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秦慧源(1986- ),女,河南许昌人,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马克思主义哲学专业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唯物史观。
摘 要:长期以来,马克思的唯物史观被认为是“只有宏观,不见微观”,是宏大叙事的代名词。事实上,马克思的唯物史观蕴含着双重维度,是以微观理论范式为基础、宏观理论范式为主导来展开的。“现实的个人”及其活动是马克思深切关注的领域,也是马克思微观理论范式所关注的内容。马克思运用“生产力—生产关系—上层建筑”框架论述了人类社会制度的历史更替,这就是马克思唯物史观的宏观理论范式。
关键词:唯物史观;微观理论范式;宏观理论范式
中图分类号:A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1605(2012)11-0034-05
历史观的探讨是进行哲学研究绕不开的问题,但是在如何研究这个问题上可能存在不同的方法选择。在西方,一些学者采用了宏观的研究方法,注重社会历史中的结构和规律的发掘,如结构主义,我们定义为宏观的理论范式。另外一些则运用了微观的研究方法,强调社会历史中的个体存在和具体条件的探索,如日常生活学派和存在主义等,我们定义为微观的理论范式。长期以来,我们习惯用“宏大叙事”、“历史规律”等词来描述马克思的唯物史观,认为其中只有宏观,不见微观。其实,这是对马克思的极大误解。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是以微观理论范式为基础、宏观理论范式为主导展开的,既把握了历史发展中的规律性,又关注了历史进程的丰富性、差异性和多样性,从而实现了对单纯的微观理论范式与纯粹的宏观理论范式的超越。任何认为马克思的唯物史观仅仅是宏观理论范式或仅仅是微观理论范式的观点都是片面的,都没有正确把握马克思唯物史观的深刻内涵。
一、马克思唯物史观中的微观理论范式
在许多人的印象中,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是与“经济决定论”、“整体主义”和“宏大叙事”这三个词联系在一起的。他们认为,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是马克思发现的关于人类历史发展的规律,是一种宏观的理论描述。这种观点在一定程度上指出了马克思的科学性,但是却忽视了马克思考察唯物史观的微观方法。马克思指出:“社会结构和国家总是从一定的个人的生活过程中产生的。”[1]71在马克思的理论中,对个人自由全面发展思想的阐发与运用唯物史观考察人类社会的发展是紧密相连的。马克思正是在创立唯物史观的过程中阐发了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基本条件。微观史学家福柯认为,马克思的唯物史观不仅是宏观史学,也有微观视角。福柯在《知识考古学》中指出,历史学由传统宏观史学向现代微观史学的转换“并不是从昨天才开始,因为我们肯定会把它的最初阶段上溯到马克思”[2]。无疑,在福柯看来,马克思是微观史学的创始人。综观马克思的唯物史观,“现实的个人”及其活动是马克思深切关注的领域,也是马克思微观理论范式所关注的范围。
首先,“现实的个人”是马克思唯物史观的出发点。“现实的个人”是马克思实现哲学变革的核心所在。马克思恩格斯在唯物史观的奠基之作《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指出:“我们开始要谈的前提……是一些现实的个人,是他们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包括他们已有的和由他们自己的活动创造出来的物质生活条件。因此,这些前提可以用纯粹经验的方法来确认。”[1]66-67在这里,马克思所说的历史前提不是某种神秘的存在,而是现实的个人。“现实的个人”不是黑格尔所说的能够意识到自己精神即自我意识的人,也不是费尔巴哈所讲的作为感性实体的人,而是从事物质生产活动的“现实的个人”。马克思所说的从“现实的个人”出发,就是从“他们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出发,就是从人的生产实践和人的社会关系出发。“各个人出发点总是他们自己”[1]119,马克思唯物史观的出发点是具体的微观的个人,而非抽象的人类。马克思还指出:“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1]67,“人们的社会历史始终只是他们的个体发展的历史,而不管他们是否意识到这一点”[3]。可见,马克思在考察社会历史发展时,始终把个体的发展作为出发点,使从事物质生产活动的、具有丰富内容的个体的发展与社会的发展内在统一起来。
在《1857年-1859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提出“三大社会形态”理论,这正是他把“现实的个人”作为唯物史观的出发点和落脚点的充分表现。在“三大社会形态”的发展过程中,人的发展状态依次呈现出有个性的个人、偶然的个人、必然的个人、自由的个人等阶段。马克思指出:“有个性的个人与偶然的个人之间的差别,不是概念上的差别,而是历史事实。”[1]122这些“个人”发展的不同状态正是“现实的个人”在不同的社会发展形态中表现出来的不同的“现实”内容。显然,马克思是在用具体的个人的发展状况来描述社会历史的进程。因此,我们只有真正弄清了马克思对个人的关注,才能正确理解唯物史观。
总之,作为马克思唯物史观的出发点的“个人”既不是“抽象的人”、“自然人”,也不是“纯粹的人”或是“人自身”,而是物质的人、社会的人和实践活动中的人三者的统一,因而马克思这里所说的“个人”是客观的、历史的、现实的和丰富的人。这体现了马克思考察唯物史观的微观范式。
其次,对具体的历史条件的考察是马克思研究唯物史观的基本方法。马克思批判了传统史观对微观领域的忽视,同时,他形成以实践为基础的唯物史观的过程也是批判传统宏观史学的过程。马克思指出:“迄今为止的一切历史观不是完全忽视了历史的这一现实基础,就是把它仅仅看成与历史进程没有任何联系的附带因素。因此,历史总是遵照在它之外的某种尺度来编写的;现实的生活生产被看成是某种非历史的东西,而历史的东西则被看成是某种脱离日常生活的东西,某种处于世界之外和超乎世界之上的东西。”[1]93在传统史学家的视域中,要么认为现实之外的精神是历史的存在,要么认为古代帝王的思想是历史的基础,这都是将外在于世界之物作为历史发展的基础的做法,是一种历史观上的基础主义。在马克思看来,传统史学家的视域不是停留在日常生活之外,就是停留于日常生活的表层,而现实存在的日常生活往往被传统的宏观史学家置之度外,这是传统史学不能真正把握社会历史进程的原因所在。马克思认为,要用实践观点分析历史,将历史看作是现实的生产实践的历史、日常生活的历史、人民群众创造的历史;在历史进程中,生产力、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上层建筑等各种历史因素往往不同步、不均衡地发展。然而,传统的历史观不懂得实践的辩证法,要么把一切还原为机械,要么把一切还原为精神。这种历史观实质上都是以一种主体之思统一历史,因而遮蔽了日常生活等微观视域的丰富性和现实性。
马克思分析了作为唯物史观出发点的“现实的个人”的制约条件。如前所述,在马克思那里,“现实的个人”是指从事现实的物质生产活动的人,“受发展成为一定总和并且只有在普遍交往的范围里才存在的生产力的制约”[1]129。这说明,“现实的人”既是物质生产活动能动的主体,又同时受到现实的物质生产条件的制约,是主动和受动的统一。另外,“现实的个人”这一概念正确地揭示了人的社会本质,即这一概念说明人的本质应由具体的社会关系决定,离开其所在的社会关系也就没有人的本质。可见,马克思是把“现实的个人”放在具体的历史现实条件下来考察的,着重突出了唯物史观考察人的条件性和具体性的特点。
马克思考察了不同民族发展道路的限制条件。1877年,在《给〈祖国纪事〉杂志编辑部的信》中,马克思愤怒地谴责米海洛夫斯基等人把他“关于西欧资本主义起源的历史概述彻底变成一般发展道路的历史哲学理论,一切民族,不管它们所处的历史环境如何,都注定要走这条道路”[4]341-342,认为这是对他的“侮辱”。马克思认为,小生产者被剥夺,迫使他们同自己的生产资料和生存资料分离的运动是西欧资本主义起源过程中真实发生的历史事实,但它并不是在一切条件下都毫无例外地超历史的规律。如罗马平民,他们在被剥夺成为无产者后,并没有变成雇佣工人,反而成了无所事事的游民。这表明:“极为相似的事变发生在不同的历史环境中就引起了完全不同的结果。如果把这些演变中的每一个都分别加以研究,然后再把它们加以比较,我们就会很容易地找到理解这种现象的钥匙;但是,使用一般历史哲学理论这一把万能钥匙,那是永远达不到这种目的的,这种历史哲学理论的最大长处就在于它是超历史的。”[4]342可见,唯物史观不是可以到处套用的抽象公式和可以现成地用来解释和解决一切问题的万能钥匙,不是超历史的一般历史哲学理论,只是研究历史的指南和供这种研究使用的方法,是作为方法为具体的实证研究提供指南的“指导线索”。因此,在运用唯物史观分析问题时,需要考察具体的现实的状况等微观细节。
最后,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马克思唯物史观的最终指向。如前所述,在《1857年-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把人和社会的发展划分为三大社会形态。其中,“人的依赖关系”是人和社会发展的第一大历史阶段,大体上可对应于社会发展五形态说中的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形态;“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是人和社会发展的第二大历史形态,大体上可对应于社会发展五形态说中的资本主义社会形态;“自由个性”是人和社会发展的第三大历史阶段,大体上可对应于社会发展五形态说中的共产主义社会形态。
在“三大社会形态”理论学说中,马克思把对个人发展状况的考察与社会发展状况结合起来,对作为“现实的个人”的个性发展作出了历史的动态的考察,全面地揭示出人全面自由发展所需的现实条件。在马克思看来,“有个性的个人”是个人发展的理想状态,而有个性的个人就是全面发展的个人和自由的个人。全面发展的个人又称完整的个人,主要指人以全面的方式,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本质;具体讲,就是指个人的能力、品质、需求和社会关系全面充分的发展。“自由的个人”主要是指自主发展的个人,就是能自己支配、约束自己的自律性的个人,能自己支配自己的生活条件和活动的自主性的个人。自由的个人“能够实现自己的充分的、不再受限制的自主活动,这种自主活动就是对生产力总和的占有以及由此而来的才能总和的发挥”[1]129。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从社会分工的角度对个人自由发展的理想状态做了描述:在个人的独创和自由的发展不再是一句空话的唯一的社会即共产主义社会里,任何人都没有特定的活动范围,每个人都可以在任何部门内发展,社会调解着整个生产,人终于成为自己和社会结合的主人,成为自身的主人——自由的人。
可见,马克思具体分析了个人全面发展的实现条件和全面发展的个人的个性特质。在这里,唯物史观的指向是社会发展中的具体的个人的解放和全面发展。
显然,马克思对唯物史观的研究并没有局限于宏观的规律,而是从现实的个人及其活动出发的。马克思唯物史观的归宿和最终指向是个人的全面自由发展,而不是抽象的人。由此可以发现,虽然在马克思的著作中并没有出现“微观理论范式”这样的字眼,但是,马克思对唯物史观的研究确实是建立在微观理论范式上的,它运用微观理论方法论证具体个体的全面解放。
二、马克思唯物史观中的宏观理论范式
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唯物史观有一个逐步形成的过程。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恩格斯初步表述了唯物史观,指出:“这种历史观就在于:从直接生活的物质生产出发来阐述现实的生产过程,把同这种生产方式相联系的、它所产生的交往形式即各个不同阶段上的市民社会理解为整个历史的基础,从市民社会作为国家的活动描述市民社会,同时从市民社会出发阐明意识的所有各种不同理论的产物和形式,如宗教、哲学、道德等等,而且追溯它们产生的过程。”[1]92这一表述是马克思后来对唯物史观“经典表述”之前的最初形式。可以看出,在这里,马克思大致勾勒了历史发展的进程,指出了生产方式在历史变迁中的基础性作用。
在1859年写成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马克思对唯物史观作了“经典表述”:“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大体说来,亚细亚的、古代的、封建的和现代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可以看作是经济的社会形态演进的几个时代。资产阶级的生产关系是社会生产过程的最后一个对抗形式。”[5]在对唯物史观的经典表述中,马克思在分析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矛盾运动的基础上,指出了人类历史发展的基本趋势。马克思认为,历史发展是有特定规律的,即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对生产力有反作用,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社会意识又反作用于社会存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之间的矛盾是推动社会发展的基本矛盾。伴随着生产力的不断发展,人类社会依次经历了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社会主义社会,最终走向共产主义社会。
马克思是第一个对人类社会制度发展和变迁的一般规律作出系统阐述的思想家。马克思唯物史观的突出特征和最大贡献就是它以社会生产力、社会生产关系和社会上层建筑的内部矛盾为根据阐明制度变迁的原因、动力和规律。综观唯物史观,可以发现,马克思运用“生产力—生产关系—上层建筑”框架论述了人类社会制度的历史更替,向我们展现了一幅社会制度变迁的浩大历史画面。这也就是马克思唯物史观的宏观理论范式。
考察马克思唯物史观中的微观理论范式与宏观理论范式,可以发现: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既包含着微观的理论范式,又内含着宏观的理论范式,微观理论范式是基础,宏观理论范式是主导。但是,马克思的微观理论范式并没有得到过多的关注,相反,宏观的理论范式则被更多地强调。比如,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的决定关系曾被当做铁的规律来使用;第二国际也曾把马克思的理论错误理解为“经济决定论”;恩格斯也在《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中曾深情地说道:“正像达尔文发现有机界的发展规律一样,马克思发现了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即历来为纷繁芜杂的意识形态所掩盖着的一个简单事实:人们首先必须吃、喝、住、穿,然后才能从事政治、科学、艺术、宗教等等。”“不仅如此,马克思还发现了现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它所产生的资产阶级社会的特殊的运动规律”[4]776。马克思唯物史观中的微观理论范式之所以会被遗忘是有深刻原因的。正如衣俊卿所认为的那样,一方面,是由马克思所处时代的理论任务决定的:马克思所处的时代是机械生产主宰一切、资本逻辑不断壮大、世界市场逐渐形成、世界历史逐步展开的时期,这些宏观力量使马克思强调了社会发展中的宏观维度,从而突出了唯物史观中的宏观理论范式;另一方面,在马克思之前的历史时期,社会发展的规律性和必然性的东西总体上并不被人们接受,因此,为了现实的需要,马克思有意识地强调了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性。[6]
其实,在马克思的唯物史观中,微观理论范式与宏观理论范式二者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如果片面否定微观理论范式,就会陷入“英雄主义”或历史虚无主义的泥潭。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中,就指出了雨果和蒲鲁东在分析历史事件时的方法论错误,认为雨果关注的只是波拿巴一个人,“这个事变只是一个人的暴力行为”,而蒲鲁东则“把改变描述成以往历史发展的结果”[1]580。这样,历史就成了个人心理的描述,导致了个人英雄主义和历史虚无主义。同样,如果片面否定宏观描述,历史就成了自然进化的自然过程。而马克思的过人之处则在于从现实的个人及其活动出发,既立足微观分析,又突出宏观描述,从而准确、深刻地把握了社会历史过程。
三、考察马克思唯物史观双重维度的意义
考察马克思唯物史观中的宏观理论范式和微观理论范式,有利于回归到马克思的本真语境,有助于我们科学把握历史本质规律和正确审视当代社会发展中的问题与困境。
首先,有利于回归马克思的本真语境。在理解了马克思论述唯物史观的理论范式之后,我们可以发现,马克思在论述社会发展时指出,人类社会发展经历了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未来共产主义社会五个形态,总体上看这是一种宏观描述,而社会发展的三形态说,即“人的依赖”、“物的依赖”和“人的自由发展”,则是以个人实现全面发展的情况为标准来划分的,是一种微观的分析。在马克思的本真意义上,这两种社会发展的理论是相通的,我们应从二者的互动来阐释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对唯物史观来说,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属于“人的依赖”阶段,资本主义社会属于“物的依赖”阶段,而共产主义社会则是人的全面自由发展阶段。因此,要把握本真的马克思,我们就要从微观理论范式与宏观理论范式互动的角度审视马克思的唯物史观。
此外,传统的观点一直把马克思的唯物史观作为宏大叙事的理论来研究批判,以至于萨特认为马克思的理论中出现了人学的“空场”。需要指出的是,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曾计划“用不同的、独立的小册子来相继批判法、道德、政治等等,最后再以一本专门的著作来说明整体的联系、各部分的关系以及对这一切材料的思辨加工进行批判”[7]。然而,由于各种原因,马克思没有完成这个愿望。但恩格斯在1893年7月14日写给梅林的信中,对这一问题做了回应。恩格斯指出:“这一点在马克思和我的著作中通常也强调得不够,在这方面我们大家都有同样的过错。这就是说我们大家首先把重点放在从基本的经济事实中引出政治的、法的和其他意识形态的观念以及以这些观念为中介的行动,而且必须这样做。但是我们这样做的时候为了内容方面而忽视了形式方面,即这些观念等等是由什么样的方式和方法产生的。”[1]126在这里,恩格斯坦言马克思只是在基本的经济事实中研究政治的、法的和其他意识形态的问题,并没有对这些问题产生的方式和方法做微观探析。这与马克思哲学的使命有着重要联系,马克思认为哲学的使命在于“改变世界”,因此,他不是把研究的目的放在构建一套完整的理论体系来“解释世界”,而是为了指导革命实践。正如有学者指出的那样:“虽然马克思没有单独分析法、道德、政治的历史,但是,马克思在《手稿》中对国民经济学的批判,在《资本论》中得到更为精致的展开,其中很多思想后来成为福柯、哈耶克等人微观批判理论的资源。”[8]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长期以来,我们在研究唯物史观时只侧重历史进程中的规律性,这是对马克思的极大误解。因此,我们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时,不应该忽视马克思对微观理论范式的尝试和应用,应该回到真实的、全面的、整体的马克思,发掘马克思唯物史观的内在丰富性。
其次,有助于科学把握历史本质规律。首先需要指出的是,我们把研究范式区分为宏观理论范式和微观理论范式,并不是为了否定马克思唯物史观的宏观理论范式,而是寻求把握历史本质规律的根本方法。现实生活世界是由微观的日常生活领域与宏观的非日常生活相互交织构成的有机系统。日常生活世界是非日常生活世界的基础,非日常生活世界是日常生活世界的延伸与发展。正如不研究非日常生活世界就不可能洞察日常生活世界一样,不研究日常生活世界的问题及其解决,要解决非日常生活世界出现的一系列问题也是不可能的。“在当代中国马克思哲学的许多研究中正在自觉不自觉地发生着研究视域的转变:即从关注马克思的宏观哲学结论向关注宏大理论与微观资源相融合的方向转变。”[9]2日常生活世界与非日常生活世界的内在张力关系,构成了哲学特别是唯物史观转向日常生活世界的逻辑必然。“哲学的微观资源与宏大理论的关系就如黑格尔所说的哲学的‘特殊’与‘普遍’的关系、‘部分’与‘全体’的关系。”[9]233马克思唯物史观研究范式的重要特点便是把微观分析放在宏观背景中来研究,把宏观探索用微观分析来深化。“历史唯物主义就是在宏观分析和微观分析的循环解释中全面把握社会历史进程。”[10]
我们所处的时代与马克思所生活的时代相比,社会的内在结构和运行方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政治、经济、文化之间的明确界限已被打破。在此情况下,不能仅从唯物史观的宏观理论范式出发解释社会历史的发展,科学认识微观理论范式与宏观理论范式这双重维度有助于唯物史观摆脱宏观和抽象的特征,实现抽象和具体的融合,成为具有历史丰富性和文化丰富性的社会历史理论,从而彰显唯物史观的时代价值。
最后,有助于我们正确审视当代社会发展中的问题与困境。马克思曾说:“一切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的精神的精华”,黑格尔也说哲学是“把握在思想中的它的那个时代”。可见,哲学是与现实密不可分的,一切真正的哲学研究都应该与现实紧密结合。其实,在历史上,真正的哲学研究也从没有脱离过现实,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表达着现实而已。因此,任何哲学研究都必须对日常生活中的人的生存境遇、价值诉求等层面凸现出来的矛盾与问题进行深度的研究、审视与批判,为个人的生存提供安身立命的精神支撑。以实现每个人的全面自由发展为价值取向的唯物史观,就必须对日常生活等微观领域加以关注。
当今社会,随着全球化、科技化、市场化、网络化等方面的突破性发展,人们身处的日常生活世界发生了总体性变迁,在此过程中,一系列问题和矛盾也随之而来,日常生活中个体的肉体遭遇、生存状况及未来走向成为唯物史观必须面对的问题,也是唯物史观转向现实生活世界、深入实践所需要解决的新课题。中国改革开放30多年来,人们的现实生活发生着广泛而深刻的剧变。随着社会转型和日常生活变迁的推进,经济的与政治精神文化的、日常生活与非日常生活的、理性与非理性的、主体与客体的等各种矛盾不断凸显。
面对日益凸显的各种问题与矛盾,唯物史观的研究不应当幽禁在“纯学术”的概念世界,而应当走进社会现实,走进不断变化着的日常生活实践,关注人民群众的生存困境、物质文化诉求和自由幸福期望,为人们建构富有人文关怀、和谐温馨的精神家园。这对我们运用马克思的微观理论范式思考并解决问题提出了挑战,同时,也彰显了突出唯物史观微观理论范式的必要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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