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政府时期铁路工会述论

孙自俭

(河南理工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 焦作 454000)

北洋政府时期，铁路工会在众多工会组织中异军突起，在改善铁路工人的生活状况、提高工人地位以及在工人的政治参与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但以往有关铁路工会的研究，只关注铁路工会组织的罢工，而忽视了其复杂的多面相。即使成果较多的“铁路工人罢工”领域，由于受研究范式的制约，针对铁路工会的诸多研究都是作为党史内容出现的，其着重点在于诠释共产党的政策，而非分析铁路工会自身的行动与动机，忽视广大铁路工人色彩斑斓的生活环境和工作经历、忽视他们的多重战斗性与多种角色，只关注铁路工会的非常态活动，而忽视其常态活动。

一、铁路工会的产生与发展

民国初年，成立工会有一定的风险。一直到20年代初，铁路工会才得以迅速发展。1920年初，北京共产主义小组就派人去长辛店创办铁路工人补习学校，1921年五一节纪念大会上决定成立工会，不久正式成立了长辛店工人俱乐部，同时制定了《长辛店工人俱乐部简章》，健全了俱乐部的内部机构，选出了俱乐部委员，史文彬为委员长，俱乐部下设交际、教育、会计等部，并成立工人纠察队、讲演团和调查团，在工厂和车间里，每10个委员选出一名干事，称为“十人干事”，［1］(P265)它在实质上是长辛店工人自己的工会，它的组织形式也为其它各路工会所仿照。它从成立那天起，就采取多种措施来维护工人的利益，被称为“北方劳动界的一颗明星”。［2］(P61)

中国共产党一成立，就把从事工人运动作为主要工作。为了领导全国工人运动，成立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下文简称书记部)。在书记部的帮助下，各铁路相继成立工会。1921年11月，陇海路罢工取得了胜利，组成了统一的陇海全路总工会，并决定加入书记部。长辛店俱乐部成立后，通过《工人周刊》的宣传，使得北方各铁路工人都知道长辛店有个俱乐部，大家不觉油然而生羡慕之心，于是各处纷纷派代表前来长辛店参观，各地代表回去后也模仿长辛店组织俱乐部。至1922年春，京汉路16个大站都已成立俱乐部。至1923年“二七”事件前，京汉、京奉、津浦、正太、京绥、陇海、道清、粤汉、株萍等九路均已成立工会组织，会员三万人。［3］(P14～32)

1923年1月，京汉路各俱乐部在郑州集会，代表一致同意于2月1日成立全路总工会。军警当局，用武力压迫，全路大罢工，致造成“二七”惨案。“二七”事件后，北方各铁路工会均遭封闭。此后，由于直系军阀垮台，国共两党合作，又给工会组织的发展提供了条件。1924年2月7日，9条铁路工人决定组织全国铁路总工会，其宗旨为，谋生活之改良，地位之向上，及全体铁路工友之福利;实行感情之联络与互助，消弭地方上及职业上感情之隔膜，排除工人间之纷争，促使工会之统一;促进劳动者知识之向上及阶级之自觉;协助各路工人组织各种总工会，并与全国各业之工会及世界各劳动团体结密切之关系。最高权力机构为代表大会，审议本会之预算决算及一切重大事件，大会闭会期间，由执行委员会行使代表大会权力，委员会设正副委员长;执行委员会下设干事局，设总干事秘书各一名，干事局中设调查、庶务、组织、交际、财政、教育和宣传等部。其它各路工会组织形式也大体仿照总工会，但对基层组织规定较详细，如沪宁路车务工会规定，每10人组成1小组，每10小组组成分区会，分区会下设干事会负责日常事务。［4］(P103～106)

在总工会的帮助下，各路工会大都得到恢复和发展，至1926年2月，京汉、京绥等路工会只有少数分工会由于军阀的迫害，没有公开活动，其他均有发展，过去没有工会的沪宁、沪杭、广九、潮汕、宁阳等路均已设立工会，粤汉、广三、京绥、胶济的工会以前是分裂的，现在完全统一了，京奉路的关外段也已组织工会，全国有组织的铁路工人已达七万余人，受此等工会影响的铁路工人约十万余人。［5］(P17～58)

二、铁路工会的常态活动

铁路工会的活动分为两类，第一类为常态活动，主要是工会的日常活动，如提高工人收入，改善工人待遇，调解路方与工人的矛盾，救济、抚恤困难工人，组织工人学习、休闲、娱乐以及联络感情等活动;第二类为非常态活动，主要是采用非常手段，来提高工人的地位和待遇，如组织罢工等。

铁路工会的一个主要职责就是提高工人收入，改善工人待遇，其方式有两种，一种就是用罢工的方式，强迫路方接受工会的要求，另一种就是通过与路方协商来提高工人收入。1925年9月，陇海铁路工会向路局提出加薪与改善工人待遇的要求，即工人每年支双薪一月，每月大礼拜两日及三大节均给双薪;车头工人做工10小时以外者应该有“加点”工资，洗炉歇工，不得扣除工资;生活程度日高，工人所得不足以维持生活，每人每日加工资一毛;提高出差伙食费和发给工人及家属免费乘车票等。结果，河南省政府、路局和工会三方协商，将条件略加修改，工人的待遇和收入有所提高。［5］(P33～54)

铁路工人收入差别较大，有的人收入低，负担重，遇到疾病或其它事故便无能为力，工会采取措施，救济、抚恤困难工人及其家庭。京奉路总工会规定，会员入会1年，不幸身死者，由工会发给半月工资，2年者发给1个月，以此类推，并发动会员捐款资助其家庭;会员因劳致疾，无钱调养者，由工会发给恤金;会员因病不能工作，亦无医药费，贫苦无依，经工会调查确实，有工人担保，可向工会借贷，痊愈后返回，不收利息;会员因公失业，由工会代谋职业，并维持一切路费。［4］(P108～109)京汉路许州(今许昌)工会设有救济会，凡工友病故者，全体工友出半日工资以助其家。1925年9月，陇海铁路局同意工会的要求中有一项为，在路服务20年以上、年满55岁不能工作之工人，按原工资之三分之二给予养老金。［5］(P33～54)

为了提高工人的知识技能，促进工人身心健康，铁路工会办有职工补习学校，经常组织工人学习、休闲、娱乐等活动。铁路总工会在郑州设立俱乐部1所，内有种种娱乐、武术及电影机的设备，有藏书四千册的图书馆一座，为造就北方职工运动所需的人才，决定创办大规模的劳动学院于郑州。全国各路工会有俱乐部16所，阅报室56所，图书馆8所，工人学校35所，各种工会日刊2种，各路工会周刊8种，各路工会教育宣传班前后18班。沪宁铁路工会设有阅报室、俱乐部、图书室、体育会、讲演会、同人补习学校、同人子弟学校、疾病医药所等，供工人学习、娱乐、健身之用。

铁路工人的工作相对稳定，但没有法律保障，往往凭主管人员意愿任意进退。如津浦路每一局长到任，即下员司派令，无派令者以免职论，辄黯然而去。对于工人，则全由主管员司任意进退，以喜怒为黜陟，故工人百计钻营，获得工作后，又须随时送礼，以图保全。该路总工会负责人，特向路局交涉，要求制定奖惩标准，路局同意了工会的要求，规定工人均发给工作凭证;工人有过失者予以记过处分，积三小过为一大过，犯三大过则予以开除;无过者嘉奖，未满三过者不得除名，以资保障。

三、铁路工会的非常态活动

非常态活动是指日常不经常出现的，出现以后又恢复常态的活动，铁路工会组织的罢工即是如此。相比较常态活动而言，非常态活动活动更受人关注，特别是在某一罢工频繁时期，如1921～1923年初，铁路工人罢工成了国人关注的焦点。在铁路工会出现以前，也出现一些罢工，但规模较小，影响有限，主要是因为发动规模较大的罢工需要多方面配合，才能成功。如罢工期间，需有资金来维持罢工工人家庭生活，还需要成立纠察队一类的组织防止有人破坏罢工，尤其是有人不参与罢工，继续工作或者路方从路外招聘人员来顶替罢工者的工作，这样势必造成罢工的失败，只有工会这样的组织才有力量防止上述事件发生。

组织工会而罢工，铁路工人开其端。［6］(P53～54)最早由工会组织的罢工是 1921年11月老君会组织的陇海铁路工人罢工，工人提出罢免虐待工人的外国总管、加薪、改善工人待遇等14项要求，后经交通部派人调停，工人的要求大多得以满足。罢工胜利后，各地老君会改组为陇海全路总工会。1922年8月，京汉路北段在长辛店工人俱乐部的组织下开始罢工，前后提出19项要求，主要有路局开除工人须得俱乐部同意、加薪、提高收入、改善工人的工作和住房条件等。路局恐风潮扩大，承认了工人的全部要求。［7］1923 年京汉路工人的“二七”罢工是此一时期铁路工人罢工的高潮，也是铁路工人由经济斗争转向政治斗争的转折点。“二七”罢工虽遭军阀镇压而失败，但影响深远。政府鉴于劳工势力之日盛，知有制定工人劳动法规的必要，1923年3月，公布《暂行工厂通则》，在工人的薪金、劳动时间方面，多有保护。

北洋时期，铁路工人工会组织的罢工有以下特征:第一，罢工次数多，规模大。从1918～1926年，全国铁路工人罢工共有41 次。［6］(P189～192)规模较大的罢工大多发生在1922年和1923年。1922年京汉路北段、京奉路唐山都有3000多工人参与罢工，［1］(P377～387)“二七”罢工参加的工人应有20000余人。第二，国外对于罢工事件，设有专门仲裁机关，以处理一切纠纷，中国关于解决路工罢工，都是临时由官绅调解，并且常常借重武力，结果造成铁路工人和铁路管理部门两败俱伤。第三，铁路工会组织的罢工，除了“二七”罢工失败外，其它罢工都在一定程度上取得胜利，胜利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铁路在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地位重要，工人一旦罢工，往往交通断绝，影响巨大，路方在种种压力下急于解决。其次，铁路工人组织程度高，势力大。“中国工人当中有最大势力的如铁路工人”，“已有坚固的组织，并且成立全国铁路总工会。”［8］(P39)铁路总工会规定，工会是领导一切争斗的机关，他的组织应该集中而严密，才能担负阶级斗争的工作，这样才能使工人，万众一心的结合成功一个强有力的机关。［5］(P67)再次，铁路工会组织的罢工，往往得到各界的支持和援助。1922年，由于交通部总长主张用武力解决京汉、京绥两路罢工问题，京奉、津浦、沪宁各路咸抱不平，以为同人遭此深祸，实为各路职工前途之危，决定在上海组织五路职工联合会，以便沟通信息，联合行动。［9］最后，铁路的当政者内部勾心斗角，矛盾重重。直系军阀掌权之前，在铁路界最有权力的交通系，它是北洋军阀统治时期，包括以梁士诒、叶恭绰为首的“旧交通系”和以曹汝霖为首的“新交通系”等的总称，它既是一个金融财团，又是一个政治派系。交通系在铁路上影响极大，国有各路的局长均有其成员担任，凡铁路工人就业、升级、生活福利、工资、工人教育均有其直接掌握，垄断一切，不容别人插手。直系军阀掌权之后，吴佩孚深知交通系的势力在铁路上根深蒂固，有意用共产党的力量清除交通系，共产党也乐于利用直系军阀与交通系的矛盾，发展在北方各路的组织。［10］(P26)

北洋政府时期，铁路工会在提高工人之收入，改善工人待遇，调解路方与工人的矛盾，救济、抚恤困难工人，以及在组织工人学习、休闲、娱乐以及联络感情等方面发挥了不可或缺的作用，保护了工人合法权益，扩大了铁路工会的影响。但铁路工会在面对国家政权时，罢工是实现其目的的最有效武器。但同时，罢工也是一柄双刃剑，一方面给路方造成压力，另一方面也会给工人带来痛苦和牺牲，工人由于担心失业，多忍辱负重，罢工“十之八九为不得已之防御战”，只是忍至极限的自卫行为［11］(P6)。20世纪 20 年代，铁路工会组织的经济性罢工大多取得胜利，但政治性罢工——1923年京汉路工人大罢工却遭到失败。这说明，北洋政府时期铁路工会作用的发挥，一方面取决于其自身组织状况，另一方面也取决于当时的政治环境。

［1］刘明逵，唐玉良.中国工人运动史(第2卷)［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8.

［2］长辛店工会成立［J］.共产党，1921，(6).

［3］张特立.“二七”前后工会运动略史［J］.新青年，1925，(2).

［4］王清彬.第一次中国劳动年鉴(第2编)［M］.北平:社会调查部，1928.

［5］罗平海.罗章龙与早期铁路工人运动［M］.浏阳:中共浏阳市委办公室，中共浏阳市委宣传部，2007.

［6］徐协华.铁路劳工问题［M］.上海:东方书局，1931.

［7］京汉路昨日罢工［N］.晨报，1922－08－25(3).

［8］中国国民党中央民众运动指导委员会工人科.中国国民党领导下之工人运动今昔观［M］.南京:中国国民党中央民众运动指导委员会工人科，1934.

［9］五路职工已实行联合［N］.天津大公报，1922－08－30(3).

［10］邓中夏.中国职工运动简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3.

［11］胡林阁.上海产业与上海职工［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