。

2.2 《追逋集诗钞》

《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18册34页

《追逋集诗钞》五卷，戈氏家刻本。清戈涓撰。

涓字仲坊，号南村。献县人。乾隆四十五年举人。生平著述甚富，多不传于世。按是集为涓子廷编定剞劂，卷首有涓自序云：余学殖疏芜，性复懒慢，于一切文字，每有所作，辄随手弃。今行年将五十，垂老矣。生徒学侣每询所旧作，愧无以相示，往往于夜坐烛残、晨兴钟动时追忆之。盖什百中或得一二焉。因案置一编杂录之，如追逋逃然，稍纵即逝，故命之曰《追逋集》。粗分其类为三：先以制艺，志本业；次以诸题诗，童而习焉；又次以杂著云云。据此观之，则集中之诗，皆涓晚年所作，其终身吟咏，遗弃者多，此仅得其十之二三而已也。（鹿辉世撰稿）

《大清畿辅书征》卷十八河间府四18-18

戈涓

涓字仲坊，号南村。献县人。乾隆四十五年举人。

《追逋集诗钞》五卷，刊本。

自序略云：余学殖疏芜，性复懒慢，于一切文字，每有所作，辄随手弃。今行年将五十，垂老矣。生徒学侣每询所旧作，愧无以相示，往往于夜坐烛残、晨兴钟动时追忆之。盖什百中或得一二焉。因案置一编杂录之，如追逋逃然，稍纵即逝，故命之曰《追逋集》。粗分其类为三：先之以制艺，志本业也；次以诸题诗，童而习焉者也；又次以杂著，则各体文咸在。时日先后，强半遗忘，亦不复编次焉。咦！寠人炫富，计出无聊，败絮残毡，杂充故簏，岂复暇计其好丑哉。戈廷云：右《追逋集诗》五卷，先君子南村公遗稿也。公生平著作甚富，不自珍惜，每出一篇，即为同人拾去，后以学徒屡询，追忆录之，仅得十之二三。虽诗古文词备列，而均未能全。不肖……因取集中古近体诗若干，首先为厘订，付诸剞劂……

按：此篇提要较《大清畿辅书征》更为简略。所谓“按是集为涓子廷编定剞劂”乃据廷识语，“仅得其十之二三”亦出自识语。

3 袭用《山东通志·艺文志》例

宣统《山东通志》，杨士骧等修、孙葆田等纂，宣统三年（1911） 修成，民国四年（1915） 山东通志刊印局铅印本。是志对本省各府县志皆有引用，故多存各书序跋。亦有据原书撰成者，皆注明“据本书”。赵录绰所撰提要对是志多所袭用。赵录绰（1902—？），字孝孟。山东安丘人。毕业于工科大学，为柯劭忞弟子。任国立北平图书馆馆员，从事目录版本及金石文字研究。编有《国立北平图书馆善本书目乙编》《乙编续目》。赵氏对山东地方文献极为熟稔。

3.1 《焚馀诗草》附《玉台词抄》

《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25册621页

《焚馀诗草》附《玉台词抄》，清乾隆刊本。清于学谧撰。

学谧字靖之，号小晋。莒州人。乾隆丁酉拔贡。是集分古今体编次，前有自序，于其学诗经历，述极详尽。尝谓幼好读诗，苦无师承……及见赵执信《谈龙录》之旨，深服膺之……再阅前之所见，真恶派矣。尽焚之而录其馀，以俟改正。盖深知夫诗难言矣。又云学者先辨体于雅俗之间，而后可与适道也云云。大抵学谧之诗，五七言近体皆有清思切响，不蹈袭前人。五七古用笔亦透快，洵能发明赵执信之说者。至书末所附《玉台词抄》凡十七阕，简峭得晚唐遗意云。（赵录绰撰稿）

《山东通志》卷百四十五艺文志十

《焚馀诗草》一册附《玉台词钞》，于学谧撰。

学谧字靖之，号小晋。莒州人。乾隆丁酉拔贡。是编有家藏刊本。学谧乾隆己亥自序云：余幼好读诗，苦无师承……及见秋谷先生《谈龙录》之旨，深服膺之……再阅前之所见，真恶派矣。尽焚之而录其馀，以俟改正。嗟乎，诗难言哉！学者先辨体于雅俗真赝之间，而后可与适道也。谨书管见，以志不忘。据本书。（按学谧诗五七言近体皆有清思切响，不蹈袭前人。五七古用笔亦透快，洵能发明赵氏之说者。《玉台词钞》凡十七阕，简峭得晚唐格意。）

按：此篇提要据《山东通志》稍加改写而成，对诗集的评价亦直接抄袭，全无撰者己意。又《四库未收书辑刊》影印此书，乾隆荣庆堂刻本，《玉台词钞》后尚有《律赋》一卷，提要竟全未提及，益证其未见原书。

3.2 《芥舟书屋吟草》

《续修四库全书总目提要》25册617页

《芥舟书屋吟草》一册，抄本。清潘锡康撰。

锡康字子骏，乐陵人。是册乃其孙策勳等所辑抄者。锡康故世家子，性孤介，不与俗接。好饮工诗，晚岁穷困，落落如故。所作诗凡三千馀首，多散佚，存者尚千馀首。此所钞仅九十馀首，其《述怀》一首云：“处贫无奇策，垂老减欢趣……商歌出金石，先民夙所慕。”读此诗，其岁寒之操可以想见也。（赵录绰撰稿）

《山东通志》卷百四十六艺文志十

《芥舟书屋吟草》一册（据本书），潘锡康撰。

锡康字子骏，乐陵人。是册乃其孙策勳等所辑钞。锡康故家子，性孤介，不与俗接。好饮工诗，晚岁穷困，落落如故。所作诗凡三千馀首，多散佚，存者尚千馀首。此所钞仅九十馀首，其《述怀》一首云：“处贫无奇策，垂老减欢趣……商歌出金石，先民夙所慕。”读此诗，其岁寒之操可以想见也。

按：此篇提要与《山东通志》全同，袭用之迹，不辨自明。

例多，兹不赘举。据考查，这些袭用地方艺文志的提要稿，其特征为：一、多为集部书；二、所著版本信息较为模糊，常作“抄本”、“刊本”、“某氏家抄本”、“某氏家刊本”；三、皆为撰稿人本省的地方文献。作为本省人士，对本省的地方艺文志自然最为熟悉。如陈鍫为福建人，所撰皆福建人著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