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安安 葛丹彤
在炸弹响起的那一刻,苏姐用力猛地把我推到一边,而她不偏不倚地倒在了那个爆炸点上。那不是一颗爆炸力很强的炸弹,只是一颗小小的手雷,但这要了她的命。她倒在地上,浑身血肉模糊,没有一块是完整的,有几处白色的断骨裸露在外,本来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满是鲜血,倒在地上的她扭曲着身子,真不知用怎样的语言才能形容那样的惨烈……
“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掺杂在里面,我就无法最大限度地发挥我的能力来为战士们治疗。我是护士长,如果我在治疗时情绪崩溃,一定会影响到很多新来的小护士,局面会越来越糟,一些战士可能因此丢了性命。”
玉肌枉然生白骨,不如剑啸易水寒。
电光火石一般,我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句话,我呆呆地看着苏姐的尸体,突然明白了,我梦里的那个女子就是她。
以前美丽的她,温柔坚定的她,现在只剩下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剑啸易水寒,但,她的剑呢?
她是护士,她的剑就是拯救每位伤兵的药。
我突然明白了。这是一个我无法驾驭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什么时候会受伤或者倒下,前一秒看见的人,也许下一秒就消失了,再也见不到他了。但就是这个时代,每个人手中都有一把剑,每个人手中的剑都有力量,也许这种力量能战胜邪恶的对手,也许这种力量会帮助你认为正义的一方,也许这种力量会保护你想保护的人。但这把剑是多么脆弱啊,你的力量是那么弱小。手里有一把剑,却只能忍看朋辈成新鬼。就像我现在看着倒在地上再也不会站起来的苏姐。
我颤抖着站在远处,在枪林弹雨中咧开嘴号啕大哭。
眼泪渐渐模糊了视线。不知何时我又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中。似在梦里,我却有清晰的意识。梦中的女子再次出现,却只有一个背影,若即若离,她的五官却在我的意识中渐渐清晰,尤其是那镇定自若的眼神……
的确是苏姐。
只是熟悉的诗句不再萦绕在我的耳边,那女子张了张嘴,我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是看到她那一直平静如水的眼神中掺杂了一丝不知如何描述的情感,似期冀又似不舍。
“再见了。”
睁开眼睛,一切并没有因为苏姐的牺牲发生变化。我仍然留在前线,像以前一样悉心照顾伤员,为他们处理伤口,因为我知道,留在这儿的时间用一只手就能数清了。
又是一个黄昏,火红的晚霞映满天空,霞光透过云层洒下金色的光辉,而远处不断传来隆隆的枪炮声,眼前的简易木板床上躺着一个个年轻的疲惫的伤员,他们为了祖国的命运和信仰在前线奋勇杀敌,年轻的激情却敌不过战火的血腥。苏姐在身边时形成的习惯性的冷静正一点点消失……就在这时,刚送过来的躺在病床上的伤员让我大吃一惊。他和那位给我留下“永别了”的纸条的男孩子一样,满脸的血水与泥浆掩盖不住稚气的面容——好熟悉啊!
手上的工作并没有因为这张熟悉面孔而停顿下来,当我准备为下一个伤员包扎时,那个眼熟的孩子醒了过来,睁开清澈的眼睛直盯着我。
“顾盼姐姐……我是阿贤啊!”这分明就是何贤的声音,一种仿佛来自家人的亲近感顿时充斥了全身。
“何贤——你怎么会参军?梅姨和阿鸢还好吗?”我焦急地问。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的光芒倏地暗淡下来,何贤的嘴角抽动着,说不出话来。我明白,我在这里的家人只剩下阿贤一人了。
整个晚上我都陪着何贤,听他讲以前的美好回忆,想起糖葫芦和梅姨做的菜;听他讲当房子爆炸后无家可归、无人可依的无助和痛苦。想起之前见过的无数伤员几乎如出一辙的遭遇。在夜晚的暗红色天空和几颗暗淡无光的星星的映照下,我看到何贤的睫毛上的泪珠顺着脸颊流下,一颗颗,像闪亮的星星。
时间过得飞快,何贤伤好后和其他康复的伤员一起上了前线,不知是谁教会他用枪,这样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孩子,也要背负着国仇家恨,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又是一个黄昏,靠近地平线的太阳,像一团快要熄灭的火球。起风了,远处隆隆的炮声仿佛被风吹散了一些,正当我想回到简易的护士宿舍中稍微歇息时,一个军用水壶模样的东西将我绊倒。一个趔趄,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顾盼?你睡着了?”一个女声在唤我。
也不知道是否睁开了眼睛,只感觉脑海中或是眼前出现了一轮庞大的红日,围着镀金边似的狭长明亮的云带,斜挂在天空中,那火红的光辉,仿佛照亮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