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派烟台方言单字调的实验语音研究

翟红华，徐 荣，杨倚天

(山东农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泰安 271018)

引言

烟台市地处山东半岛东部，东连威海，西接潍坊，东南与青岛毗邻，北濒渤海、黄海，与辽东半岛对峙，位居胶东半岛，面积占胶东半岛的绝大部分，是“胶东方言”的主体和代表，故研究烟台方言对研究“胶辽官话”及北方方言具有重要意义，并能够为进一步研究人口迁移与语言扩散提供参考和借鉴。此外，“单字调是联系其它层面的基础，是研究声调系统的关键”(吴永焕，2001)。资料表明，烟台方言早为国内外语言学界所注目。以往国内方言学界学者的研究认为，烟台方言具有三个声调(钱曾怡等，1982;陈洪昕，陈甲善，1988;罗福腾，1998;吴永焕，2001;钱曾怡等，2001)，即:平声31，上声214和去声55。海外学者Bao(1999);Mathew Chen(2000)都曾对烟台方言做过研究。不过他们的研究基本上是音系理论的解释，而且是烟台方言连读变调模式的研究。2000年以来，特别是西方音系理论优选论被介绍到中国后，一些学者又开始关注烟台方言。其中，刘娟(2000)尝试性地采用桌上语音室软件(Mini Speech Lab)对烟台方言的声调、连读变调作了优选论分析。所得出的结论具有参考价值。不过，她的语音采样人基本是年长者且人数少。

随着时代的发展，受普通话强势语言的影响，新派烟台方言的声调呈现出了一定的变化。本研究将选取操烟台方言的年轻人为发音人，通过对他们声调的语音采样，借助声学手段，采用定量加定性的分析方法，对新派烟台方言单字调声调作一研究。

一、实验设计

(一)实验目的

本文试图采用与传统口耳之辨完全不同的声学实验法来对烟台方言的单字调进行系统描写，以揭示新派烟台方言声调的事实，弥补传统研究的不足，并试图解释以下问题:

1.当代年轻人的单字调声调的调型和调值与传统研究结果是否相同?

2.若不同，单字调声调变化的原因是什么?

3.哪个声调受影响最大?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现象?

4.单字调若不同，则会影响其连读变调的模式，其两字组及三字组的连读变调会有什么变化。

(二)发音人

本次试验采用了10个人的录音，兼顾性别因素，录音人选取了5男5女，年龄均在20－25周岁之间。发音人均为山东某高校的学生，对笔者出示的实验用字能准确识别。发音人为烟台本地人，均会讲烟台话，在烟台生活近二十年，上大学之前均未离开过烟台生活，连续脱离烟台方言语言环境的时间不长。发音人均选自语言功能和听力正常的人群，语速均为一般。

(三)发音材料

调查词汇选自中国社会科学院出版的《方言调查字表》，实验的语料声调分类排列，分为阴平、阳平、上声、去声。每个声调选取10个样字，一共40个样字，所有样字均为烟台方言中的常用字。

具体样字如下:

1.阴平:拥拉宾安一微央汪晕鸭

2.阳平:盘别白婆盆余民冯儿完

3.上声:网雨武摆我瓦笔俺影耳

4.去声:遍力到被大顿饿月灭派

(四)录音过程

录音设备为联想笔记本电脑ThinkPad x201i和头戴式麦克风Sennheiser PC166，内建式声卡。录音软件为香港中文大学与中国科学院深圳先进技术研究院共同开发的CUHK－SIAT Tool录音软件。设备参数为采样频率为16000赫兹，存储精度:16位，单声道。一个单字保存为一个独立的“wav”文件，以便于后期进行语音处理和分析。录音的地点在相对较为安静的的教室，信噪比绝对值大于60分贝，以保证获取高质量的录音。在录音之前对发音人进行10分钟的录音培训和30分钟的方音适应。在录音时，发音人配戴耳麦，并坐在电脑屏幕前，录音操作由操作员来完成。录音过程中，发音人用地道的烟台方言把每个字自然地读出来，每个单字录两遍，每个字之间停顿两秒钟。如有读错或者不自然的音则进行重录，以保证录音数据的质量。通过录音，得到479个单字的样本，本研究按照如上样字选取其中40个单字样本。

(五)数据处理

1.首先利用Praat4.4.对录音文件全部进行标注，生成Textgrid文件。利用脚本，在Praat4.4中提取每个录音文件的基频曲线生成Pitchtier文件。参照宽带语图，对基频点进行修改，手工删除一些散点。根据林茂灿(1990)的论述:“声调弯头段的发生可能由于声带运动的惯性和读音时强调等因素引起。弯头段基频升度及其持续时间都比调型段的小，在听辨字音时，人们不容易感觉到它的存在。降尾段的发生也可能是由于声带运动的惯性作用等因素引起的。人们听字音时也不容易感觉到它的存在”。因此本实验将声调的弯头和降尾去掉，只保留调型段。

2.在Praat中利用脚本，在每个单字基频曲线上平均取十个点的基频值。将每个发音人的全部数据导入SPSS16.0中，以声调类型为自变量，十个点的基频值为因变量，计算出每个发音人的每个声调的十个基频点的平均值。

3.将每个发音人的基频值进行归一化处理。归一化的主要目的就是消除人际随机差异，提取恒定参数，即滤掉个人特性，获得具有语言学意义的信息。归一化的另一作用是消减录音时的发音风格(正式、随意、紧张等)的差异。在基频归一时，实验采用石锋先生提出的T值法。因为T值法是极值法，算出T值以后，就能直接得出五度值的标度，十分简便，是国内比较通行的转换公式。具体的公式是:T=5*(lgX－lgb)/(lgalgb).其中，a为调域上限，b为调域下限，x为a和b之间的测量点，所得T值就是x点的五度值参考标度。将发音人归一化后得到的数值，导入SPSS中，以声调类型为自变量，T值为因变量，取平均值。根据得出的T值，就可以绘制出烟台方言单字调的声调图。

二、实验结果与分析

下表是实验得出的烟台方言单字调每位发音人的基频点平均值(单位:赫兹)。表中所有数据为了清晰起见，都采用了四舍五入只保留整数部分，但在实际运算中采用的都是原始数据。(其中T1代表阴平，T2代表阳平，T3代表上声，T4代表去声，以下均同)

表二是经过归一化之后发音人单字调十个点的T值，从表中的数据可以看出，经过归一化处理之后，基频差异已减小，并且不同发音人的T值一致性增强。

一种语言或方言的全部声调可以构成该语言或方言的声调格局。在本文中，我们通过T值的提取，绘制出了新派烟台方言的声调格局图。把上表中的数据按声调用声调格局图表示出来，如下:

新派烟台方言各声调T值声调格局图

从图一、图二、图三、图四中我们可以看出新派烟台方言单字调大致的声调格局，总体而言有点杂乱(杂乱可能是由于发音人受普通话影响，声调处于过渡期)。根据石锋(1994)的带状声学空间，0－1认为是1度，1－2为2度，以此类推，把调域分为5度。从图中可以看出不同的发音人T值仍然存在差异，因此，还有必要对发音人的T值进行处理，求出发音人四个声调的T值平均值。这样就最终得出新派烟台方言单字调的声调格局，如下(见表三):

将得到的T－值导入Excel2003中，画出新派烟台方言的声调格局图如下(见图五):

图五 新派烟台方言单字调声调格局图

从图中可以得出新派烟台方言单字调声调系统调值。现在我们分别来看一下新派烟台方言的四个声调。

1.阴平为降调，开始下降比较急促，后来平缓，基本跨越2个度，起点为3.9，终点为2.8，始点与终点几乎都在分界线上，调值可以记为42;

2.阳平为高平调，调型平缓，基本没有变化，基频点主要集中在第四个声调区域，调值可以为为44;

3.上声为降升调，先下降后上升，起点为2.3，调值的最低点在第一个调域区间，末点在3度的底部的线上，调值可以记为313;

4.去声为降调，下降始终较为平缓，基本跨越2个度，起点为3.2，末点为1.8，调值可以记为42。

三、实验结果分析

(一)阴平调

本研究的调查结果为阴平42，传统研究结果阴平为31，普通话阴平为55。烟台年轻人的阴平受普通话影响不大，仍为降调，只是整体上升了一个度，调值向普通话高调域靠拢，由31变为42。

(二)阳平调

本研究的调查结果为阳平44，传统研究结果阳平为55，普通话阳平为35。烟台年轻人的阳平受普通话影响不大，仍为高平调，只是调值由55变为44。

(三)上声

本研究的调查结果为上声313，传统研究结果上声为214，普通话上声为214。烟台年轻人的上声仍为降升调，只是调值由214变为313。调值的变化，笔者认为，这可能与发音人的发音特点及发音环境有一定的关系。

(四)去声

本研究的调查结果为去声42，传统研究结果去声为55，普通话去声为51。烟台年轻人的去声受普通话影响最大，由高平调55变为降调42。

四、原因分析

综上分析可以看出，四个调类均受强势语言普通话的影响，只是受影响程度不同而已。阴平﹑阳平所受影响不大，只是调值大小整体向普通话靠拢，调型不变;上声基本不受影响，仍为降升调;去声受普通话的影响最大，变为与普通话相吻合的降调。这一转变途径可以用美国语言学家王士元的“词汇扩散理论”来进行解释。即去声由平调向降调的过渡，先从文读层开始，通过新词语﹑新说法﹑念书音来获得降调后慢慢扩散到一些旧有的词语中。随着教育水平的提高，年轻一代学习普通话，久而久之，口语中去声读成降调的字便越来越多。可以预见，不远的将来，烟台方言最终会把去声读成降调，不再是高平调。同样，其它调类阴平﹑阳平﹑上声也必将逐渐受强势语言普通话的影响，调类﹑调值均向普通话靠拢。

结语

本文是对新派烟台方言的声调系统进行实验分析的实验报告。通过语音实验研究了新派烟台方言的声调系统单字调的调类、调值。

1.从实验结果来看，新派烟台方言单字调调类调值分别是:平声44(阴平42，阳平44，因阴平调调值与去声调调值同为42，故将阴平并入去声)，上声313，去声42。

2.虽然与传统方言研究结果一样仍为三个调值与调类，然而传统研究是阳平调与去声合并，本研究的结果是阴平调与去声合并。

3.受影响最大的是去声，由高平调变成了降调，这一调型与普通话中的去声降调相符。在日常发音中，我们有一个明显的感觉，即发降调最容易，最省力，根据省力原则，去声最有可能受到影响。

4.出现此变化的原因是发音人从小接受普通话教育，受强势语言普通话的影响较大，同时由个人发音图像杂乱，可以推测当代年轻人正处于声调过渡期。

5.既然新派方言单字调的调值发生了变化，那么，相应的其两字组及三字组的连读变调模式也会发生变化。这将是我们今后进一步研究的方向。

根据以上实验分析可以看出，方言受普通话这一强势语言的影响正日益增大，这一现象在新派方言中表现的尤为明显。众所周知，方言也是一个民族文化的承载，故保护方言势在必行。

［1］陈洪昕，陈甲善.烟台方言音系［J］.烟台师范学院学报，1988，(1)

［2］林茂灿，颜景助.普通话轻声与轻重音［J］.语言教学与研究，1990，(3).

［3］钱曾怡.烟台方言报告［M］.济南:齐鲁书社，1982.

［4］石锋.语音学探微［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

［5］吴永焕.山东方言声调研究［D］.山东大学博士论文，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