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镇上,我最瞧不起的是白律师。尽管他是律师了,背地里,我却一如既往地叫他夜壶。夜壶是夜里装尿的器皿,那东西嘴大,“嘴唇”往外翻。人们送他这个绰号,一是他的嘴确实比常人大,嘴唇也是往外翻,活像个没有把的夜壶;但最主要的还是说他说话不动脑子,不负责任,什么话都敢说,瞎说。
按说,最反感他的人不应该是我。他当他的律师,我养我的鱼,正如书上所说的风马牛不相及。可是我就是反感他,律师也被我殃及了。
滑稽的是,今天,我要去找他了。我要把我的鱼卖个好价钱。而火字却不给我好价钱。火字是个鱼贩子,靠贩我的鱼赚钱。他订了我三千斤鱼,草鱼,每斤只给我三元钱。有人却愿出四元钱一斤。我说三元三角一斤吧,他不干,还跟我急,说两元七角一斤。我是他的衣食父母,他靠我都赚了一栋楼房了,我咽不下这口气。
白律师事务所的牌子,挂在他家大门边的墙上,墙上刷的是白石灰,那块牌子也是白的,字是黑的。牌子下,摆着一张桌子,两把凳子,一把是他坐的,一把是他的客户坐的。有客户来,他就和人把声音压得很小。没有业务,他就和堂屋里打麻将的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他的堂屋里不论什么时候,都有一桌麻将,还围着几个看麻将的人,很热闹。但是他在工作时间里从来不打麻将,也不围着凑那个热闹。
今天,他好像是在等我似的,我在东门的街上一出现,他就面朝我这边站了起来。我刚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就看到他的脸上朝我露出了笑容。我刚走到他的面前,他就把事先拿在手里的一支烟伸到了我的面前,还用袖子擦了擦那把供客户坐的椅子,叫我坐。我刚坐下,他笑容可掬地对我说,贵人不踏贱地,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
我坐下,抽一口他给我点着的烟,说,你没见我从东面来。他说,紫气东来。我看看他屋里那些人,他坐下来把头朝我面前凑凑说,没事,我们说话声音小点,他们听不着。我说完火字,他对我说,价值多少钱?我知道他的意思,把事先准备好的三百元钱交给他。
他不收我的钱,说乡里乡亲的,收钱多不好意思!我知道他是假心假意,执意把钱给了他。走时对他说,三千斤鱼都起起来了,鲜货可是放不得,三元钱一斤,也是万把块钱。我这么说是补充我上面没有说到的。他塞钱进包里,很高兴地说,这事包在我的身上,天黑后你来我这里喝酒。
离开白律师的事务所,我赶紧往回走。回到家,就找到那个愿出四元钱一斤的鱼贩子的电话,他是我的砝码。电话打通了,没人接。后来终于有人接了,他告诉我他还正在联系,晚一点他会给我电话。我说你没有把握怎么就订购我的鱼?他说鱼他要,只是按那个价他赚不到钱,他也想赚钱……
没有了砝码,谈不上底气,我如热锅上的蚂蚁又往白律师的事务所走去。远远地我就看到了他和火字,火字坐在我上午坐的那把椅子上,他和火字头对头地在说话。我只好躲到一个他们看不到我,我却能看到他们的地方看他们说话。
他们的话也真长,两颗头好不容易分开了,可火字根本没有走的意思,和白律师及屋里的人夸起白话来,一直夸到天黑。那些打麻将的从白律师的家里走出来,白律师和火字走进去,我也就迫不及待地现身,朝他的事务所走去。
真是快,都有几个菜在桌上冒热气了。他和火字就坐了,见我进屋,他站起来说,来来,正等你呢!说着就开酒,给我和火字各倒上一杯,先端起来说,干了这杯。他先干,我和火字也干。他说,干了就好,今天我们只喝酒,不谈其他的。其他的喝完酒后你们自己谈。
一瓶酒倒来倒去,碰来碰去,很快就干了。到走,我们也没有谈过其他的。直到出了门,白律师才象征性地说了一句,鱼搁不得,和用户订的约毁不得,你们还是去抓紧吧,乡里乡亲的,也不要为了几角钱的小事伤了和气……
我们都点头如鸡啄米。我回家组织人装筐,过秤,火字组织人装车,装完车,火字给钱我点钱,见是原价,我猛地有所意识,对火字说,也算我让价了。火字一愣说,也算我加价了。说完,我们相视一阵凄苦地笑,摇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