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眼

2012-12-29 00:00:00
南方人物周刊 2012年45期

你真的喜欢纪录片吗? 施雨华

对纪录片的兴趣,是从《收割电影》开始的。因为这本书,我记住了日本纪录片大师小川绅介,也记住了译者的名字冯艳。后来,偶然在周浩(原是摄影记者,后转型为纪录片导演)组织的观影会上,看到冯艳讲述三峡移民的作品《秉爱》,深受感动之下跟她约了采访。毫无疑问,那是我至今最值得珍视的采访经历之一。

然后就是2009年的“云之南”影展。3月的昆明。天清气朗,在那一周,随时随地能撞见几个怀才不遇的导演,也许在街头,也许在酒吧,当然更有可能是在小饭馆吃早点时。除了尽可能地看片,尽可能地听导演们倾谈,你几乎没工夫做别的。回到广州,我还在亢奋中,鼓动杂志开设了“镜像中国”专栏,约导演们讲述纪录片背后的故事。

当时以为,跟纪录片的关系会一直这么亲近下去,偶尔甚至有自己动手拍一部的冲动。周浩兜头一盆冷水:你真的喜欢纪录片吗?说到底只是一时头脑发热罢了。

似乎被他不幸言中了。此后我很少去他的观影会。采访冯艳时她告诉我正在剪一部新片,直到4年后的今天,我也不知道那部片子剪出来了没有。在云南见过的那些导演,此后几乎再无联系,我不知道他们在哪片山林田野守候着自己的故事,或是迫于生计回归了柴米油盐的人间烟火。关于独立纪录片导演和他们的作品,变数实在太多。

好在一切并未就此终结。一个人跟纪录片的缘分。不像智能手机的电池那么容易耗损,某些断了的线头今年又接上了。6月,在香港采访了纪录片导演张经纬。最初知道他是在“云之南”看《音乐人生》,彼时那部片子还没拿金马奖。12月,又在香港参加阳光华语纪录片奖的颁奖礼,见到神交已久的张赞波。他那部《天降》记录了他的故乡湖南绥宁。作为某卫星发射中心火箭残骸的理论落点,这个县16万人的平静生活数十次被“天外来客”打破。3年前约他为“镜像中国”撰稿,他写的正是这段魔幻现实。

除了跟纪录片打交道的人,颁奖礼现场还来了不少香港名人。作家陶杰拿纪录片奖的宣传语“‘盛世’求真,影像为鉴”开玩笑说,中国纪录片总在揭露“真相”,等有一天没有“真相”可以揭露,大家都像《国家地理》那样拍风光和动物,那就是真的盛世了。

也许受了当晚气氛的影响,我以为第二天的获奖影片展映会很受欢迎,不想现场空空荡荡,只有两部影片的导演和几位专业人士,几乎没有普通市民观众,头天晚上还济济一堂的香港媒体不知来了一两家没有。

你真的喜欢纪录片(你完全可以把纪录片替换成自由、民主或宪政)吗?假如喜欢可以折算成投入时间精力,付出代价,你将如何出价?也许像内地前辈导演吴文光所说的,香港是内地纪录片走向世界的摆渡和偷渡之地。我想,对香港人而言,貌似与自己不相干的真相毕竟也只是过客。

冯艳在镜像中国网站的博客自2009年8月之后没有更新。最后一篇,她摘引了日本纪录片导演土本典昭的12条语录,其中一条是:“我把看不到未来、思想标准游移不定的这个世道看作是逆境。对我们拍电影的人来说,环境更加严酷。但是对我来说,记录行为,是我进行思考和迈步的基础。不管你寄希望和理想于何种事物,对这种事物所赖以生存的现实土壤进行持续的记录,才是开始的准一途径。”

土本典昭是把自己视为影像时代的“记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