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诗报

2013-01-01 00:00:00黄芳周薇兰雪苏浅古筝玉上烟罗雨余小蛮夏雨韩簌簌晓音
诗歌月刊 2013年4期

黄芳诗一首

似乎

风很凉

木叶呼出的气,很清

江水不急不缓

江中撑船的人,似乎要把心事

往下沉

一个卖菜的妇女,踩着装满

黄瓜、番茄、青椒、洋葱和胡萝卜的

三轮车,一路颠簸

她面容粗糙,比不过车上的西兰花

但神情可亲,像那堆

不时滚动的土豆

——她或许有个儿子,嘴唇上

刚刚长出绒毛

或许有个女儿,正等着一条

花裙子

——这一路上

初夏的风似乎把木叶的清凉吹得

很远。似乎我就要

遇到一片青草地,以及

一个唱着童谣追逐白蝴蝶的流浪汉

周薇诗二首

无理

它是怎样来的

当我发现它踪迹时

它随着春光下的柳絮飘飞

完全不在乎是否为静坐的人带来困扰

远一点的地方

孩子和她的父亲趴在湖边舀蝌蚪、田螺

父母在另一边

凉亭阴影处,听着音乐

畅想关于新居的地板、木工、预算以及客人

它,是怎样来的

在明亮的阳光中

那一丝惘然、寂寞与失落

就像蛛丝般零乱拂过湖水毫无道理

匹诺曹的日常生活

在公共汽车上的时候

匹诺曹一手紧抓着扶手一手紧抓着包

包里只剩下几十块钱

她一边放弃鄙视自己一边想

也许是自己更舍不得失去别的

无关紧要的,细微的一些记忆

铁质扶手从开始的微凉到湿热

匹诺曹又开始想

夫妻生活久了会长得相象

植物长在一起色彩也会不差

她突然想到

自己如果长期和金属生活在一起会被同化吗?

谁知道异质的同化是怎样的

是通过皮肤、纹理、血液还是气息

匹诺曹看着满街没有笑容的木头人

突然感觉有点害怕

下车后,她使劲搓了搓脸皮

飞快地向家里飞奔而去

兰雪诗一首

记住一个日子

也许,仅仅与一个人有关

这个人可能是你的亲人

更有可能

是你的仇人

仇人和亲人的不同在于——

亲人会使这个日子

无比地柔软

而仇人

只能使它坚硬无比

坚硬之上

肯定还有一个坑

仇人,砸出的一个坑

坑的大小

其实,就是伤口的大小

坑的消失

据说,与时间无关

与佛

与基督,与真主安拉有关

而伤口里

埋葬你的仇人

——大概说的就是这个理儿

苏浅诗二首

写在冬至

应该有一场大雪下透这夜晚

天白地白,证明冬天存在,和它冷的秩序

应该有一阵风把我们吹到纸上

翻开这一夜,是一首诗让我们醒来

一定是一首起伏的诗

席卷一切事物表面的平静,向命运显露出它本身

如果我们感到了汹涌

我们就湿淋淋地坐在了这首诗的上面

我们就拥有这首诗

并且成为它本质的一部分

看落日直到天黑

在太阳即将落下去之际

一首诗也若明若暗。身体与灵魂

都在等我开个好头

而语言并没有迎上来。悬在空中

我也充满兽性,为那落日之血怦然心动

我也满怀柔情,愿意跟随它

直到黑暗深沉的峰顶

明日复明日,时光的弹片激射

受了轻伤的我离落日越来越近

总有一天爬上屋顶时

我也将是一团漆黑,我也将密布星空

古筝诗一首

单曲循环症

四面阴冷的墙壁,从哪天起

在一支单曲重复的循环中消耗每个夜晚?

沉默中,它们忍耐了

多久?

一支单曲,一遍遍地从孤独中来

到孤独中去。

在永不停息的循环中,你忍受自己

有多久?

直到某个

有如临界点的夜晚,像梵高一样,你对自己

痛下毒手。

早晨醒来,你发现

墙壁长满大大小小的耳朵——

失聪的。

玉上烟诗一首

这样的时光不多见

这么有情调的地方,喝雀巢

显然不合适

就像某人老穿一个牌子的夹克衫,老抽一种烟

老爱纠结一件事

是的,保持某种姿势,不过是在保持某种习惯

“喝点什么?”

“来杯橘子汁吧”

其实这次我想说的是“来杯拿铁或者摩卡”

看来,感觉并不能替代实际

比如对面的贫笃湖

这朵秋天的云,此刻孤独地睡着了。其实,孤独

是长期挤在我嘴巴里的口音

实际上,这个美人施了一层透明的银粉

正脉脉含情地贴着小岛

夜空下,有人赞美这命好的女人,想起帝国所有的红颜

有人则指着月亮,说起曾挡住眼睛的那片叶子

有人谈论悬浮在咖啡桌上的音乐,一朵诱惑的花儿

有人说海滩人多得看不见沙子,蛋壳快被撑破了

而我是旋风里的寂静,像手中一截熄灭的香烟

我记起自己曾是一只飞鸟

但今晚的月亮真好,这条咖啡街真好,姑娘们的样子真好

这样的时光不多见

用喝咖啡的姿势喝掉异乡的一个夜晚,也不多见

罗雨诗一首

罗网

用尽前世与今生,昼夜不息

我们都在赶制一张罗网

镜花、水月、浮云、苍狗

都是为它搭设的美丽布景

千山万水,在命运的叹息里马不停蹄

爱与恨,也不过是命运注释的表情

我们一生的跋涉

都只是用足迹在践履编网的路线

每个人,用尽前世今生

都无法突破那张

自己为自己编制的网

我们摸爬滚打的痕迹

正是那张网的纹路

在那张网里,我们一次又一次

左冲、右突

余小蛮诗一首

穿堂风

老实人

嗯。一只惊弓鸟

(他迅疾掀开了窗帘

钻出门)

我坐在床上目睹了一切

别看我不能动——什么都不能逃过我

医生命令我扎紧裤脚

最好像个阿拉伯女人

我不安分

心里有一只猫

我想吃那只鸟

可是他逃了

我想有个陪我说话的人

一上午,一下午

还有晚上。

时间卡住了,像游戏机受了刺激忽然欢叫

给我吐出一堆游戏币

我一个一个数毛孔

它们都在不高兴

嫌弃他

那老实人都没看清楚

我这么好好的人

他那一溜烟

他有没有长心

夏雨诗二首

黄昏

在众多场景中,我只钟情黄昏

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

楼房、街道、泡桐

和收工的人们,都在小镇

迎接我归来

而我是如此沉迷,在渐渐

暗下来的天光里

关注炊烟

和渐次亮起来的灯火

我知道亲人们的手,梳理生活的纹理

如同破译生命的密码

万物趋于平静,夕阳的余晖

正在掩埋天空下的事物

在这迷蒙的世界上

谁与谁相遇,都是不小的奇迹

而我只是万物的一种,在路口

撞上欲望的尾灯

也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风刮了一夜

攒了一冬天的力气,用一夜的时间

释放一一

风,隐匿在空气中……

我听见星星

在黑暗里散开的脚步声

听见云朵悄悄集会的窸嗦声

仿佛钟表指针上的信使

在传达某种不经意的信息

雨水,自天而降

隐秘,喘息,挣扎

与现实的风同处一世

缠绵交融

用力表达一种愿望

当世界被重新梳理、清洗

黑暗里满是祈祷的钟声

此时,雨水在缓慢流动

我侧起身体

感受内心的震颤

直抵心灵

韩簌簌诗一首

走在隆中的青石板上

你知道的

一个王朝在拐角处,往往有皱褶

父子争婢,早已是笑谈

觊觎权势的,把天子窃为己用

苦了的,是那些风雨里挣命的小民草芥

被欺压久了,就是树木也会揭竿而起

一部史书翻到此,全是错乱的章节

我走在隆中的青石板上,会不会撞见

竹林深处吟哦而出的诸葛先生

以及那布衣青衫的容颜

一片竹林的确不大

却可以隔开乌云翻滚、刀剑喧哗

一片田地不大

足以盛得下绿蓑衣与旧兵书

和暂时栖息于心的治国安邦计

一方青石不大

雾里棋盘可撬动水中乾坤

如今,在隆中

一桌麻将搓红了一家人三尺见方的幸福

柚子们提着黄灯笼满街走

照亮了襄阳人酸酸甜甜的生活

你看,当种菜和除草都演变成一种绝版的幸福

刀枪剑戟,就只能是三国之中最旁逸斜出的一枝

就如隆中,是《出师表》中最闲适的一页

唯有那一座草庐还算忠贞

他还在寂静中

厉兵秣马、蓄势待发

晓音诗一首

喧哗

喧哗过后

我更比你需要安静

安静!安静

一缕风不能过来

一片树叶也不能落下来

安静!安静

众人的眼睛可以睁着

但是却不能目光交错

安静!安静

你们的面孔可以朝向大海

但是大海的波涛却不能过来

安静!安静

我知道,我的这些要求

或许对你有些过分

就如很多年前

你把手伸给我

“我的手多么洁净,它不会去拖别人的手。”

——那些别人

在很多年后,我才读懂了她们的真实含义

而现在,她们和贞洁早已无关

我只需要,在以后的时间里

一切都变得安静

安静!再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