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泽规矩也《明清俗语辞书集成》解题补正

●曾昭聪(暨南大学 文学院，广州 510632)

中国古代有编纂方言俗语辞书的优良传统。西汉扬雄的《方言》是最早记录方言词的著作，东汉服虔《通俗文》则是第一部记录并诠释俗语的著作。受其影响，历代研究者不绝。明清时期，尤其是清代，编纂方言俗语辞书蔚然成风。日本已故著名汉学家长泽规矩也先生所辑集的《明清俗语辞书集成》是辑录明清俗语辞书的丛书，他从日本公私庋藏的中国古籍中精选有关书籍20种，于1974年由日本汲古书院影印出版。上海古籍出版社于1989年将此书重新影印出版。

长泽规矩也先生在辑集出版《明清俗语辞书集成》时，为每一部辞书撰写了解题，较为详细地说明了各辞书的作者、卷数、出版地、出版时间、辞书主要内容等，对读者有一定的指导作用。但不必讳言，长泽规矩也先生所撰写的解题中有些说法是不够准确的（当然也不排除有的地方是笔误或排版之误），若不辨正，恐将以讹传讹，不利于学术研究。

1 明陆嘘云《（新刻徽郡原板诸书直音） 世事通考》，二卷，明万历中谭城余云坡刊本

按，解题叙述该书分类时说：“……此虽非纯粹俗语辞书，然分为天文、地理、时令、人物、文职公署、武职公署附文官服色歌、身体、病症、俗语、百工、商贾……。”解题于“文官服色歌”后脱“武官服色歌”一句。

2 明赵南星《目前集》，二卷，明刊本

按，解题未录作者姓名。但上海古籍出版社重印时已在“出版说明”中补正之，兹转录于下：“此次影印之前，对其中佚名的明刊本《目前集》，觅得了上海图书馆藏本明赵南星撰的《味檗斋遗书》，此书系清光绪中高邑赵氏刊本，其中《目前集》的卷目及版本与日本影印本完全一致，盖光绪时用明旧雕版重印，现据以补齐《题词》和残页（第五十一页前三行），对版面不清者亦大多予以更换；同时又据《中国丛书综录》多处著录及《味檗斋遗书》确认《目前集》作者是赵南星。赵南星，字梦白，高邑（今河北析乡县）人，明万历进士，官至吏部尚书，著述甚丰，遭魏珰之祸而卒。《明史》有传。”[1]

3 清易本烺《常谭》，四卷，清同治三年京山易氏刊本

4 清伊秉绶《谈征》，四卷，清嘉庆二十年柯古堂刊本

按，《明清俗语辞书集成》解题据该书序跋称作者为“西厓”，以为“姓名无考”。我们考证发现作者当为伊秉绶。

《谈征》王（王玉树） 序：“昔余著《说文拈字》成，西厓序之；今西厓著《谈征》成，余亦序之。”[1]1147查王玉树 《说文拈字》，书前有伊秉绶序，书后有段长基跋。伊秉绶序谓：“岁己未，余守惠州，王君松亭适权通判，观其进退以礼，循循然君子也，意必有所撰著。久之，出所撰《说文拈字》七卷……嘉庆六年夏五月，汀州伊秉绶拜撰。”[2]90-93知其为伊秉绶。伊秉绶，清乾隆十九年至嘉庆二十年（1754～1815），福建汀州府宁化人，人称“伊汀州”。字墨似，号墨卿，亦号南泉，别署秋水，又称默庵，居室曰留春草堂。以书画名世。先后官惠州知府、扬州知府等。[3]189《清史稿》卷四百七十八有传。可见其为清代较有名望之学者。

关于伊秉绶的“号”。伊秉绶在《谈征》自序末署“嘉庆二十年冬外方山人自序”，而王玉树序、吴煊序、成一夔跋则称其为“西厓先生”。伊秉绶号“西厓先生”，其原因当是因为追慕明代书法家、诗人李东阳。清末杨守敬《学书迩言》云：“桂未谷馥、伊墨卿秉绶、陈曼生鸿寿、黄小松易四家之分书，皆根柢汉人，或变或不变，巧不伤雅，自足超越唐宋。墨卿行书学李西涯，尤为超妙。”[4]103向燊云：“墨卿楷书法《程哲碑》，行书法李西涯，隶书则直入汉人之室。即邓完白亦逊其醇古，他更无论矣。”[3]189李西涯，即李东阳(1447～1516)，明朝诗人、书法家、政治家。字宾之，号西涯。伊秉绶行书师法李东阳，故去其号中“涯”字之三点水而号“西厓”，殆自以为不如之自谦。至于其自称“外方山人”，一方面是因为他是福建宁化人，又曾官广东惠州，远离中原地区；另一方面，也是文人追求“心远地自偏”之境界使然。

总之，伊秉绶虽以书画名家，但俗语辞书《谈征》亦为其所作。语言学界、辞书学界及相关大型工具书如《中华书学大辞典》《中国文物大辞典》等均未著录其《谈征》一书，亦不知其号西厓先生、外方山人。

5 清蔡奭《官话汇解》，二卷，清末霞漳颜锦华刊本

按，该书书名，颜锦华刊本首页作“官音汇解”；目录与正文之版心作“官话汇解”，目前之后、正文之前之“人面图”版心作“官音汇解”；目录前有“官话汇解小引”。上海古籍出版社重印时凡对原影印本残页和版面不清者用同一版本作了更换或修补的，均在“出版说明”中提到，但未提到此书，说明此书未有改动。《明清俗语辞书集成》解题称该书名为“(新刻)官话汇解便览”，“(新刻)”“便览”不知从何说起。清末福建推广官话的著作还有张锡捷的《官音便览》，或许长泽规矩也在收录《官话汇解》时因此误书。台北宗亲图书出版公司《中国方言谣谚全集》影印此书，亦仿长泽规矩也的说法以“官话汇解便览”为题，但加注“官话汇解，原名官音汇解”。今学界或称《官话汇解便览》，或称《官话汇解》，或称《官音汇解》。今可从众作“官话汇解”，但原书究竟如何，必须辨明。

另外，《官话汇解》的刻书之地“霞漳”，《明清俗语辞书集成》解题说“刊版处霞漳属浙江省”有误，译者订正：“福建漳州古称霞漳。”[1]1542

6 清郑志鸿《常语寻源》，二卷，清光绪三年泾县郑氏家刻本

按，该书版本，解题作“清光绪二年(一八七六)二月泾县郑氏家刻本”。从该书扉页“光绪弎年岁在强圉赤奋若仲春月开雕”之文字可知刻书时间当为“光绪三年(一八七七)”，即丁丑年，与“强圉赤奋若”合(强圉，天干第四位丁的别称；赤奋若指太岁在丑、岁星在寅的年份)。“弎”为“三”之古文，编者可能误认为“弍”。当然，也有可能是“光绪二年”之“二”为排字之误。另外，解题说该书“自二字语至十字语，按字数分类标目”，此说未确。该书倒数第三条是“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确为十字语，然最末二条分别是“智者千虑四句”、“欲人勿知四句”，则当为十六字语。

7 民国李鉴堂《俗语考原》，一册，民国二十六年序刊铅印本

按，该书作者，《明清俗语辞书集成》解题称“[清]李某(鉴堂)”，将作者时代定为清代。考该书之序谓：“世伯李鉴堂翁，生平好学，虽年逾耳顺，于公馀之暇，辄披览群书，孜孜不倦。……今年春，鉴翁伯来故都游，友辈偕往谒。见案头置所集《俗语考原》稿本，取而阅之，爱不忍释。……余谓李伯曰：‘何不付梓，以供同好阅读？’李伯对以‘区区俗语小集，于世道人心无所裨益，何堪供赏？辑之不过以为一己暇时翻阅耳’。余索得其稿，编以目录，始付诸枣梨，同志得此一书，未始非考究俗语之一助也。 ”末署“湖南溆浦杜元清谨识”，时间是“民国二十六年四月”。[1]1657由序中“年逾耳顺，于公馀之暇，辄披览群书，孜孜不倦”语，知该书编成于“耳顺”(六十岁)之后；又由“今年春……见案头置所集《俗语考原》稿本”之语，知作者其时(民国二十六年)仍健在。由此考知作者虽兼跨清代与民国两个时代，但编定是书当在民国时期。诸论著、工具书均误题其时代。

此外，长泽规矩也先生在《明清俗语辞书集成·序》最末说到“还有一些未加注释的研究北京话的参考书”。据序末所录，这些书分别是：清白世芸《问答官话》，美国高第丕、清张儒珍《文学书官话》，美国马医生·金湘儒《士民通用语录》，清邵彬儒《俗话倾谈》，佚名《(重刊)官话合声字母序例及关系论说》，佚名《语汇用例集》，共计6种。长泽规矩也先生对这些参考书的说明中亦有不够准确的地方，这里也顺便作一说明。

这6种书中，《俗话倾谈》是一部方言小说，评辑者邵彬儒，广东四会人。小说共四卷，初集二卷，二集二卷，颇多粤方言词。《文学书官话》则是我国最早一部用白话文编写的现代汉语官话教材，以语法为主。[5]《官话合声字母序例及关系论说》作者王照，戊戌变法失败后逃亡日本，仿假名创制“官话字母”，1901年在日本出版《官话合声字母》，1903年重印，这是我国第一套汉字笔画式的拼音文字方案。[6]因此，《俗话倾谈》《文学书官话》《官话合声字母序例及关系论说》三部书明显不是俗语辞书。

除收入《明清俗语辞书集成》者外，明清俗语辞书还有不少。在《明清俗语辞书集成》于 1974年在日本出版之前，北京商务印书馆已先后排印出版了《恒言录 恒言广证》(1958年)《通俗编(附直语补证)》(1958年)《〈迩言〉等五种》(1959年)。

[1] (日)长泽规矩也．明清俗语辞书集成[Z]．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2] (清)伊秉绶．王玉树 《说文拈字》序[Z]//说文拈字七卷补遗一卷(清嘉庆八年芳梫堂刻本)四库未收书辑刊(第玖辑贰册)．北京：北京出版社，2000.

[3] 李光德．中华书学大辞典[Z]．北京：团结出版社，2000.

[4] 杨守敬．论学书迩言[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2.

[5] (清)张延俊.《文学书官话》的影响[J]．殷都学刊，2011(1)：120－122.

[6] 苏培成撰.“王照”条[Z]//林焘．20世纪中国学术大典·语言学．福州：福建教育出版社，2002：252－2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