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新诗刊

2013-01-01 00:00:00阿斐吕布布施施然唐不遇王东东吴亚顺徐钺
诗歌月刊 2013年4期

阿斐诗一首

最伟大的诗

她的声音像一位擅长撒娇的情人

电话这头,我笑容呆滞

她说:爸爸,你怎么还不回家

她说:我自己洗的澡,很乖吧

我蠕动嘴唇,一定说了些什么

让她开心的话,所以话筒里的声音笑了

笑得我眼泪蓄满胸腔

孩子,你的爸爸是一个虚伪的男人

一个不值得让你喊他爸爸的男人

他早已把自己撕裂成尘埃般的碎片

他早已腐朽,变质,像一名逝者

朋友眼里他充满阳光,快乐潇洒

其实他那颗心只剩下淤泥

他的残忍让他不敢正视自己

让他在你面前,板起脸孔掩饰胆怯

让他羞于回到你的身边,羞于说:亲爱的女儿

他应该返回战火纷飞的年代

在一条布满死神的壕沟里恐惧着,瑟瑟发抖

他应该在彪悍的坦克前高高举起燃烧瓶

像从前的学生那样做一名必死的反叛者

他应该扔掉话筒,掩面而泣

应该用你能懂的语言对你说一万个对不起

直到你再也无话可说,直到

你像你爸爸的朋友那样坐在他的身旁

拍拍他的肩膀说:没关系,打起精神

那时你的每一个电话,都是我的强心剂

我会跟你讨论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梦

也会对你说所谓爱情在他命中扮演何种角色

只要你愿意静静地听,孩子

他还会跟你详细辨证祖国的走向

分析人类的未来将会怎样

他还要与你分享他用毕生心血写就的一首诗

他会说那首诗就是你,我的女儿

他会说得泪流满面,振振有辞

他还会把一对父女的故事告诉全世界

让天下人都感动于他那最伟大的诗

吕布布诗二首

出行记,完整版

行李耽在九月里,书离开书架:

我看见的脸谱仅擦亮迷途。

一闪而过的那棵树,在寻找两倍的九月。

寻找——授理想于无尽的折磨!

出行前,我总要提交明晃晃的沉沦。

一切都将抑止,

举起拳头,干脆,再无须我与曙光交涉。

明天的夜晚,在两个方向的风口——

我撕裂的形象又再撕裂一次。

他一再强调,

“大名鼎鼎的家园将成为故园。”

而旅途的劳顿唏嘘,仿佛是一次变老

经过更绝望的河流。

我不再缺什么了,骨头完整,

拾到裂纹毒艳的石头,就哭一回,

这些石头毕生所见均为我的悲伤。

它们听得到黑龙江雪落的声音,

它们深知这个世界禁止承认任何有尊严的生命,

如同春秋之光后只剩下干净的性,

当时我早就把雨忘得一干二净!

明晚进入“更亲切的迷途”——

这些诗中芬芳的驳船,不觉然已载我过海。

外交

当光线横渡什么,什么就停下来。

与小情人走在松散地,

多云的蛇口,瑞典人和法国人

(在冷气间脱下西装,调整手表的时差,

他们渴望晚报的头条腐烂,

酒店里阴谋醒来,在中国饮料里冒着泡儿)

他们让我的焦虑在翻译中深达死亡

纸,非常薄,隐忍怎能外交?

长期熬夜的人民睡了……

八点十八分,全是大词、魁词

你想国王,一个免费的人

他不论遇到红尾鹰还是乌鸦

都堪称吉兆。

他可以在任何时候唱,

或不唱。永远只取悦一部分人。

外佬们在他面前就是十张纸空白的舞蹈,

谁?谁此刻举起了拳头?

请站出来,代替我赞美这空白

你知道,在一个空白的国度

凡亚比即将登陆。

“站出来,给我风暴后的怀孕!”

此刻病瘦已成为过去,皮革,我拒绝它。

我从蛇口回到灵芝。我是王。我自由了。

施施然诗二首

夜莺

她身体赤裸。修长的双腿

刺探着被子下的隐情

这是多么簇新的

体验。我感到意识的飓风正掀起

身上紧闭的鳞片,触摸它

柔嫩的深渊。夜色

从床上迅速滑落下去,开出妖异的花,就仿佛

一束白光

正小心翼翼逼进体内——

我抗拒着那一对富有弹性的

浑圆的臀——哦,不!

不要这样,交付自己,我还爱着

就像一株水莲还爱着阳光

夜莺错位的鸣叫,从空气拍击的深处

响起,我看见

蓝色的电流滚过指尖,我的身体

正慢慢浮起——

我会永久占领你的心

为此我向未来出现的女人

道歉。并且原谅

我把她们都唤作假冒货。有时候

女巫的咒语就像日升月落一样

难以推翻。我为我不小心使用了它

表示抱歉

我为必然向偶然道歉

我为晨曦向夜色道歉

我为胜利向失败道歉,我为提前

扼死了你的星火,向它的寒冷的亡灵

道歉。我要把我积存的歉意

全部花完

原谅我出现在你所有的幻觉里

原谅我经由氧气进入你的肺腑,再像

病魔一样,潜入你的每一滴血液

唐不遇诗二首

历史

——致弱冠之年的你们

只有年轻的死者们深知

自己已不年轻,而这首诗的失败

在于每一行鞭痕都已结痂。

当它被署上名,并被夏天

以闷不透风的声音朗读,听众们都在远处

盯着被烟熏成腊肠的鞭子。

为什么它不变成蛇,顺着屋顶的绳子

溜走?它静静地吊着,只是

那根绳子上用以记事的

古老的结,沉默如悬挂的窗帘。

窗帘内,有人在灯火下表演吃诗,

用愤怒的嘟囔塞满嘴巴。

太神秘了。这首诗如果让坦克来写

也许将成为杰作,具备血和骨头的深度。

现存,只有黑夜从玻璃牙缝

挤出毒液,喷在他们眼里。

而墙上的钟走着,在均匀的鼾声中

它将梦见烤火鸡一只。

我的缰绳拴在你的耻骨上

我的缰绳拴在你的耻骨上,

马鞭悬在腰间。

窗外,长满丰美的水草,

我曾想撒开四蹄奔跑,

但我内心的嘶鸣化作一阵阵喘息。

你伸展开躺在那里,沉睡着,

雪山向大海危险倾斜。

而我站着睡觉,随时准备醒来,

在你身上自由踢踏。

我的梦醒着,像炽热的马蹄铁感到重量。

它用力地踢打那想骑上你的

两片疯狂的嘴唇,

这个国家最危险的敌人。

风把我的鬃毛扬起。我拽着

我的缰绳:这挣脱不了的羞耻。

王东东诗一首

出游

我们的心情,就像途中的漫水桥

经过抑制后慢下来。反而提醒

我们在爬山时会遇到野猪

受伤的野兽诸如此类。遇到鹰在岩石上

晾晒甜蜜的腐尸,过冬的腊肉;我磕磕绊绊

走出灌木丛危险的签名:我停留在根部,

但你嬉笑着,采摘了我心灵的浆果,遂我所愿。

重又在上游变得欢快。

在山涧变成小雨。

在巨石下

泥土的阴影里变成刺猬。

在水潭里变成乌龟。

我站在巨石上照相。

压弯了野草,在羊肠小道

我怀念那条蛇,祝福我,在夕阳里起舞,

刮起了风……

吴亚顺诗一首

青山律

用去许多人的一生,这座青山

仍然毫不满足地接纳了你

在现实中彼此呼应,我一次次

冒雨登临,一个人上,一个人下

学习它无言、不改的品质

并借此得到教训和原谅

更多的时候,这座青山就是

方向和戒律,这里任何一株松柏

一块石头都可以是你,但已和你无关

我必须承认:那么多愉悦的

一次性的时光,是你带来

也因为你的离去而被彻底掏空

尽管你的面容,可以从镜子中轻易找回

但我总是想不起,或者对应不上

眼睛不能没有泪水,但是雨点

得以轻而易举地伪装

同时,我在盘算着送你的鲜花

如何回收再利用,也不再想起

你最后的心愿,“不要送我去火葬场

我不怕死,怕疼。”不愿意那时

笑出的一脸的泪水,此刻泛滥成一场

专制的大雨。我可以闪避,但仍然如期登临

我必须承认:每一次独立于山顶,每一次拜祭

我都耽于往自己的内心

不停地搬运,并越来越心安理得——我活着

是为了成全自己,不是为了看着你死去

带着你的面相,你坟外的墓碑

在世间游走

徐钺诗二首

无花果

声名狼藉的抗拒和伪装,早已得到原谅。

神父拿着圣洁的刀和眼睛——

曾被不贞的女人怀着,或者曾将孩子的等待欺骗

都将因为丰满的乳房,被恩允告解。

曾经落难的富有早已学会驯顺,

发光的成熟在手心沉默。

牙齿从嘴中跳出命令种子集合——并正确地说:

一千个词的肿瘤,必须拥有读者

一千个重的误解,必须割掉。

懂得所有隐秘的语言。不可饶恕的过错。

没有人将这条罪名告发:

绿色的信封从未写上地址,只将心脏寄出

血——献给拆问自由的舌头。

酒徒自白

金。朗姆。波本。苦艾。特其拉。卡尔瓦多斯。

有时,太多了,我会把自己数进去。

我吻流汗的杯子仿佛它是爱人的乳房

直到偷窃自凡高的星空开始扩散,变得浓稠。

我把烟灰和墨水洒进去,看醉的形状

似乎——那里有灵魂的胎记像海绵一样生长。

坡。休斯。兰波。李白。维吉尔。特朗斯特罗姆。

有时,太多了,我

会把自己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