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作的乐趣

2012-12-29 00:00:00韩良忆
南都周刊 2012年49期

应邀到朋友家吃饭,带了瓶葡萄酒和前一天才熬的辣椒酱当伴手礼,朋友笑盈盈地问:“你不是在赶译一本书吗,怎么有空做辣酱?”

就是忙,才会又煮了辣椒酱。我每一回交稿在即,铆足劲赶工时,就特别爱在炉上熬辣酱,往往在键盘上劈里啪啦打了几百字,就到炉前察看一下锅里的酱料好了没有,顺便搅个两下以免焦底。

这不但给了我喘口气的机会,让死盯着计算机屏幕的眼睛得以休息片刻,也稍安抚了因赶工而起的焦虑。我说不准自己尚需“加班”多久才能如期完工,却敢肯定待酱料熬好以后,自己和丈夫便又有家常美味可以一饱口福。这样百分百可以确定的事情,在当今这瞬息万变、充满着“不确定感”的年代,有多么难能可贵。

近年来我逐渐少买外头现成的酱料,一来是健康考虑,害怕现成货色添加太多不必要的化学成分;二来,我从手作酱料的过程中得到安定心神的力量,对我来讲,在自家的厨房慢悠悠地烹调对味的酱料,与其说是费神劳力的杂务琐事,更像是一种享受。我享受那种在从事一天劳心的工作后,用自己的双手,专注地洗洗切切,而后开炉火,仔细地把准备好的材料烧之烹之或腌渍起来,变成餐桌上的小菜或足以画龙点睛的佐料。

前一阵子跟朋友聊起这事,这才发觉我周遭从事劳心工作的亲友中,有不少人都爱上手作之乐。有一位朋友基于惜书之心,手工缝制布料书衣;有一位钻研起天然手工皂制作之道;热衷于烘焙手工面包的,更是越来越多。

而这一股手作之风,是怎么吹起来的?

说不定宇宙间真有“物极必反”的法则,当奢华或消费文明发展到接近极致时,便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灵魂开始不安,渴望回到那比较单纯的时代。可惜时代一旦过去就不回头,岁月既已挽不回,这时就只能求之于己,第一步就是卷起衣袖,运用早已习于机器代劳或直接从货架取下商品的双手,做起各式样的手工艺,借由手作的乐趣,寻得心底的踏实。

老实讲,我说不上来自己这些年特别爱做酱料,是不是也出自这样的心理。我只晓得,年纪越长就越佩服先民古老的智慧。就拿我最有热情的“吃东西”这件事来说吧,近年来,我尽可能在日常生活中遵守在尚未工业化前的饮食习惯,那就是只采买、食用当令农产。当令农产价廉物美,农药施得少或根本不必施药,一来省荷包,二来较健康,还可让我们共同拥有的地球少受点化学品的残害。于是,我春天渍糖蒜、夏天做果酱、秋天熬苹果泥,顺便把阳台种的烹饪香草剪下来,或风干或浸在油中做香草油,好让冬天的厨房仍时时飘香。

辣椒酱则是一年四季都做,最常做基本款的辣椒酱,因为其味百搭,烧豆腐、做墨西哥莎莎酱都可以,加进也是自制的烤肉酱中腌肋排或鸡腿也好吃,都不会喧宾夺主,让整道菜尝来仅存呛辣一味,更不致使得中国菜带着洋味,而洋食又成了“酱油西餐”。

其做法初是跟朋友学来的,不过经由我一再更动,如今已与原版不尽相同,我用的材料有一般的红辣椒和朝天椒两种生辣椒,前者取其色泽红艳,后者取火辣劲道,加上香气较足的干辣椒,打碎或切碎了,加一点蒜头,连同葵花油或花生油,少许盐和糖,文火慢熬个把小时就成了,瞧,多简单!我也常做适合烧中国菜的麻辣版,多添了四川花椒和麻油,吃来又麻又辣又香,有时还加点豆豉和金钩虾米,这就更有中国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